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如何,不过韩姑娘与您都样貌出众,合该是错不了的!”
大抵上是因着顾家大娘上了年纪的缘故,只要一听人提起了孩子云云,她便变得极为热衷,似乎也越发关心起依晴家中的事由。
然而,顾家大娘的这些话落在一旁云肃阳的耳朵里,倒是不由多出了几分设想。只要一想到那个老妇人口中声称,云佑澜那个小子合该如何如何可爱,又该如何如何知礼懂节,云肃阳的牙根儿都恨得有些痒痒的。
此刻的云肃阳心中不由幻想,倘若这老妇人瞧见了云佑澜那小子的行为举止,只怕再不可能将那什么劳什子的可爱俊俏同他联系。在云肃阳看来,若不是当年自家皇兄忽然就多出了这么个儿子,只怕也不会让父皇这么早退下帝君位置。如今想来,云佑澜那小子到底是有了福气的主儿。
眼下依晴与云沐阳都在同顾家人言语着,自然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云肃阳的这般模样。只瞧见了云肃阳一副恨恨然模样的安安,如今倒是并不惧怕了云肃阳,竟也是不由地向着云肃阳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依姐姐要跟着他们回去……你……也要走吗?”
别瞧着安安与眼前的云肃阳不过才认识了一日的光景,可在安安看来,眼前的大哥哥是她现如今最不愿分开的存在。且不说在自己跟着家人来了这里之后,只有云肃阳愿意带着笑容同她说话,单就是这一日里送给自己的礼物,安安都有些收不下了才是正经。
或许,在小孩子看来,能够如此陪着自己玩闹,能够不虎着一张脸故意吓唬了自己的人,便算得上是朋友。而安安如今,也的的确确是将云肃阳当作了朋友,并不想同云肃阳分开才是。
看着奔向自己的小丫头,云肃阳竟也耐着性子蹲下身子来,听着安安问出了这些本就算不得问题的问题。虽然云肃阳今日如此“贿赂”安安,不过是遵从了皇兄的吩咐,傍晚的那次恶作剧,也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眼前这个小丫头也的确惹人喜爱,让不由地想要多关照了几句才是。
“嗯,我也要回了家中,若是有机会,再来看小丫头你,好不好?”
虽说如今的云肃阳实在不愿意去想了令人头疼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了自己回到京都之中,又是否要继续承受了母妃的叨念。但如今他们在澜州城中的事情已经结束,若是一味地停留在这里,只怕朝中的那些个臣工,又会因着这些事情,而生出了什么事端非议。
听着云肃阳极为温和的言语,安安此刻却有些舍不得了眼前这个才不过相识了一天的男子,再加上安安明知依姐姐会离开自己,小丫头此刻的心中便越发难受起来。
“哥哥不要走好不好?依姐姐要回家……是……是因为依姐姐也有人需要照顾……那……哥哥呢?也有其他人需要照顾吗?”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似乎能够一同欢笑便已经算是交了心,也算是可以一直相处下去的朋友。然而,面对眼前一个又一个要离开自己的朋友,安安又哪里能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情绪起伏呢?
如今,她如此询问着云肃阳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之中便已经沁满了泪花,或许只要云肃阳一点头,那点子泪水便会不由垂落也未可知。
看着这个本来一直很开心的小丫头,现下里倒是红着眼圈问着自己这些家中之事。本该心中生出烦闷的云肃阳,此时倒是也觉得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了去。只皇族不可私自离京,这是云氏皇族一定要遵守的规定。即便他如今不过是个闲散之人,却也不可能将这般规矩抛在脑后。再者说,他的确要回了京中,只怕母妃这一次气性不小,还需要他多生安慰才是。
想着这些,云肃阳倒也不可能再说了什么蒙骗了安安的言语,只顺势点了点头,也算是应着安安的这般问话才是。
然而令他哪里想见,就在他回答了安安的这般问题之后,这小丫头倒是再控制不住眼中转着圈的泪水,竟是如堤坝溃决一般,没了个收场的尽头。
瞧着眼前的局面,云肃阳下一刻伸出手来,想要替安安擦掉已经滑过小脸,挂在下巴处的泪水。可他不过才触碰到安安的小脸,这小丫头便已经扭过头去,抬脚就朝着正在一旁听着众人言语的顾家儿媳妇的怀中。
此时的云肃阳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当他回想起安安那双一直笑着的眼睛,如今竟源源不断流出泪水的时候,他竟也会觉得有些无奈而感伤。或许是自己已经许久不曾遇到这么单纯的小孩子的缘故吧,皇家子弟本就少了那起子童真浪漫,即便是孩童时的自己,也从不曾有过像这个小丫头这般纯粹的心思才对。
云肃阳如是想着,便只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出神,而其他人亦是已经因着安安的大哭,变得有些手忙脚乱。
意识到女儿突然抱住自己大腿的动作,本还听着依晴与自家婆婆言语的惠娘,此刻倒也才注意到她这个太过于外向的女儿。只是,当她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再去瞧了安安的情况,竟是不由生出了一丝吃惊。
“安安,好好的怎么会哭呢?你依姐姐是要回去,她又不是不会回来……你瞧瞧你,哭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很明显,此时的惠娘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除了因着依晴的离开而心情不好,更是因着自己如今新交的朋友突然要离开,才会认为自己并不受到这些人的欢迎。
也许安安如此想的确有些失了道理,可小孩子又哪里会顾及了太多,又怎么会理解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呢?这世上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是能够一直保持不变,世间又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后悔与不平发生?
“安安,姐姐答应你,以后一定回来看你好不好?我们……我们不哭了……”
瞧着安安这般哭红了眼睛的模样,依晴的心里头亦是不好受,却也是不好提出什么推迟的言语,让云沐阳太过于为难。虽说她并不知晓如今京中的局势,可身为皇族的云沐阳能够离开京都来了澜州城这般偏远的地方,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能达成的愿望。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够没了计较,就这般强硬地要求了许多,没了对事情的判断和顾虑呢?
眼下,纵然依晴一再保证,可面对这么多人的离开,小小年纪的安安似乎并不愿意接受了这些安慰。在她那个本就装不下太多人情世故的小脑袋中,或许除了对于这些人的看重之外,更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理由存在。
“安安,若是让你离开了娘亲,你会不会难过?”
实在没了其他的办法,惠娘也只得耐下性子,同自己的女儿讲着道理,希望她能够推己及人,理解了这世间有着许多无奈的重点。
如今已经哭的眼前一片模糊的安安,突然听到自家娘亲这般严肃的声音,一直抽噎的动作倒是渐渐止住,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家娘亲出神。
“会还是不会?”
面对自家娘亲的询问,安安此刻倒也只得顺势点头,毕竟她又哪里肯就此离开了娘亲,与娘亲再不相见呢?
“就是这么个道理啊!安安离开了娘亲会不愿意,那……依姐姐的孩子离开娘亲,心里头也会难过对不对?”
因着惠娘的这般情状,安安倒也是不曾反驳了什么,只楞楞地点着头,却也是免不了用小手抹着脸上的泪痕。
“安安不愿意的事情,就不能够推给别人去承担,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安安心里头真的不会难受吗?”
惠娘的话音已然落下,而安安如今到底是慢慢接受了自家娘亲的言语劝说,心里头也对于眼前的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她能不能体会到惠娘口中所谓的“不能够自私自利”,依晴却是不可能尽数知晓,可她倒是因着这些言语有了更多的思虑。
“那哥哥呢?也是要回去照顾别人吗?”
良久,安安这才微微抽噎着,想要尽可能得留住一个朋友。毕竟,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个送了自己礼物的大哥哥,是个脾性极好又温柔的存在。倘若连他也不能够留下,安安心里头便越发不肯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了。
安安的这般言语一说出,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有些惊讶,他们可从不曾想见,这孩子一直不肯接受眼前这些事情的缘由,竟还有着这么一层原因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沐阳倒是即刻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却瞧着自己这个弟弟如今正站起身来,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同先前那般没了正经的模样相比,他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弟弟,还有着如此一面景象。
“小九,你同这孩子说了什么,你惹得麻烦,你自己处理好了再说其他!”
因着云沐阳的这句话,顾家人如今倒是尽数将目光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言语的这个少年。可瞧着他的这般模样,也不像是准备解决事情的样子吧?
也不知这一顿晚饭究竟折腾了多久,只是令在场其他人都很惊讶,方才还一直瘪着嘴不愿接受了眼前这些的安安,一经云肃阳几句话的安慰,倒是痛快地收起了悲伤的情绪。虽说他们这些人并不曾留心了云肃阳同安安说得那般悄悄话,可在顾家大娘看来,若是自己的孙女因此而同这般家世的少年扯上了关系,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夜里,依晴便再没有回了自己在村中的院子,只留在了澜州城的这家客栈之中。只不过,因着晚饭时候有顾家人在,她到底是不能够痛快问了许多,便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同云沐阳索要了答案。
只瞧着依晴坐在客栈房间中的妆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理着自己已经散下来的乌云。而她却是有些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云沐阳处理好之后的事情,轻声进入了房间,这才发现原来依晴竟是呆坐在妆镜前好一会儿子功夫才是。
“怎么在发呆?是不是还在怨了我……没能兑现承诺?”
一想到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同依晴保证,绝对会第一时间寻到她,并带她回来的事情,云沐阳的眸光都不由的黯淡了几分。纵然现下里他不曾为着这些同依晴说明,可眼下京中的局势变化,他也实在不愿意将依晴牵扯其中,无法得到开解与解脱。
言语间,云沐阳便已经站到了依晴的身后,一双臂膀更是极为自然地环在了依晴的腰身处。而再透过妆镜瞧了云沐阳的模样,似乎他极为不愿依晴有着如此情绪,便表现得越发自责了几分。
良久,依晴这才回过神来,待瞧见了云沐阳的如此模样,这才笑着放下了手中一直抓着的角梳。直到云沐阳转身看向自己的时候,依晴这才语气有着明显的改变。
“阿沐……你方才在用饭时,说孩子……已经八岁了……他……他还好吗?”
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思量了很久,依晴这才试探性地想要询问了那个孩子的情况,更是想以此来表达自己当初如此做的愧疚。只她的这些话不过才开口,云沐阳倒是极为熟练地以手点了下她的鼻尖,然这一次的力道似乎有些太重,竟是让依晴没来由地有些鼻尖发酸才是。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什么?佑澜他一切都好,若不是他一直追问了自己娘亲的下落,只怕我也不会现如今就来澜州城接了你回去!”
不觉间,云沐阳倒是说出了自己先前的打算,可这些话听到依晴的耳中竟也是陡然间变了个滋味。
如此想来,依晴是不是可以认为,云沐阳打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藏身的所在,可却从不曾动了什么要寻回自己的心思?如果当真是如此,那依晴又何必要在此处苦苦等待,难道他云沐阳就不怕自己会变了心性,再不愿同京中之人有何牵连吗?
心中生出了这般想法,依晴倒也是径直开口,只是这话中难免带了些许的不甘,活像是在控诉了云沐阳的行径。
“是啊,殿下您如今又哪里会想起不告而别的旧人,只怕是王府之中新人辈出,对那孩子也是视为己出吧!”
虽说这些也不过是依晴的气话,可也不知怎的,依晴还是会不由将自己的这番设想加以演化。毕竟,自己当初的确走的太过于突然,虽说是以着为昆仑全族安危的名义离去,却也是枉顾了云沐阳的情绪心思。如今,就算是云沐阳当真将自己“放逐”了多年不曾理会,想来依晴自己也是没有可抱怨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