在他的神色陷入极其难懂的复杂时,外面传来了沙然的声音:“大哥!”
他放下照片出去,便见沙然进来,手里也拿着一副相框。
“大哥,你看这是……”
在他拿过沙然手里的相框后,眸光骤然滞了滞。
照片是个成熟冷艳的女人抱着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合影,而那个女人的长相……
“夏怎么还活着?”
那个女人的长相,虽说难挡成熟,但五官与与夏诗妤一模一样。
没人知道萧同在想什么,他看照片的眼神也很淡然而正常,看不出任何的情愫。
他还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夏诗妤的确死了,这不是她,应该是什么人整成了她的样子。”
听了这话,沙然瞧见了倒在一旁的安德鲁:“那人怎么了?”
“自杀了。”
“自杀?”沙然声音放大了些,“你问出操盘人是谁了吗?”
萧同盯着照片里的小姑娘,又打量了几眼,长眸眯了眯,语气深沉:“他应该是被逼无奈做这种事,他有不能说的理由。”
“那现在……该怎么做?”
萧同把照片还给了沙然,“瑾聿呢?”
“那位小哥去了实验室。”
“你过去找他,帮他拿拿东西,他是最有可能让你和易迟活下来的人。”
沙然先是一怔,随即眸光闪亮不已,“他……那么厉害?”
“医学奇才。”
说过,萧同没再在这里逗留,他兜兜转转,去了外面的露天走廊上。
随便坐在一个人高马大被他打的倒地不起的男人身上,他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机,吧嗒两下,点了根烟。
尼古丁入肺,却让头脑觉得飘然。
抽了几口后,他拿出了手机。
基地里信号很强,他的全球通满格,打开网络,再打开微信,楚檬还是没回他消息。
点开她的朋友圈后,一条信息也看不到了,上一次她发的已经过了三天。
看着白净的界面,他眉心蹙起,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烟雾被他吐出一大口,朦胧了点,许是也熏到了眼睛,他的眼眶泛红了许多。
这个时候,是东非的凌晨两点四十多。
加国的时间比这里早了两个小时,快一点了。
瑾聿找到安德鲁的实验室,正在研究他的那些文件和资料,突然他衣服内衬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备注显示为:“小灵儿。”
这一看就不是他改的。
但顿了顿,他接了起来,嗓音淡淡:“卓灵。”
立马那头传来了卓灵的声音:“还有五个小时,就是你约定回来的时间。我希望阿聿能在我面前醒来,我希望你没有受伤……你睡过去,是他醒过来在疼。”
“嗯。”瑾聿毫无反应,他应道,“我不会在这里睡觉,会先见你。”
卓灵沉默片刻,“请务必平安回来。”
“好。”
挂断电话后,手机出现了壁纸。
是一张他和卓灵搂在一起,对着卫生间镜子拍的照片。
里面他笑的开心而又邪魅,但这种笑又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盯着壁纸发呆的时候,沙然进来的动静打断了他。
回头看去,沙然愣了愣,对他礼貌道:“哥,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瑾聿眨动着他的长睫毛,点了点头:“把这里所有的文件都带走,回去送到帝都圣宜医院。”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朝着沙然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直接离开了。
沙然看不透这位看起来并不比他大了多少的小哥。
……
慕瑾寒是直接追踪萧同,与约翰自行开路走了不同的路线,此时他们仅仅只隔着十来分钟的车程。
约翰在前,甚至他已经看到了围绕基地修剪的柏油路,亦看到了安保室外那很明显的血。
瞧着这种情况他也就没做停留,加大车速,直接开上了柏油路。
一路上血迹特别明显,坐在副驾驶的楚檬看到那些情景,尤其是在夜里,还是被吓的心惊胆战。
眼睛噙着泪花,可她却攥着双手,告诉自己先不要害怕。
见不到萧同,才叫绝望。
约翰越往前走时,他的表情越阴鹜。
走上公路车速就能很快,没几分钟他就看到了基地的大门,但在距离大门几米的地方,他猛的刹住了车。
就是这一霎那,十来道红外线扫进了车里,这须臾之间,楚檬还是怕的眼泪砸了下来。
约翰还没开口讲话,楚檬突然把手放在门把上,忍着泪忍着恐惧,定定道:“哥哥,我下去看看!”
——
同一时间……
瑾聿走到了萧同身边。
萧同的脚边掉着几个烟头,他唇边现在噙着一根较长的白烟,明显是新点的。
抬眸瞧着瑾聿,他没有说话。
瑾聿过去,同他一起坐在了那昏迷的大块头保安身上,瞧着天上丝毫不会被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影响的繁星,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在想什么。”
“在想……”萧同吐了口烟雾,“我做的这些事,有没有结果……”
曾经付出一切救夏诗妤,没有救到,他失去了很多。
如今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得到一些答案,反而多了更多的谜题。
“结果,不过是看自己怎么想。”
瑾聿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上面还贴着一行小字:想吸烟给我看这里。
很明显,这是卓灵给samle准备的戒烟小零食。
他剥开糖纸塞进口中,腮鼓起时,味蕾都是巧克力的味道。
他本人是不喜欢巧克力的味道的,他喜欢香草。
萧同瞧着亦是有过太过经历的瑾聿,勾起淡淡的笑:“我以为我来这里,是寻找救赎,在我踏上路程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救不救赎无关紧要了,想赶紧回去。”
“为什么?”
“难说。”他看着那一轮属于整个世界的弯月道,“想念不由人,不是么。”
再看向瑾聿,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听你哥说,你走的时候是星帆,很久不见,又成了你……还在小楚颜和你哥跟踪我的时候出现,嗯?”
“你说的没错,想念不由人。”瑾聿推诚置腹,嗓音微凉,“虽然我和楚颜没结果。但我可以选择我的结果。”
“你选择了什么结果?”
“我护着她,看到她和慕瑾寒的结果。”
萧同瞧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扬唇笑着,眼眶却猛然蓄上了淡淡的水雾。
他无言,却又用力拍了拍瑾聿的肩,“对,不论结果是什么,能找到结果……就算舒心,嗯?”
“嗯。”
应完,瑾聿站起了身:“我该走了。”
“现在?”
“嗯。”他垂眸看着萧同,“虽是找到结果会舒心,但毕竟爱她,拱手让人还是很让我难受。但难受了睡一觉就会好。这具身体,也得还给别人。”
“另一个慕瑾聿比我幸福,他现在和别的女人在热恋,他很开心。慕瑾聿身边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一个形单影只的他,他们都期待看到慕瑾聿幸福快乐……这样的结果。”
话毕,他就这么走了。
萧同一口把烟吸到了底,而后吐出的烟模糊了他的视线。
瑾聿就要从视线内消失,他冲着他的背影突然问道:“你觉得,你以后还会爱上谁么?”
“萧同哥。”瑾聿没有回头,话却听礼貌的应着:“您别问爱,您或许该问,还有没有勇气让心做出改变。”
要知道,不论心是怎么受的伤,的确很难愈合,哪怕现在可能正在被治愈。
而治愈伤口的过程,如同手术,先扒的血淋淋,把伤口看清楚了,再忍着疼被缝上。
心伤没有麻药,得全靠自己忍着。
而让这样的心,去做出一个巨大而陌生的改变,不论是变的好还是变的糟糕,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夜有些凉,萧同熄灭了烟,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倏尔。
“萧同!”
一道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但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觉了。
“萧同!萧同你在这里吗!”
又听到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久前在海边看到的轮船上的那个姑娘,登时他站起了身。
靠在走廊上往下看,便见一个满脸裹着红白相间的白纱布的瘦弱女人站在昏倒一片人的大院里,哭着喊。
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前胸印着五颗黄色的星星。
大脑先是空白一片。
喉结猛的滚动。
那时,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身体却极快的做出了反应,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一跃,跳了下去。
七米多高……
毫无准备的跳下,虽过程中他扒住了根电线做阻力,没有摔到,却也震的腿生疼。
他的大动作,吸引了那瘦小的姑娘,在他慢慢起身,她的目光挪到他身上时。
能距离很远看清敌人的他,这时把她眼睛里的眼泪看的弥足清晰。
“萧同……”
熟悉的声音由耳入心,他泪腺酸楚的厉害,胸膛内那颗曾经被他判定死寂的心,跳的让他招架不住。
腿由疼开始发麻,他迈不开脚。
喉结滚动,他薄唇微微轻启,刚想说些什么,那愣住的姑娘,就在这一刻,跌跌撞撞的朝他奔来。
心跳到几乎窒息。
瘦弱的小身板,在就要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却戛然而止自己的动作。
她看到了萧同肩膀和手臂上扎进去的玻璃。
而萧同之前,都没来得及去拔掉。
楚檬一句话也没有讲,继而,就是她那曾经让他一度觉得很烦躁的哭声。
萧同的手开始抖了,瞳仁也在发颤。
“檬……”他先是道出一个字,许是自己的声音破碎了他心内做事前封裹的寒冰,少间他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
“檬檬?”
声音哽颤的不是一星半点,她虽在这个时候突然胆怯不敢去抱她,他看着她浑身的纱布,却抬起也被玻璃刺破的手捧住了她的脸。
瞳孔闪烁的剧烈:“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纤长手指上出的血渗进了纱布里,一遍遍意识到他碰了她后……
“我怕你送死!”
楚檬泪流满面,抽噎的开了腔,情绪刹那间彻底崩溃。
“萧同我真的怕……我在国内等你,我会被折磨死的,我想看着你好好的,我就来找你了!”
“你……”
所以,他那天在船上瞄到的女人,就是她?
这一刻,萧同突然腿软了。
一个不支,他跪摔倒一般的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眼前犯黑。
不是疲累了没了力气,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后怕。
想训斥她。
可看着她为他流眼泪的大眼,他怎么会有一种劫后余生,恐惧到死的感觉。
汗毛倒竖,浑身起了白毛汗。
甚至这个时候,在这种处处都该充斥着夏诗妤的地方,他竟然想到的是那一天……
在锦城的墨湖高架桥上,他听到她落水的新闻,急速开去了现场的事。
新闻上没有记录一件事,那就是把楚檬从湖里捞起的人,是他。
他看着别人用道具对她冷冰冰的打捞,那时候他内心涌.出的就是一种……不想失去。
曾经他以为是因为失去了夏诗妤,见不得有什么人在他眼前出事。
当情感随着时间推移,与回忆融合,他越来越清晰,不是那样的……
他又何尝不知道,即便慕瑾寒让他教训她,他也不该答应。
他们本来毫无纠葛,她就算坏的杀了人,的确也轮不到他去教训她。
可第一眼见到,就想对那个娇美娃娃进行一番糟蹋的下作情愫,让他与她牵连、纠缠,嫌弃又愈加觉得她可爱。
在那天他把她捞上来,看到表情多变的小娃娃失去了意识,他的内心就在揪痛。
“萧同,萧同你怎么了?”
楚檬看他突然这么疲惫,弯下腰去扶他。
萧同没动,他脑袋各种情感涌动,他需要一个缓冲,但他也应了她的话:“没事,有些累。”
他却不知,他看似敷衍的话,让心思敏感的楚檬所有的坚强全部溃败,她哭腔里漫着焦急:“你见到安德鲁了,你知道事情了?”
“你要怎么选择呢?你有没有想欺负我,你要有一点想欺负我,咱们回家,我被你好好欺负,成吗?成吗?”
“成吗萧同?”
她问的那么卑微,那么的急切。
萧同看着她垂下的手上也裹着厚厚的纱布,他的双臂都在颤抖。
刚想再开腔说点什么。
而这个时候,约翰和他的伙伴,以及与十来个端着枪的亚洲面孔的男人一同进来了,在楚檬身后的几米外。
萧同看到那些人,发涩的眼眸微微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