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窗棂投射进几束薄光,映亮室内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旖.旎春.色。
  锦织软塌上的女子,乌黑云发铺散,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殷唇被吮的微肿,抱怨般发出细语呢喃,似眠未眠, 可爱极了。
  符栾丝衣半敞, 单手撑额, 侧躺着用右手食指在她的脸上勾画。
  他捉弄似的总在女子快睡着的时候戳她一记,看她不高兴了再收回手势,这般来回了有四五次, 女子终于睡不下去了。
  苏明妩半睁开眸, 迷迷瞪瞪,“王爷, 几时了...”
  符栾瞥了眼窗外, 笑道:“卯时, 你再睡会儿。”
  “...”
  苏明妩累的连反驳他的话都懒得说,他这样闹她, 教她怎么睡得着麽。
  昨晚被符栾哄着说什么明日天不亮就要启程,后面个把月见不了面,她才勉强同意陪他荒唐到现在, 他倒好, 也不是马上急着走的样子。
  符栾觉得她睡不醒的模样,很像是吃了酒, 忍不住就想逗她, “苏明妩, 告诉本王,你藏了多少私房钱?”
  苏明妩心忖,她是困又不是醉,怎么可能说实话,“唔...三千两吧。”
  “本王还以为王妃家财万贯,原来只有三千两,那还不如当雍凉王妃有钱又有地。”
  苏明妩心气高,顿时不服,阖着眸娇声,“不能那样算,王爷的地哪有我的地肥沃啊。”
  “哦,王妃还有地。”
  “当然咯,不止呢,我——”
  苏明妩忽地清醒,她睁开双眼望进了只笑意灼人的黑瞳里,气呼呼地匆忙扯起被角捂住自己的嘴,声音穿过衾被闷闷的,“不跟王爷讲了,王爷在套我的话。”
  符栾沉沉笑了会,将人连带裹被捞进他的怀里,“嗯,王妃真聪明,本王才套到半句就被发现了。”
  苏明妩实在听不出这是句夸,她探出半张脸,试图转移话题,轻声问:“王爷,您去江南干嘛呀?”
  “去见几方财主。”
  “哦,我外祖父和曾外祖父家也分别是江南江北的大财主,王爷认得他们么。”
  符栾清楚昨晚不太收敛,隔着软被替苏明妩揉腰,笑道:“你家与符璟桓的渊源颇深,怎么可能在本王的派系范畴内。”
  苏明妩往男人暖烫的胸膛拱,“王爷,我母亲的娘家人与父亲关系不怎么亲厚的。”
  洛婉琴未出阁时被家中管制,只能偷偷拿私房钱接济苏家,后来苏鸿旭有了功名,对妻子娘家人的阻挠却始终心有芥蒂。
  两方来往的少,感情能好到哪里去。
  至于江北的曾外祖家胡氏,对苏鸿旭的印象更是不好。由于胡氏一族多由女子当家掌权,夫家没几个敢养外室。
  苏鸿旭当年飞上枝头后短短两三年一纳两妾的做法,纵然如今官至二品,也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不过,胡氏对嫡亲的曾外孙女很好,苏明妩幼年时曾在胡氏住过一阵,日子过得非常舒心。
  符栾对这种无关紧要的琐碎事务,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既然小娇妻开口说了,他便顺着她聊,“为什么。”
  苏明妩早等着他这句呢,重重回答:“因为,因为我父亲纳妾!”
  “...”
  符栾听完笑的厉害,“王妃真是会见缝插针,时刻不忘叮嘱本王。”
  江南温婉柔顺的美女子奇多,不说当真带回纳妾,便是露水情缘,按着符栾的条件只怕多的人黏附。
  苏鸿旭当初就是赴个稀松平常的饭局,遇到两个未破身的美貌姑娘,怜惜她们被卖进烟花柳巷的可怜身世,纳妾之后居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救人...
  苏明妩这厢被说破,露出的半张脸红彤彤的,缩了回被褥,闷闷的出声:“不跟王爷讲了,王爷戳穿我。”
  “王妃不放心,要不要跟本王前去。”
  躲被子里的女子娇哼道:“王爷连营门都不让我进,如何会徇私带我去。”
  符栾笑了笑,啧,多久的事,真是小气。
  他笑着抱住她继续挼搓了会儿,轻声在她耳边,“我先走了,你出门带上李泰庆和侍卫。”
  “嗯...”
  苏明妩不舍得,伸手捉住男人的衣角,细弱声如蚊呐,“王爷,您能不能晚点走,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
  “你眼下不是没睡。”
  苏明妩急道:“可我要睡了,我马上就能睡着!”
  符栾在王府的月余她已经习惯,她不喜欢那种醒来,王府里就没有他的感觉,冷冷清清的。
  “好,睡吧。”
  ...
  苏明妩醒来的时候,日头正盛。
  她心下稍惊,朝着在殿内收拾的绿萤唤道:“绿萤,王爷走了吗?”
  绿萤闻声,回头惊讶:“咦,王妃,您这么早醒,这才午时刚过呢!”
  素日里能睡整日的人,忽然只睡了半日,多么奇怪呀。
  “王爷他没走,本来定的清晨,不知为何延到傍晚。”
  苏明妩听到他没走就放心了,她的确睡得不太好,记不清的噩梦连连,总觉得符栾会偷偷离开。
  好在,三个时辰也让她恢复不少元气。
  苏明妩见绿萤在打扫残留下的粉纱,只隔了一天,已然不觉甜蜜,反而增了分离愁别绪。
  她看着漆案上的空碟,“糕点呢,都扔了?”
  “不是,王爷吩咐带走的,不过把粉衫留下,让奴婢改短了给王妃出门穿。”
  “...哦。”
  苏明妩哼了声,他根本是喜欢暗色,可她昨天总不能在满屋子里挂满玄色绸带吧,那多不吉利。
  绿萤收拾完,端了盆水,“王妃,折风将小珍珠送回来,正在前面小院停留,您洗漱完了要唤他来见么?”
  叶折风知晓身份有个好处,苏明妩直接将他收进了王府做马奴,吩咐起他更为顺手,无需每次叫绿萤周转带话。
  “见罢,我正好有点事与他细说。”
  ***
  叶折风被传唤过来,站在樟月殿外动都不敢动。
  他上次发了失心疯症般将心底话倾吐了出去,以为会被厌恶赶走,没想到能继续留下为夫人做事,他高兴的再没有旁的渴求。
  绿萤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大声道:“折风,快过来,王妃肯见你啦。”
  叶折风强压下翘起的唇角,低着头恭顺地跨进门槛,跪下道:“叩见夫人。”
  那日午后的青涩倔强被重新掩藏,清秀的少年恢复到听话勤快的仆从本份。
  “不用多礼,起来吧。”
  “谢谢夫人。”
  七月流火,苏明妩感受到微微凉意,拢了拢蜀锦长裙外罩的水蓝色坎褂,“折风,上次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叶折风抬头不小心看到,跪着往右挪偏位置挡住风口,继续道:“禀告夫人,尚未,码头说水车要明日才能到,我会联系马帮前去接应。”
  苏明妩记得他与马帮的恩怨,蹙眉温声,“你若是害怕,带上大憨,或者去义川街买几个趁手的帮工,钱财你可以支取帐上的,记下就行。”
  少年闻言,蓦地有些着急,“夫人,那时,那时我是没吃饱饭,现在遇上,我打得过他们的,真的,我不怕!”
  苏明妩看笑了,“好,知道你打得过,以防万一他们有下作手段。”
  少年红了脸,“噢,谢,谢夫人。”
  “夫人,我还预备在每架水车上挂个条幅,写上药材坊的名字,以后别人提起也方便,但是,好像咱们没有铺名...”
  绿萤应了声,转过头接着他说道:“是啊王妃,奴婢也奇怪,咱们做了那么久的药材买卖,到现在都没啥名头。”
  苏明妩对取名这件事,简直毫无天赋,她连和陆景山书信,磨蹭半天不过是苏氏。
  她想了想,随口道:“那就,就叫明记药坊吧。”
  “是。”
  绿萤道:“王妃,盛安街的铺子呢,叫什么呀?”
  苏明妩想了想,“隔壁叫作回春堂?那我们可以□□草园。”
  绿萤:“...”
  “啊,不好听吗?”
  跪在下面的叶折风直起身,认真且坚定地道:“当然好听,夫人取的名都很好听!”
  虽听到直白的夸赞,但在苏明妩深思熟虑后,决定还是将名字改为佰草园,以免被众人误会与隔壁医馆扯上关联。
  苏明妩吩咐完正事,挥退了叶折风后,坐在殿内无所事事。
  明知符栾今日是必须要走,她这样拖着假装没起,拖不过多久,反而扰了他的正事,而且晚上夜路目视不清,王爷不如早些出发。
  本来,分别这种事头两个时辰最不好受,后面习惯了似乎也没甚。
  苏明妩起身,朝门外喊道:“绿萤,去与李泰庆说声,别等到傍晚,早点给王爷备马。”
  “是。”
  苏明妩定了心思后不再多忖,转而开始着手计划盛安街药铺的事项,好药材要花心思寻货源,她到现在才找了几样常见的,铺子哪里开得起来。
  过两日等折风办完水车的事,她要带他们再出去趟天谷府,山林地多,兴许会有新收获。
  苏明妩写满了三张宣纸的计划,绿萤才终于回来,跑的气喘吁吁。
  “王妃啊。”
  苏明妩放下笔,抬头,“你怎么回来这般慢,王爷说要出发了吗?”
  “没,没有,王爷说,要带王妃一起去,让奴婢回来整理行囊。”
  “啊?!”
  苏明妩初听之下是高兴,但很快就觉得事发太突然,“怎么回事,王爷是去办公务,带我做甚么。”
  绿萤喘完几口大气,颇为歉意地开口,“是这样的,王妃,奴婢方才去主苑时王爷不在,所以就和李管家聊了会儿天。”
  “正好李管家问到折风,提起上次明明没买下,怎的就成了王府的马奴。于是,奴婢就敷衍说王妃可怜他之类的糊弄了过去。”
  苏明妩听到这没觉出不妥,“你说的很好,那和王爷带我出门有何关系。”
  绿萤苦着脸,“关系就是,王爷进门听到奴婢说王妃可怜折风的那句,然后王爷就吩咐奴婢回来收拾行李了。”
  “...”
  “王妃,奴婢是不是害了您?”
  “...”
  不会吧,这就吃味了,吃味到要把她直接带走的地步?
  苏明妩心头咯噔,喝了口桌上温茶,愁道:“绿萤,你倒是害不了我,我怕折风会出事。”
  她很乐意跟着符栾去江南,左不过当出去散心,反正她也确实舍不得他。
  这本是件高兴的事,可按着王爷的脾气,叶折风少不得要被打几棍子了...
  绿萤安抚道:“哦,那王妃您放心,折风他没事的,还能升职呢!奴婢走之前听王爷对李管家说,等折风做了太监,就能留在王府做副管家啦。”
  苏明妩闻言,差点将茶水吐出来,瞪大了杏眸,“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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