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脸红,倒惹的贺长风调侃:“咱们现在就去。”
  白秋打定主意离他远远的,俩人各走一边,但贺长风不干,白秋走哪儿他走哪儿,还拉着白秋的胳膊道:“我得保护你,省着被拍花子抓走。”
  白秋道:“满大街我就瞧着你不像好人。”
  贺长风道:“胡说,我可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路上灰扑扑的,整个大街上的人不是穿灰色就是穿蓝色的衣裳,有个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过,用手波动的车铃引起了俩人羡慕的目光。
  在街边还看见从家里搬出来小板凳在巷子口坐着的妇人,在织毛衣。
  路上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进厂子干活儿,只有一些成分不好的人,或者没厂子的人的才能留在家中,没工作不能给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一向被人看不起。
  不能光明正大出来见人。
  县里虽然不繁华马路也修的宽敞,比村里的小土路强太多了。
  离老远就看见国营饭店这几个牌子了,正是饭口,里面几乎都坐满了。这年头家家也都将将温饱,能出来下馆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俩人长得也出众,一进来就被服务员招待到了一个桌子前。
  所有的菜单都写在墙上了,直接点菜就行。
  这边小炒一元钱一道,炖菜贵一些,像是东北特色小鸡炖蘑菇要8块钱一份呢,肉包子两毛钱一个可真不便宜。现在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多块钱,要是吃点好的。一个月的薪水都没了,不拿钱还真不敢进来。
  白秋道:“来五个包子。”
  贺长风说他请客,似乎怕光吃包子没有牌面,非要再点一个牛肉汤和一个炝拌菜。
  光这两样东西就要两块钱,被白秋拦住了,就只点了五个包子。
  贺长风道:“咱也不常出来,吃一顿就吃一顿呗。”他还有点私房钱。
  白秋道:“你要是想吃,下次我给你做。”没必要在这边花冤枉钱。赚钱不易,在乡下赚钱更难,他也不想欠贺长风人情。
  但显然贺长风不这么想,一直看着他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没一会儿肉包子就上来了。每一个都有拳头那么大,这年头人都实在,馅料也多,他们饿了一天,吃到了这么香的包子,吃的速度都很快。
  五个包子根本没够他们吃的,白秋吃了三个,贺长风吃了五个。虽然小知青不让他点汤,但俩人加了两碗小米粥,算账下来一块七,大吃一顿堪比过年了。小知青想要买单,但是有贺长风这个北方人在那里,哪儿能让他花钱,那不是埋汰他么!
  吃到了肉包子,白秋道:“我去办点事儿,咱俩约定个地方,待会儿我来找你。”他想找书这个事儿不能让人知道。
  贺长风才不肯呢,道:“一块走,你就当我不存在,我不会碍事儿的。”他就感觉小知青要做点啥秘密的事情,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万一走丢了可咋整。
  白秋好说歹说都没用僵持了一会儿,贺长风道:“我们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村口也有供销社但东西少,想要买的全还得去县里。
  白秋熬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一块去了供销社。
  刚一进去就看见擦的锃亮的玻璃柜台,台面上摆放着红双喜的脸盆,搪瓷缸子,还有暖瓶。后面有布料,衣裳,柜台里面最中间的位置摆放了一块最流行的上海手表。旁边还有收音机和卡带机。
  他们村的村委会也有个卡带机,但那都是老物件了,虽然能用放出来的声音吱吱呀呀的,也就李书记宝贝。
  前面还有几个妇女在那边抢糖,收秋之后没多久就要过年了,糖块可是紧俏货,临近跟前不好买,还不如早早的准备上,到时候一盘瓜子里掺里两个,也算是殷实阔气的人家。
  “同志,多少钱一斤?”
  “五毛钱一斤,但得有票。”营业员说着。
  白秋垫着脚看了一眼,都是普通糖球,没有他爱吃的橘子瓣和大虾酥,但贺长风却要了半斤。糖块被牛皮纸包裹起来,提个绳拎着就能走。贺长风拿了叫白秋放在包了,又买了几盒洋火。其实就是火柴。在村里烧锅又烧炕用得费,得多买一些预备着。
  白秋眼心里急,待会儿贺长风置办完东西,难道还真的跟他一块去买书。
  正在这个时候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
  从外头进来一个人,惊喜道:“贺长风你怎么来了。我可得批评你,来这边怎么不找兄弟呢?”来的人身穿杀猪佬的蓝色围裙,直接跟他说起家常来了。
  这人叫张伟,是贺长风发小,进了肉联厂上班,单位直接把他户口迁到了县里,可阔气了……
  贺长风刚跟张伟寒暄了一句。
  就见白秋找到了机会,立刻道:“小村长你们先聊我有点事儿,待会儿回来找你。”说完鞋底子跟抹油了似得走了。
  “白秋……白秋!!!”声音从后面传来。
  白秋跑出去,快步的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四下无人他才停下来喘息了几口,要不是他反映快,绝对不能甩开贺长风。
  他略定定神,打算快一点买早点回来,刚才听贺长风叫他的声音好像挺生气的。算了,出都出来了,在想也是没用,来的一道他都没看见哪里有卖书的。
  那就只有一个地方有了,黑市。
  他立刻快步的走了一个方向,幸亏他上辈子是魂魄的状态没少溜达,不然肯定找不到。
  甭说他一个外地的,就是土生土长的县里人也有一大部分人不知道黑市的位置。
  现在差不多下午三四点的样子,黑市上的人都是拿一块破布把东西摆在地上。
  不知道从哪里淘换的袁大头,硕大的银锭子,还有老红木的首饰匣,豆青的翡翠圆镯。
  白秋是第一次来到这边,刚踏入黑市的时候他浑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了。估计整个县城的街溜子都在这边了!
  现在严查,敢出来干这个的都是狠人,这些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再加上东北人个子高。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光那些街溜子从上到下打量他的眼神都让他不寒而栗。
  白秋虽然找到地方了,但这并不是黑市的全貌,黑市有卖粮和肉,只要钱到位甚至还能搞到二八自行车,现在投机倒把可是大罪,东西都是藏着卖的。
  之前左盈盈就是搭上了黑老杨这给线,她做的卤鸡爪子赚了第一波钱。
  白秋走了几步,还想继续往前走,却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拦住了,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走走走,一边去!”
  白秋道:“我是来买东西的。”
  对面这个彪形大汉道:“你想买啥?”
  “买老爷们不?”旁边那个脸上带个刀疤的男人居然还朝着白秋吹了个口哨。
  白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最烦别人调戏了。
  谁知对方却哈哈大笑。
  白秋瞅着眼前这个人还算正值道:“我想买书。”
  买书这种话在外头听来匪夷所思,但在黑市却稀松平常个事儿。
  眼前这个人道:“这没书,滚滚滚,今儿怎么回事儿,一个要卖书一个要买书寻我们开心呢?”
  白秋道:“卖书那人在哪儿?”
  “刚被我轰走,也是个小白脸。”
  白秋简单道了声谢,就快步离开这里了。这些流里流气的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十分的让人厌恶。
  走出黑市,路上好几条分叉口他傻眼了,去哪儿能找到刚才卖书的那个人呢?
  望着几条岔路口发呆,周围连个能问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今儿注定要无功而返么?前面两条是大路,一条是小路。白秋想了想手里拿着书的人应该不会招摇的从大路走。赌一把,直接去了小路。
  这条小路不长,两遍就几户稀拉拉的房子,他到了一个低矮土房前面,就听见里面传开阵阵的咳嗽,和里面传来的对话:“妈,不行我卖废品去!”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县里的人大多都在工厂里上班,这个时间在外头的人很少的,他连忙敲了敲门。
  走出来的是一个清瘦的男子,浑身上下洋溢着颓废的样子戴着一个厚厚的框架眼镜。
  白秋看见他眼睛亮了,说不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道:“同志,我刚才听说有人去黑市上卖书。我想买,您知道是谁么?”
  男子一听白秋这么说,激动的抓住他的手道:“是我!!!”
  白秋道:“你这里有什么书,怎么卖。”
  男子落下一句你等等,说完就进屋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纸包纸裹的拿出来三本书。一本是代数一本是几何还有一本语文。代数和几何书非常旧,用旧挂历包了书皮,书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子公式和算法,相比之下语文书有八成新。
  男子道:“就这三本。”还有两本书他自己要用没办法拿出来:“这些书对我用重要的意义不是特殊时候,我是不会卖的。”哪怕是特殊年代这些都被保护的很好:“我也不瞒你,我母亲生了病……”他眼泪就在眼圈里,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然没错。没有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不如一天。
  白秋道:“这几本书我要了,多少钱。”
  “你看着给。”男子比白秋还紧张呢,他有点酸腐的旧时代学者的思想,给书股价玷污了里头的知识。
  白秋道:“我一共就五块钱都给你,大娘生病了,好好救治。”
  男子眼睛里闪着激动之色:“这……这……”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给白秋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他刚才被黑市的人笑话,回来之后看他妈病情又严重了,甚至想过把书本卖给废品收购站,肯定换不回来多少钱。现在对面的人竟然给他五块。
  在这种时候对他援助之手无异于雪中送炭,一句感谢都轻了。
  白秋被他突然的鞠躬给吓到了,连忙道:“不用这样,那我先走了。”
  “嗯。”
  俩人都不善言辞,这时候不知道说啥。
  白秋拆开书皮,看见书皮上面写了容子祥三个字顿时惊呆了,这容子祥可是后世的最知名的专家学者,发明的高分子产品应用于航空和沿海多个领域,当之无愧的国士啊。
  白秋心跳砰砰的,又折返回去了敲了敲门。
  还是男子开的门,看见白秋又回来了,以为是对方后悔了想要讨回五块钱呢。
  白秋道:“冒昧问一句,您认识容子祥?”
  男子微微一怔道:“哦,是我!”
  白秋顿时激动了:“我要是有不明白的代数问题,可以请教您么?”
  容子祥点了点头。
  白秋笑眼弯弯:“太好了。”不但找到了书,还给自己找到了一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