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公公忙点头:“确有此事,俣国都城未行婚配的适龄姑娘,但凡样貌出众的,皆已被接入王宫。就看明日晚宴过后哪个有福气,能得到滇南王的垂幸了!”
“是这样的,我们王爷他其实……”说到此处她蓦地一停,向前探了探身,故作神秘的以手遮唇,低声耳语:“不近女色。”
听闻此言,桂子公公浑身一凛,一双老鼠似的小眼睛霍地睁圆,不敢置信的重复:“王爷他……不近女色?”
孟婉咂着嘴,万分笃定的点点头。
随后又道:“不如你回去劝劝你们那个王子,早些将那些姑娘给放出宫去?”
震惊之余,桂子公公为难的笑笑,解释道:“您有所不知,那些姑娘既然坐着马车被接进了王宫,便等同出嫁一般,断不能再放出宫去的。若是她们能被王爷看上,那是她们的造化,若是真没那个福气,也自有别的去处。”
孟婉颇为无奈,想起了给她瓷片那姑娘说的话。果然她们若不能伺候滇南王,未来才会是真正的噩梦。
可她还能为她们做点什么呢?她们合力将她送了出来,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受非人的熬煎。奈何王宫戒备森严,她即便能偷来钥匙将她们放出那间宫殿,也没有本事带她们逃出王宫。且她们心中仍有牵挂,若就这样自顾自的逃了,只怕她们的家人会受牵连。
既然如此,唯有现从长计议了。
孟婉便道:“那可否请公公跟下面看管的人知会一声,不许再放任何人进去,哪怕是我们金甲军的人也不可!她们既是未来要伺候王爷的人,至少得保证身子清白,若在伺候王爷之前被人欺负了,只怕你们王子也不会好过。”
想到今日醉酒大闹的那个佰夫长,能轻易的从外苑管事手里拿到钥匙,她隐隐为她们捏一把汗。至少在她想出救她们的办法前,先得保证了她们的安全。
这回桂子公公满口答应着,信誓旦旦保证日后除了送饭送水的婢女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再放进去!
如此孟婉才稍稍心安一点。
是夜,并无其它事情发生。
翌日天光初亮,负责外苑的管事公公便来给桂子公公上报昨夜有一人潜逃之事。桂子公公大惊,先是吩咐他们继续仔细搜查,边边角角皆莫放过,之后便迅速将此事禀报给了和朔王子。
和朔王子正与王妃在花厅用早膳,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先是就此事发火斥责看管外苑的皆是一帮废物,消了气之后,又云淡风轻的道:“丢了便丢了,不是还有一百多个。”
虽不愿见自家王子再动怒,可桂子公公素来忠心,也不敢瞒报,只得如实说道:“殿下,还有一百多个美人儿倒是不假,只是奴才刚刚去瞧过了,诚如那看管所言,美则美矣,却只是寻常品相,倒是逃走的那个,据说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这下和朔王子彻底坐不住了,追令命他们继续加派人手,哪怕将外苑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女子给找出来。
“王宫墙垣重重,侍卫森严,我就不信她能插了翅膀飞出去!定然还藏在某个角落里,给我找,给我去把她找出来!”
和朔王子怒极的大吼,不禁将桂子公公吓住,就连坐对过的王妃也心下一凛,随后她便出主意安抚自己夫君。
“殿下,虽说这女子不可能插翅膀飞离宫苑,但眼下毕竟一时难寻,咱们总得做好另一番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你没听他们说其余那一百多人,皆是上不得台面的庸脂俗粉!”
王妃推了推面前的碗碟,取帕子揩了揩嘴唇,意有所指道:“宫外既寻不来合适的,殿下的眼光不妨也留意一下宫内。”
“宫内?”和朔王子眯眼稍一寻思,很快便猜到了王妃指的是谁。
父王曾将三千宠爱系于一人之身,只可惜那位美人儿入宫之时,父王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复强健,太医道他无法再行人道。故而这些年来父王虽夜夜守着宝山,却始终不能尽享其味,只能漫舞笙歌,空耽于情调。
和朔王子一边庆幸于宫中还有完璧的美人儿,一边又有些暗暗不舍。
蝶姬这样的美人儿乃毕生罕见之尤物,得知父王只给了她个空名号却未能真正宠幸时,和朔王子也难免心生出几分绮靡心思。在他们俣国,先王故去后宠妃再醮,算不上什么违背人伦之事。
不过这些艳俗的贪念比起小命和权势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一个先王宠妃而已,献便献了!
日后不论俣国会沦为大周的属国,还是被划为大周的一州,只要他能取悦好义父,都可以继续执掌此地。有金银权势在,何愁无美人儿在怀?
得到和朔王子的首肯,王妃便亲自跑了这一趟,将其中厉害说与蝶姬听。告诉她若今晚宴上不能得到滇南王的垂青,和朔王子便会让她去给先王陪陵,永世不得出山。
王妃走后,蝶姬的贴身婢女鸣不平道:“娘娘好歹是国王的宠妃,怎能就这样被他们献出去!”
倒是蝶姬想得开,自嘲的笑笑:“宠妃?呵呵……国都破了,王都死了,我还是谁的宠妃?”
她眼中突然幻化出两道精光来,“不过我倒是听闻,大周的滇南王风光霁月,神勇无双,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若真能就此攀上他,倒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哪怕仅能做个侍妾,也好过守着那老头子的棺柩度过余生。”
见主子已然拿定主意,婢女也不敢再说丧气话,便拍马道:“娘娘艳色绝世,哪怕那滇南王是个和尚,定也要逃不出您的石榴裙!”
蝶姬暗暗叹气:“这次毕竟与往常不同,关乎生死前途,是一丁点儿险也冒不得的。”
她抬了抬下巴,朝着镜台方向示意了下,“去将那东西拿来,今晚,我要用它。”
婢女立即意会,快步走去镜台前,自奁盒中取出一个白瓷小扁瓶拿回给蝶姬。蝶姬目光落在上面,唇角微弯,露出魅惑众生的狡黠一笑。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晚宴便要开始了。
孟婉头一回随李元祯参加这等场合,不免有些紧张,守在殿门外又向陆统领求证了一遍:“陆统领,属下今晚就是不管王爷走到哪儿,都贴身紧紧跟着是吗?那要是王爷酒喝多了如厕呢……”
陆统领被她磨叽的有些烦了,想也不想便道:“如厕你也跟着!”
“啊?”孟婉呆愣住,半晌不动。
沉了须臾,陆铭方才意识到她先前问了什么。旁的事便也罢了,王爷的事上他不敢有半分马虎,只得耐心纠正道:“如厕不必跟,王爷不喜身边人过份接近,你远远等着便是。”
“哦。”孟婉抬手顺了顺胸口,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安顿下来。
又看了看孟婉,陆铭总觉她脑袋瓜子有些笨,生怕到时出茬子,不放心的将之前交待过的要点再叮嘱一遍:“总之你就记好了,今晚王爷走哪儿你跟哪儿,有人意图接近王爷,你就挡在前面将其拦住。席间不管王爷吃什么喝什么,但凡是要入口的东西,都由你先尝!”
孟婉愣神儿将这段话消化了一会儿,迟钝的点头,“属下记得了。”
陆铭皱眉看着她,对此持有怀疑态度,但奈何今晚宴席特别,武将不便入内,便只能由着这小子来照顾王爷。他叹了口气,王爷亲自定的规矩,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祈祷今晚一切顺利。
夕阳炤燎,映带左右,孟婉紧随王爷身后行在廊上,见周身万物皆浸在一片酒红之中,仿若能让人未饮先醉。
行来的路上,需路过西苑,俣国王宫的诸多美景呈现眼前:穿池叠石,曲廊慢回,处处玲珑别致,透露出俣国匠人的情/趣。
不过当路过一扇紧锁的铁门时,她便觉得此处与周围景致极不协调,便问引路的中官:“那扇门里是什么?”
原本一脸谄媚的中官闻言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也没什么。”
这话说得心虚,孟婉一听便知是糊弄她的。不过既然有难言之隐,她便也不好再追问,只得作罢。
今晚举办晚宴的宫殿内,朱柱金壁,檐牙高啄,端的是侈丽非常。大周皇宫孟婉早已忘记什么样子,但俣国的王宫已足够令她震撼。
和朔王子和俣国的宗亲重臣们,早已在各自的位前立身恭候着。一见滇南王到,纷纷下跪依照大周的礼节,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李元祯也没什么好与他们客套的,径自往里行去。
和朔王子亲自将他侍奉至髹金的宝座上,自己则在下手最近的位置落了座。
礼毕,众人便起身列席,之后金石丝竹声悠悠而起,殿内气氛便由之前的肃穆,渐渐转为惬意。
孟婉就站在李元祯的宝座一侧,李元祯侧头觑她一眼,道:“你不必杵着。”
随后他用靴子点了点宝座下的基台,似在示意。
孟婉看了看他所示意的地方,虽只是个基台,但因着宝座立得颇高,她即便只坐在基台上,也算与旁边的和朔王子“平起平坐”了。
她不敢承,窘迫笑笑:“属下还是站着吧。”
“本王吩咐你做事,还得先仰头望你?”
这句话甫一落地,她便再不敢推辞,一屁股在李元祯的脚下坐了下来。
第24章 大腿 王爷是佑她饱食无忧的灶王爷
大殿内灯台错落, 千枝万盏将此间辉照如昼。
若说宴会之初还有诸多人放不开,此时几杯香醑入腹,已是微醺之态, 便也暂时忘却了几近亡国的愁闷事,真正沉醉进今晚的歌舞升平之中。
艳媚惑人的歌姬坐在八人抬的巨大花篮上,如仙子一般被抬入殿中。她一行弹着琵琶,一行低低讴唱。音色舒隽, 风风韵韵流入人耳, 似附在耳畔的吴侬软语,直撩得人心尖儿发痒。
俣国的宗亲大臣们或一错不错的紧紧盯着她的一颦一笑,或手捧着酒杯阖眼遐思。
孟婉偷眼去瞧右边的和朔王子,发现他两眼已发直,魂儿都被那歌姬勾走了一般, 全然未发觉身旁王妃的难看脸色。
众人皆沉迷于那歌姬的优美歌声之中, 孟婉不禁有些好奇起李元祯来,他那张冰块脸此刻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不声不响的一点点抬头, 视线往左后方瞟去。当目光移至李元祯的脸上时, 蓦地发现他并没看那歌姬, 而是正低敛眸光在睨着自己……
四目相接的一刻,孟婉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暗骂自己多事。以李元祯的洞察能力,八成从她一有那贼心时他就察觉了。
为缓解尴尬,她茫然地伸出手在面前的食案上一摸, 也不知端了一碟什么好吃的就举至头顶, 恭敬道:“王爷您多吃一点吧。”
李元祯垂眸觑了眼她双手捧近的碟子,语气流泄出一丝倦躁:“不必了,你吃吧。”
“啊?”孟婉有些受宠若惊, 咽了咽口水,忙道:“谢、谢王爷。”
她还真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原以为今晚凤髓龙肝她都得替李元祯先尝,便特意留了肚子,谁知上了菜后李元祯根本毫无兴趣。他无兴趣的菜,自然也无需她试毒,所以除了几颗果子和一杯美酒外,她空腹至现在。
干看着一桌佳肴不能动筷,堪比人间炼狱。
将手落回眼前,孟婉正开心的猜着会是什么好吃的,结果却傻了眼。
原来只是个盛放果核的碟子……
她顿时脸红,想着先前拿这个给李元祯吃,简直是不要命了。遂又抬起头想解释解释,可李元祯的目光早已移开,她便只好闭嘴,默默将碟子放回案上。
俣国这等置锥之地,眼界自然无法与大周相提并论,在他们眼中难得一见的盛世歌舞,在李元祯的眼中却是数见不鲜的家常便饭。
因而他对眼前这些莺莺燕燕除了腻味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比起这些来,他倒是更为关心另一件事,他将目光移向右手的和朔王子。
和朔王子所坐的席位只比孟婉所坐的基台高不几寸,是以李元祯看过去时,便有君临臣下之感。和朔王子尚专心致志的沉迷于那个歌姬,一旁王妃率先察觉,终于有理由蹭了蹭自家夫君,将其痴态打断。
与王妃对了一眼,和朔王子立即意会,转而抬头迎向李元祯,谄媚堆笑:“儿子失态,还请义父勿见怪。”
李元祯并非理会这些,只径自说道:“明日本王便回益州,此处暂先交由吴将军代管,你需得极力配合。”
“是是是,义父放心,儿子定当为吴将军扫清障碍!”信誓旦旦的承诺完,和朔王子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意外,疑惑道:“义父不打算留在俣国,等那东西运达了?”
“六七日,尚早,待东西到港之后你及时通报吴将军,他自有办法禀报给本王知道。”
“是。”和朔王子恭顺应道。
交待完这些,李元祯突又想起另一桩小事,便顺口一问:“对了,今晚路过西苑之时,发现那有一处上锁的铁门,里面关的是什么?”
“哦,那里呀,”和朔王子以手遮嘴,朝着李元祯那边斜探了把身子:“那里便是父王与蛮人达成协议后,特意封了用来给那东西住的!”
“原来如此。”
说完这话,李元祯便将目光收回,不再与对方继续交流。和朔王子见状,也知情识趣的坐正了继续观看歌舞。
适才他们对话之时,孟婉就夹在二人中间,她向后缩着身子尽量降低存在感,暗中觑觑这个,瞧瞧那个,明明他们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怎么凑在一块儿她就听不明白了呢?
那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为何还要与蛮人达成协议?
为何需要封个这么大的园子给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