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先前只想着找出突破口,并未往多了想,此时才觉得自己的这点发现并起不了什么作用,有些抱愧的偷眼看了看李元祯。
李元祯唇边却好似挂着满意的笑,他启口,冷静又果决:“去村子里买几身女人的衣裳回来。”
稍一顿,又追补了一句:“记得要宽大些的。”
这话不仅令孟婉和隔着车帘的两位将军愣住,就连夹护在马车两旁骑在马上的暗卫也个个圆瞪起了眼,一个个如临末日一般!
王爷是何意思,再明显不过。
见半晌没有人行动,李元祯带着不悦催促:“还不快去!”
“是!”一人打马调头,朝着先前路过的一个小村落疾驰而去。
不多时,那人便折返回来,马背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女人衣裳。他将这些衣裳全抱下来,交由李元祯分配。
俣人除了渔业,也极为擅长织染技艺,故而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常常穿得花枝招展,极为鲜艳。看着面前这一堆五彩斑斓的衣裳,李元祯抬眼扫量一圈儿随行的暗卫们,慢慢皱起了眉头。
第60章 劫持 她想看看被她“劫持”回的男子……
显然, 若要他们全扮作女子,擦再厚的脂粉也是过不了关的。
最终,李元祯勉强挑选出了三个较为清秀些的, 让他们换了女子衣裳,又涂了脂粉,再看,还是有些不妥。
“王爷, 其实属下以前常帮家妹梳头, 若不然——”
孟婉怯生生的开口请缨,话没说完,就见李元祯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去做。
不消多时,孟婉便将三名暗卫的丫鬟髻绾好。为了更好的掩饰眉宇间的戾气, 她特意在他们额前偏抿过一缕发丝, 如神来之笔,竟真为这几个堂堂男儿添了两分柔媚味道。
平日里这些可都是见惯了杀戮, 冷面冷心的硬茬, 此时围在一起看那三人被打扮成这样, 却是有些崩不住了,咬牙憋笑。三人上完了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倒是他们三人率先笑出了声来。
其它人见他三也崩不住了, 便也跟着笑作一团, 就连素来严肃的陆统领和吴将军,此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行了!”
李元祯沉声责备,众人立时收了笑声, 强自冷静下来。
剩下的一堆花绿衣裳中,李元祯信手捡起一件薄红的袄裙,转头丢给孟婉:“你也换上。”
其它人的目光也纷纷向她投来,陆统领摸摸下巴若有感慨:“小孟的确是所有里人里最清秀的,身量又小,扮上怕是能以假乱真!”
孟婉先是一怔,随后心下猛跳一阵!
最后她意识到王爷之命不可违,只得回车内将外衫脱去,袄裙穿在外面。就在她准备掀帘出来时,又听李元祯吩咐:“你自己将头发一并梳好。”
内心又是一孟慌乱,孟婉应了声是,颤着手将高束着的发髻拆开,一点一点绾成女子式样。
未像其它三人一样涂抹那些浮夸的脂粉,可当孟婉下车时,众人还是惊得微张着嘴巴,双眼死死盯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抬起头来。”
李元祯的声音从头顶飘下,始终垂着面的孟婉只得硬着头皮将脸抬起来。
这下更是惊呆了众人,吴将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伸手指着她,不可置信道:“你这小子还……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其它人也纷纷道:“孟兄弟果然是扮相最好的!”
“便是真的女子恐怕也不及孟兄弟这扮相啊!”
……
一时间周遭好似炸了锅,他们越是七嘴八舌的说像女子,孟婉就越是心如擂鼓!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害了羞,脸蛋儿通红,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为使周边人住嘴,孟婉闷着腔调清了清嗓子,又欲盖弥彰的压粗了声线:“属下让王爷见笑了。”
她看到李元祯的唇边好似淡出一抹笑意,那笑容诡秘莫测,她分不清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扮相,还是看透了什么……
李元祯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在前面,孟婉和其它三人便立马跟上去。
其它三人虽也算清秀的样貌,但毕竟是男儿,晃眼之下尚能蒙混过去,若盯着细瞧两眼立时便要露馅。故而还是让孟婉走在最前,其它三人则深深的垂着面,紧紧跟随在她后面。
寿筵已快开席,先前在府门外排队的人早已有秩序的进去了,李元祯到时除了一个依旧守在门口的家丁外,并无其它人。
家丁打眼一看李元祯便识出有贵人气度,赔着笑脸儿上下扫量,很快便发现了他挂在腰间的一块令牌。因着自家老爷也常往宫中走动,是以家丁认得出那块令牌是王宫中皇亲才有的凭证,立时咽了一口,对来客更加恭敬起来。
既知是皇亲驾临,家丁不敢有半点儿怠慢,礼箱都没拆开来检查,只象征性的问了问跟在李元祯身后的孟婉,依言记录在册子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引着一行人去往中院去。
行过廊上时,李元祯特意留意了下他们收礼后的安置,眼看着有几个小厮将一抬抬的礼箱移往东跨院。
如此,他便心中有了筹算。
李元祯身份尊贵,家丁原是打算将他延引至正堂的,然而路过一间偏厅之时,见也有几桌筵席,李元祯便指了指,问:“就在此间如何?”
“大人,您若是去正堂,便有我们老爷亲自招待。若留在这偏厅,就……”家丁为难的挠挠头。
“无妨,我今晚还得早些回去,不过是讨杯酒喝,坐不了多时,就不必劳烦你家老爷亲自招待了。”说着,李元祯便自作主张的往偏厅去了。
孟婉等四人自是立马跟上,待他落座后也有模有样的帮着端碗布菜,伺候起来。
偏厅皆是些普通客人,与主家也算不上多熟,故而不会轻易露馅。且此间离东跨院近一些,过会儿行事也更方便。
正堂离着此间并不多远,丝乐声伴着舞姬们身上的银铃,婉转入耳。席间众人也已酒过三巡,甚至坐在李元祯对面的一位客人还昏沉沉的趴倒在了桌上。
扫一圈其它桌,李元祯认为是时候了,便朝着过来斟酒的孟婉使了个眼色。孟婉立即意会,不动声色的斟完酒,快步出了屋,给候在廊下的其它三人递了信号。
三人谨慎的往四下看了看,趁无人注意这边之时一个轻巧的腾跃,瞬间便化为三道闪影翻跃了墙头!踩着屋脊一直往东跨院的方向去了。
孟婉回偏厅后以暗号向李元祯复命,之后等了一柱香左右,见三人回了,孟婉便出去问明情况。
不一时便回来,悄声附耳:“王爷,东院的所有礼箱都打开检查过了,没找到可疑的。”
单看她走过来时的失落神情李元祯便猜到是这结果,他在她凑近的侧脸上凝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又小声交待了一句什么,引得孟婉瞪大了双眼,惊恐的回头看他,似在求证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李元祯点点头予以肯定,孟婉便以这副惊恐的表情出了屋,将他的吩咐传达给暗卫。
其中一名暗卫领了命便退下去,孟婉未再回屋子,只默默的盯着东边的方向。未几,便瞧见几缕白烟腾起,紧接着是一小片红光升了上来。
紧接着,便听到院中有下人惊呼:“走水了!东院走水了!”
喊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同在廊下的那两名暗卫。随着他二人大声造势,府中众人闻声惊慌!
下人则在管家的分配下四下备水控制火势,所幸因着墙高,火势没有要蔓延过来的意思。有不闲事大的便跑到院中看这救火的热闹场景,也有胆儿小不敢赌命,匆匆向主人告了辞逃荒似的奔出府去。
孟婉就站在廊下看着,忽而觉得身边又站了个人,转头看,是李元祯也出来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她的声量压得极低,加之周遭客人的注意力皆放在东院的火情上,无人在意她的窃窃私语。
李元祯望着东方,唇边挂笑,“什么也不用干,等着便是。”
虽然懵懵懂懂,可孟婉也不敢再多话,只老实在一旁等着。
东跨院内礼箱大大小小的堆放在一起,皆为木质,上裱红绸,亦是助燃之物,故而先前火势一起便将整个院子都困住了。后来随着一桶一桶的水浇过去,火势渐有收敛之相,终于小门打开,困在里面的人逃了出来!
适才还很是担忧的孟婉,盯着那几个逃出来的下人仔细看了看,见他们身上衣衫完好,并不曾受火烟燎着,终于将心放了下来。
她转头看看李元祯,心中暗生佩服。难怪刚刚他让自己传话时,指定的如此详细,可见他已将府里人手救火的能力考虑进去了,这才能确保此计有惊无险,不会真的伤及无辜。
目光尚未从李元祯的侧脸上移开,孟婉就见他双眸骤然一亮,聚了两道精光。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忙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果然见一男子也从那门中慌慌张张冲出,步履踉跄。
而很快管家便朝他迎去,手里抱着一条毯子。那人的脸孟婉还没瞧清楚,转瞬就被那张毯子连头带脸给遮挡住,由管家搀扶着往内院送去。
孟婉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她怔怔的望着那人背影,也不知为何眼中就变得莹然,噙着泪将落不落。
李元祯的一双眼如鹰眸一般也盯着那个身影,随后他将右手抬起,发出令号。三个暗卫立时施展轻功,腾挪数步,跃过院中人群的头顶,转瞬之间就落到了那男子和管家的身后!
三人抢步上前堵住他们去路,孟婉这厢正茶艺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而胳膊就被人一提,带着她也跃至半空!
而那只钳着她胳膊的大手,无意间碰到了她肩膀上的伤口,令得她痛嘶一声。李元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便将手松开,顺势揽到她的另一侧肩膀,紧紧抱着她就跃出了院子。
从痛意中清醒过来时,孟婉的双脚已落地,可李元祯没给她歇口气的机会,拉着她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了马车旁,等候在此的吴将军和陆统领连忙上前接应。
“上马!”随李元祯一声喝令,几人纷纷翻身上马。
三名暗卫也很快带着那个男子跃出了院子,径直奔至马前,一人与他共乘,其它二人垫尾掩护,一队人马全速疾驰在郊野的泥路上。
路上孟婉几回忍不住掀开帘角往外看,一来是想看看有无追兵,二来是想看看那个被他们“劫持”回来的男子。
可惜那匹马儿驮着两人,不比她所乘的马车快,拉开了数十步距离,她看不清。
第61章 营救 她意识到自己的死期许是到了……
入暮之际, 空气异常的湿润,和着不远处海水中的咸湿气化作一层薄薄雾气,使得扒着窗木的手从掌心下渗入一股冰寒。
既然一时看不清后面的人, 孟婉便将窗帘落下,转身坐好。抬头间,她发现李元祯一直盯着她,不由又紧张起来。
想到上回在船上时, 李元祯已对她与李珩的关系起了疑心, 她便笑着避嫌,极力掩饰自己的担忧:“王爷,属下只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派人追来。”
“那追来了么?”李元祯心平气和的问她。
“太暗了,属下没看清……”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难免有些虚, 是以说完这句, 孟婉便将头微微低下,目光有些无措的放低在脚下的地毡上。
暮冬的郊外, 地上枯草成片, 车辋碾压而过, 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这些杂音,孟婉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后来陆统领打马追上来,隔着窗请示是否直接回王宫,李元祯与他交待的时候,孟婉趁此机会又撩开帘子悄悄往后看了眼。
不知不觉他们已行了很远的一段路, 驰道两旁的景象已由先前的郊野, 变为现在的村郭。灯火从一户一户的窗子透出来,连成不小的一片,甚至将他们所行的道路也映亮了不少, 可是孟婉依旧没看到车后面暗卫的马儿。
正打算放下帘子时,忽而就有一匹马从马车的另一侧绕了过来,一下出现在孟婉这侧的窗外。而马上,正是驮着二人,除一名暗卫外,便是那个被他们“劫持”来的头上蒙着毯子的男子。
意外之下,孟婉轻咬了一下嘴唇,借着灯火,她竟将那人的侧脸看清了一些。
虽有些陌生,可那轮廓与眉眼,的确是与之前那张小像上画的有七八分像。
果然是太子表哥。
确认这一点时,孟婉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仿佛连呼吸都有些不会了,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竟是看痴了。
“怎么,你认得他?”
倏忽在耳畔响起的低沉声音,将孟婉唤醒回来,她惊诧的望着凑在自己身边也透过同一扇窗子往外看的李元祯。他的脸便是如此之近的贴着自己,那双黑眸瞥过来时,仿佛一瞬就看到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她紧张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睫毛轻颤,声线也微微发颤:“属下不认得他,只是有些好奇。”
她曾对李元祯说过,她与钟贵妃母子只是沾着远亲,不曾走动过,故而她的确不应当认得太子表哥。
李元祯依旧看着她,淡笑不言,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里惶惶发怵。灯火将他的脸庞映亮,却始终映不亮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在那深处,她不知他藏着怎样的情绪,是猜忌?是生气?
“王爷,属下真的只是有些好奇,这位大周的废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再刻意的将声线压沉,而是语气软软的,丝毫不掩饰内心的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