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得知他在此关过,你很难过?”他语调平常的说着,移步在洞中逛了逛。
孟婉慌忙擦去泄了自己心事的那两行泪,稳了稳心神,强扯出一个窘迫的笑脸儿来辩解:“不是,属下又与废太子没什么交情,有什么可难过的。不过是刚刚被洞里阴风一吹,忽觉肩上疼痛,这才一时没忍住……”
“让王爷见笑了。”
绕着洞内照了一圈儿后,那只火折子重回孟婉眼前,将她的脸再次映亮。火光就在他们二人中间,孟婉自然也看得清李元祯那诡秘莫测的笑意。
“本王还以为,你已不记得自己是伤员了。”
这话隐隐透出的怪责之意,孟婉自是听得出来。李元祯给她找了太医医治,又将自己的寝殿让出来给她养伤,如此恩宠,她却不肯领情,还强行跑出来。
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既知李元祯生气,自是要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哄。孟婉抬手小心翼翼的将火折子从李元祯手中接回来,赔着笑脸道:“王爷您别烫着,还是属下持着为您照亮。”
见李元祯很配合的放手,孟婉便接着献殷勤道:“其实王爷,属下一直因在船上成了您的累赘感到愧疚,故而急着过来探查,也是想帮您分忧解难。”
李元祯微微歪了下脑袋,凝眉看着她,似掀起一丝兴味,“那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
孟婉便俯下身来,令火光照亮洞口附近的地面。这一片地是泥地,虽有许多因今日搜查而新增的脚印,但之前被重物压过的边角痕迹还是极其明显。
她一手持火,一手沿着那痕迹比划了下,“王爷您看,此处明显是摆放过一只大箱子,想来定是将废太子偷运出王宫之时留下的。废太子当时被迷晕装入其中,使箱子重量增加,故而痕迹较深。”
“你如何断定他是被迷晕的?”
在李元祯看来,即便是李珩清醒着,也必不会向驻守在此的周兵求救。因为落在蛮人或是俣人手中,他尚算是有利用价值的筹码,可一但回到大周,等待他的便只有极刑。
孟婉自也明白这点,不然那晚太子表哥看到他与李元祯在池中时,便会设法弄出动静求救,可他并没有。显然是对那位高踞庙堂的父皇,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过孟婉转身从勉强充作床榻的一堆破布中抽出一块白布,呈给李元祯闻了闻。
“是迷药。”
“没错,废太子是被人迷晕后转移的,若他清醒着,定会在过关卡之时设法求救。”孟婉认真的说着。
此时,李元祯才似乎有点儿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原本李珩是自愿被转移还是不自愿被转移,并不重要,可她偏要努力证明他是昏迷之下被转移的,看来是想到了李珩被救回大周之后会被如何处置的事情。
毕竟一个主动配合敌军作要挟筹码的废太子,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算彻底叛国。
这种细节她都要顾虑到?李元祯有些不可思议的侧头看着孟婉,她依旧在一点一点分析,通过先前在周兵那询问来的信息,分析运送这样一只箱子的车马出宫路线。
李元祯却没有再仔细听下去,只盯着她澄澈认真的双眼,猜测她与李珩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最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争风吃醋的嫌疑,猛然惊醒,觉得委实太过荒谬!
他承认,这个胆大包天混进军营里的小丫头,的确让他觉得有些新鲜。尤其是知道那一晚,自己曾与她有过片刻的亲昵后,更加的对她心情复杂,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怜惜。
后来在冰室时,为了使她活下去,他不停的用那种方式递送温度给她,若说当时没有情动,倒是自欺欺人了。
可若说那就是心悦,他却不认。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心底深处,始终是装着一个身影的。
真正的心悦,该是不需那些复杂接触,只柔柔立在眼前,莞尔之间,便如一道清皎月亮,映亮心底的某个角落。一眼便觉万年,久而不忘。
是啊,一直以来他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当他感觉到眼前这丫头与废太子有瓜葛时,为何会那么的不悦?
皱眉深看了一眼孟婉,李元祯便将复杂的心绪收回,小心藏起,颇为不耐烦的拂袖出洞,丢下一句:“行了,你那些自以为独道的见解早就有人禀过了,且已顺着几个方向去查了。”
仔细分析一通后,倏忽被人这么一呛,孟婉不由有些气馁。慢步跟出洞外,她抬头见李元祯停下了,便沮丧的赔罪:“是属下愚钝,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喏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李元祯暗暗叹了一声,也觉自己先前语气重了。便忍不住侧头,安抚道:“罢了,以你的阅历能看出这些来,已是进步不小,日后继续努力吧。”
“是。”孟婉垂头本分的应着。
第59章 贺寿 全员扮作女子?
既然废太子李珩被俣人偷偷运出王宫, 准备交到蛮人手上,李元祯便下令禁止一切船只离港。并于暗中命人满城排查,只是原由并不如实对外说, 毕竟大周的前太子被蛮人掳为人质,不是什么脸上添光之事。
三日后,果然暗卫有消息传来,那只箱子辗转一圈儿后, 据说会于今晚送入牧监令的府中。
“那可有查到现下箱子在何处?”李元祯斜委在椅中, 眯觑着眼,默默转动手上的翠玉扳指。
“回王爷,未能查出。”暗卫遗憾的摇摇头,道:“招认此事的不过是一个小喽啰,当时只听来这些, 并不知箱子当下被藏于何处。”
李元祯垂了垂眼睫, 既然如此,牧监令便是当下唯一的突破口了。随后又问了问关于牧监令的一些事情, 得知此人住在靠海边的城效之处。
的确, 这样蛮人行事起来就更加的方便。
俣人多是以靠海吃海为生, 不让他们出海便等同断了他们的生计和口粮,俣人如今既已纳入大周子民,便苛待不得,是以当时的禁出海令李元祯也只定了三日。
三日后,也就是过了今日, 他便只能通过严查来把控出海船只。可即使盘查的再严, 也难免会有漏网之机。
蛮人带着废太子一时出不了海,的确只能先将他藏起来。今日是牧监令的寿辰,他们大可借贺寿之机将箱子裱饰一番, 堂而皇之的送进牧监令的府内。而牧监令府靠海,明日伺机偷运出海时也很是方便。
“王爷,可要属下今晚带人去将牧监令府邸查封?”
李元祯抬了抬手否定了这一提议,道:“带上几个轻功好的,晚上随本王以私服前去。”
私服前去?
躲在门外正偷听的孟婉,不禁生出一些不妙的猜测。看来李元祯还是不会将太子表哥过明路,打算暗中将他寻回。
经过三日的将养,孟婉日常行走已不成问题,刚刚正是带了些“心意”过来,打算套问下搜查可有新的进展,谁知就凑巧听到了这几句关键的。
因着她的肩膀还没好利索,如今走哪儿都是由那个女婢贴身照料,此时女婢端着点心立在她身后,见她俯耳在门上鬼鬼祟祟,便轻拍她一下作为警示。
好歹她也是王爷派过来的!
谁知这下轻拍却拍到了不该拍的地方,孟婉捂着伤口眉眼痛苦的拧作一团……忍着没出声,转回身时她在唇边竖了一根手指:“嘘~”
接着便拉女婢往一旁的廊下去。
“你怎可偷听王爷与人说话?”
“我……我没偷听!我那是是不小心听到的。”
见她还在狡辩,女婢气呼呼的抬脚就要进去告状!却被孟婉又拉住。
“你要做什么?刚刚的话我听见了,可你也听见了吧?那你总该知晓这事有多机密!若你此时跑进去告状,王爷不只会怪罪我,指不定还会连你也……”
后面的话过于残酷,她没直说,只横了掌锋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下,之后做了个鬼脸儿。
那女婢立时被她吓住了,打消了去告状的念头。平白受此牵连,她有些生气的看着孟婉,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便似跃过孟婉去,投向了孟婉的身后。
孟婉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去,果然见李元祯就负手立在自己身后!
惊吓之余,她忘记了行礼,就这么微张着嘴呆愣愣的望着李元祯。随后她见李元祯侧首使了个眼色,身后暗卫得令便快步上前,一掌劈在那女婢的后颈上!
随着女婢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手中木托盏也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待孟婉反应过来时,那女婢已被暗卫拖远了。
面对冷眼逼视着自己的李元祯,孟婉不自觉就后退了半步,心里慌的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来求饶。
“你怕什么?”李元祯风轻云淡的开口,仿佛先前一幕只是孟婉一人的幻想。
顿了顿,他才道:“放心吧,她无事。只是听了不应听的话,总该受点教训,明日便会醒过来。”
这情况比孟婉先前以为的要好一些,刚刚她险些以为那女婢被灭口了。只是心中紧张依旧,她不知该回些什么样的话,就这么直直的站着,望着李元祯。
李元祯抬起右手,朝她探来。那一刻她生怕这一掌会如先前暗卫用在女婢身上的一样,劈落在她的后颈上!是以她下意识的就将双手护在自己脖颈上,紧张的闭起了眼。
然而那掌并未劈在她的后颈,却是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肩头上。动作虽轻,孟婉还是本能的一凛。
隔着衣料信手一摸,李元祯便知裹伤的棉布仅缠了薄薄一层,由此便可推断出她这两日恢复的情况很不错。
于是他欣慰的将手收回,“看来你的伤快好了。”
“托王爷的福。”茫然的应着,孟婉这才将手从自己脖颈上移开。两眼却是盯紧了李元祯的一举一动,生怕又有什么招式。
然而李元祯却没有继续陪她在此聊天的兴味,转身顿了下,低沉的声音飘过来:“回去换身衣服,随本王出宫。”说罢,人便回了寝殿。
凉风拂着脸颊,几根不听话的碎发在眼前摆动了数下,孟婉这才终于叹出卡在喉头的那一口气来。
看来知道的太多,当真没什么好处。
她匆匆赶回自己房间换了身暗色的衣裳,随后便去到陆统领那报道。
因着王爷交待过不要招摇,轻车简行,故而陆统领只点了十名暗卫,十人皆摘下面具,只着暗色常服,看上去与寻常杂役无异。
十人骑马夹护,孟婉随李元祯乘车,前头是陆统领和吴将军亲自驭车。
一行人终于踩着日落之际,抵达了城外牧监令的府邸。
说是府邸,倒更似一座庄园,外围是马场,沿着小道往里去,远远可见一座颇为讲究的院子。院门外站着两个家丁,招呼着来客入内。
因着礼数周道,要将各位来客的贺礼逐一唱票并登录在册,每一组都要耽搁些时间,院门前竟还排起了一小支队伍。
这场景委实有些令李元祯意外。原以为今晚之事会暗中悄悄进行,想不到这府里却大肆张罗,宴请了这么多客人。
“王爷,咱们直接过去?”陆统领将帘子掀开一角请示。
“先看看。”李元祯平静的道。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前面的树荫刚好能遮蔽一些视线,若家丁不仔细往这瞧,便注意不到此处停着一辆马车。李元祯撩开窗幔看了一会儿,便将帘子放下。
“今晚少说有数十来客,加上府中本有之人,院内想是处处热闹,原本的计划是不行了。”
陆统领点头认同,“王爷说的是,若再以轻功暗中探察的方式是难以施行了,不若咱们就以访客的身份先混进去再说?属下们只充作随行家仆。”
“那你可看到那些家仆被带去了何处?”
被李元祯一提醒,陆铭才又转头去观察,这回才发现那些随着主子排队的仆从,在将贺礼交接好后,便由牧监令府的下人引去马场的另一处院子。那处要简陋些许,想是平日里负责马场事务的下人们所居之地。
“主子和仆从竟是分开招待的!”陆统领和吴将军双双皱眉叹道,二人一时皆是没了主意。
“倒也不是全分开的。”一直在车里默默无言的孟婉突然出了声。
原本她也不想在这种行动上多话,可毕竟事关太子表哥,若能将人先救出来,总好过真的被蛮人带走。是以她便将自己的发现总结出来:
“属下先前观察了许久,发现他们只将男仆从带去另个院子,婢女却准许随主子同进。”
闻言,李元祯再次撩起窗帘看了看,发现果然如此。先前只因来贺寿的客人带的多是利于搬搬抬抬的男仆,故而他忽略了这点。
放下帘子,他转头觑了孟婉一眼,目光中透着隐隐的嘉许之意。果然,若论观察力,女子更加的心细如发。
两位将军也重新观察过,认清这点后先是一喜,接着又陷入新一轮的为难。
“可这也没用啊,咱们也没带婢女来啊!总不能去临近的村子现买几个婢女回来。”吴将军惆怅道。
陆统领也叹气:“就算是买几个婢女来混进去,她们又护不了王爷周全,去也是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