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去了n市,找了个唱曲儿的活,客人多打赏点,一个月也能拿到二十大洋,足够她在n市生活得很好。
每天起早吊嗓子,时间到了去班子里等活儿,有活就唱,没活就在下边待一天,多多少少也能学到几句娇娇软软吴侬软语,晚上回了小屋子,自己哼唧着编编曲子,免得哪天没曲儿唱了可以上台应急。
这样早出晚归的生活很累,但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心安。每当她听着一日又一日熟练起来的吴语,感受着银元在她手心里脆响,她就觉得以后的日子是有盼头的,只要不出意外,她就一定能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和她开玩笑。
1918年的初夏,清欢到n市三个月,生活和工作刚刚有了点起色,结果一架飞机从天而降的将她的小院子砸得支离破碎。
小院子是她租的,签字之前房东就和她说得明明白白,是租不是卖,一但损毁,照价赔偿。
清欢看着这个挂在自家树梢上的男人,没忍住心中的忧愁与感慨,长长叹了一口气。本是好好一座两进的小院子,结果生生被飞机砸了两间屋子,墙倒了,院子里还有个硕大的坑,清欢刚进去那会儿火花带闪电烧的噼里啪啦。
“好久不见,荣格。”清欢仰头看着他,无奈的和他打招呼。
不知道他是被摔懵了还是摔伤了,看了清欢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清欢也想跟着眼一闭就晕过去,但她不能,她还要面对房东暴雨般的诘问和大出血式的赔偿。
清欢好说歹说把房东请出门,又转头去请大夫,折腾到大半夜,然后看着整座院子里唯一一张完好的床发起了呆。
她就觉得自己这嘴是真准,蠢人一个,喂的尽是些白眼狼,狼来了也不知道躲远点,上赶着给人薅毛。
清欢一点也不想见他,但又不能狠着心把他扔出去,只能挑了个尚且完好的房间再收拾一张床出来。
第二天清晨,清欢照常练嗓子,临出门往床上一瞥,还是原来的姿势没醒,本想着给他买个早餐的心也歇了,转身就锁了院子出了门。
虽然院子破成这样再锁也没什么意义,但锁门是一种态度,更是生活的仪式感,只有这些琐碎的细节堆砌起来了,她才会切实觉得她已经逃离了金丝雀般暗无天日的生活。
一天的劳累结束,清欢习惯性的买了个烧饼,没啃两口,想起来家里还有人,又买了一个揣怀里捂着。
清欢一边走一边吃,没到家就吃完了烧饼。这样的随意和粗鲁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可只是在南京待了三个月,她就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跟这个城市融合在了一起,身子还是那个娇娇弱弱的清欢,言行举止却有了些市井人家的粗憨生猛,就像挣脱了囚笼的爬山虎,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爬满一整面的墙壁,郁郁葱葱,比任何花叶都要来得苍劲活泼。
清欢开门进屋,一抬眼就看到了端坐在院子里,脸色苍白,眼神锐利的荣格。
清欢动作一顿,荣格也认出了她,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清欢已经不太习惯这样赤果直白的眼神,轻轻一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醒了。”
说着,把怀里的烧饼扔给他,“吃吧,你的晚餐。”
荣格下意识接住,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嘶哑道:“你怎么在这里。”
相比一年前,现在的清欢似乎暗淡了些,也清瘦了些,素面朝天,身上没有鲜靓的裙子,头上也没有别珠翠,就穿着一条灰扑扑的旗袍,踩着一双同色的软底鞋,站在檐下,整个人都沉了不少。
“你能在这里,我就不能了?”清欢撇了个白眼,“院子是你撞毁的,走之前记得修好”
顿了顿,又想起了当初拿钱夹时他的推脱,嗤了一声,“如果有现钱,赔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