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妩面上粉粉, 心头鹿撞,捧着酒卮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不与太子殿下纠缠,是她赴宴前早作的打算, 可她想不通的是, 自己哪来的胆子,魔怔一般竟敢在恍念之间,做出这等众人眼皮底下的挑逗行径。
  虽说对象是她的夫君, 但她从小被父亲教导要得体自持, 高傲矜贵, 前世哪怕再心系符璟桓,她在信上都不敢直言寄托相思,说到极致, 左不过是这边风景独好。
  左思右想, 究其缘由,她只能怪这辈子符栾说的话把她给教坏了, 是的, 就是他!
  苏明妩给自己寻到了厚脸皮的藉口, 为了让符璟桓断掉念头,她只能略微牺牲一下, 反正等符栾喝完这杯酒,她还是那个矜持的京华贵女,以后, 反正, 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样。
  她将手递到符栾唇边,眼巴巴地盼望他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然而男人明显意犹未尽地不想放过她的难得主动。
  苏明妩这个娇娇女, 符栾对她最大的不满, 就是在□□上太过顺从规矩,若不是她长相娇艳,举手投足自带媚态,贪欢便少了许多乐趣。
  所以,明知她带着目的来取悦,还是很值得赞赏,动作生涩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调.教她。
  符栾眸中适才的冰冷尽释,长腿暧昧地回应微勾,向内抵缠住女子足胫。
  苏明妩心中正天人交战,蓦地感受到被牵扯,为就着那只脚,她不得不往右侧更靠近。
  两人紧紧挨着,她刚刚站稳,就发现符栾居然在带着她膝腿勾勒摩挲,男人常年带兵,腿上肌理紧实,稍微碰撞,硬的都能硌到她柔软腿肚。况且她现在看不到底下,谁知他要把她勾弄到哪个地方去,万一她不小心使力气,撞坏了怎么办。
  啊,她在想些什么,撞坏了最好!
  符栾看懂了她的无声威胁,可是怎么办呢,她那点力气,他又不是没在床.上见过,能吓到谁?
  苏明妩面上发烫,挣不脱,不想碰到他,只能尽量半悬着腿,可那样实在累极了。她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求饶:“王爷,臣妾刚刚是一时头昏脑热...”想来他这次也该如往常逗她,不会持续太久。
  符栾在她耳边回以轻声,带着酒香:“不巧,本王不是。”
  “...”
  “嫌累,王妃就搭着本王的腿,哪里都可以。”
  “...”
  这人怎么赖皮呢,这事虽然是她起的头,但,但她也有几分是为了全他的面子呀。
  符栾知道苏明妩定然暗戳戳地腹诽他坏话,唇角微勾,不经意地佯装掸了掸袍角,隔着衣料在她腿上扫过,指腹有意的往凹陷下按抚,引得女子背后不住颤栗。
  “不是王妃要本王帮忙么,心急做甚么。”
  这话,他没有刻意压低声,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包括近在眼前的符璟桓。
  苏明妩生怕他再说些口无遮拦,他是不要紧,名声不能更差,她可不一样,“王爷,就,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嘛?”
  她将酒杯送到符栾嘴边,期待他看在太子站在眼前,能早点喝完,可符栾偏偏就不肯啜一口。
  这边僵持许久,大家当然有议论。
  “咦,雍凉王的心思怎么好像不在喝酒上面啊。”
  “莫不是想给太子下马威?”
  “是了是了。”
  苏明妩耳朵灵,听到这些,那条被‘挟持’的腿愈加酸涩。
  她红着双颊暗呸了声,呵呵,他们真是高看符栾了,他就是个登徒子!
  符璟桓站在案桌后,看不懂眼前二人的暗流涌动,桌布挡着更猜不到下面发生的事。可瞧见苏明妩的耳廓晕染开粉红,随着时间推移延至颈项愈来愈深,很难不往闺中密事上面猜测。这想法,比娇娇不接他的酒更让他难以接受。
  本就短时间内颇为受挫的情绪,又往低落下一节。
  符璟桓有他作为太子的自尊,免得在这里费时闹更多笑话,他酒醒半分,恢复往日清润如泉的嗓音,“是孤酒醉轻浮,皇叔,此杯酒就当孤向皇叔赔礼。”
  说罢,他一饮而尽。
  苏明妩见状,心道这下符栾总归不能再拖延,她赶紧将抬着酒杯的手往符栾嘴边靠,这次他果然没有再拒绝,而是揽过她的纤纤玉手,轻推杯底。
  然而。
  “太子殿下敬酒,本王怎能只喝一杯,王妃,你说是不是。”
  “...是。”
  真是太讨厌了!
  苏明妩羞愤地咬牙切齿,给符栾多斟了两杯,恨恨的洒出些酒水,水珠将淡粉指甲莹润得透亮,腿实在酸涩的撑不住,她也索性不管了就放在符栾腿上,任他勾着随意折腾。
  不然如何是好,每次皆是如此,打又打不过,累的还是自己。
  符璟桓在旁看着不禁觉得奇怪,符栾此人最多给父皇面子,何时对他恭敬过,怎么可能为他连喝三杯酒。
  再看苏明妩在旁边又气又羞,时不时低头垂眸,似乎特别在意桌下,站姿也常常歪斜奇怪....
  他几不可查地上前一步,往桌案下方探去,纵有桌布遮掩,但两人衣饰重叠,膝影纠缠,顺应符栾坐姿的修长大腿抻出,看起来竟是像将苏明妩的小腿围在其中,起伏拨弄。
  同为男人,符璟桓不可能不懂其中的暧昧和意有所指,他再也看不下去,没等符栾喝完第三杯,甩袖怒然离去!
  符栾掀眼看向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就受不了了,真是没出息。
  他在这时倏忽松开,揽住苏明妩的腰将她扶上座位,笑得十分有礼:“王妃,不用谢。”
  “...”
  苏明妩暂时不想理会他,坐回位置气呼呼地揉搓她发麻的腿,她的手指纤嫩修长,指尖按压的那处,方才凑巧抵到过他。
  符栾长眸点了下,移开时,喝了口冰过的淡黄色琥珀酒。
  ...
  太子铩羽而归,其余众位皇子当然夹着尾巴不再多话,想来也是,夺妻之恨太过屈辱,年长的皇子们谁不是看着苏明妩和南康公主长大,小姑娘镇日跟在殿下后头,满心满眼皆是真挚情意,现下却被别的男人收入囊中明目张胆地疼爱,怎么忍?
  不过,他们也不会觉得雍凉王妃举动奇怪,既然嫁了人,那就唯夫君是瞻。反而是前世苏明妩一片真心的哭闹,成了后宫中不符合常理的笑话。
  姜莞何曾不明白符璟桓的憋闷,可天意让她成为太子妃,便是说明她和太子的缘分之深。苏明妩如今已是雍凉王的女人,再好,已成人妇,太子也断不可能要的...
  姜莞觉得好受了些,适才看到符璟桓去敬酒的时候,她都是死死捏着桌角,才能忍住不起身拦他。
  符璟桓回到座位后,不知觉喝完一壶,正对面的两人碍眼的令他胸口发闷,符栾的确如往常般讨人厌,那么他的娇娇呢?
  他觉得苏明妩身上当是发生了些怪事,否则断不会突然有如此大改变,难道,和他一样,她也...
  “殿下,我给您盛碗汤好么?”
  符璟桓思绪被打断,拢回神,温柔笑道:“嗯,好。”
  ***
  榫案上满摆着八荤十六素,并六道甜点,盘盘称得上簋盛奇品,海馐山珍。
  四面屏风后面,瑶琴礼乐声绵绵缭绕,如云兴起,如雨翻飞,悦耳地令人忍不住想拍手应和,跟着舞蹈。
  苏明妩午膳只用了几颗枣,的确是有些饿,她夹了几筷雪玉红盏,藕片切成丝更脆口,草菇拌鸡肉鲜滑,整道菜落在牡丹花缠枝纹盏上,色香味俱全。
  不是她想看得这般仔细,而是对面姜莞的目光太过热烈,盯着她周身不自在,只能借研究菜式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苏明妩来之前的确想的是与姜莞不可避免的争艳,然而当发现她对符璟桓越来越提不起兴趣,连带着他身边的人,她都全然没了多余应付的心思。
  认真说来,她还要感谢姜莞告知真相,不然重活一世,她若还是那般窝囊,想想都要生气。
  思及此,苏明妩端起半杯酒,向姜莞微笑示意。
  姜莞不明所以,她今日一直是等着看苏明妩的哭闹可怜,可为何从始至终,好像都是太子的单向情意...
  来不及细思,殿门外响起太监鸣鞭的突兀尖声,皇宫里的人都很清楚,这是宫中礼制,用以提醒众人肃静,为即将驾到的陛下作行礼准备。
  果真在须臾之后。
  “皇上驾到!!”
  太监的高呼中,所有人应声站起,女眷们低眉颔首地往男人身侧错左一步福身,苏明妩跟随众人动作站在符栾身后,说来也奇怪,她前世怕皇上,是因普通人容易屈服于天子势压,可今日躲在男子宽肩下,她为何没有太多惧惮...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庆安帝缓步上阶,一身暗紫纹龙袍,宽大袍角辅以金丝绣线,石青色缎面的领褖和袖沿挺括。他的轮廓深邃,眉眼英气逼人。因已过不惑,鬓角有数根白发,但成熟男人亦有其特别的魅力。
  几位皇子有的眉毛似他,有的挺鼻似他,唯有唇角...
  皇上的嘴唇唇角略薄,苏明妩偷偷发现,只符栾和他相似,当然符栾的再更精致几分。
  听说,薄唇男子最是无情呢。
  苏明妩百无聊赖,心神虚飘,庆安帝的嗓音醇厚,将她拉回当前。
  “朕在这,你们也大可不必拘谨,今日是小七的洗尘之宴,玩乐尽兴,他甚少回来,可不是要看你们战战兢兢的。”
  庆安帝说话历来严肃,大家熟知这点,这句称得上和颜悦色的程度,让众人放松不少。符栾在先帝儿子中排名第七,现在的辈分,也就皇上能喊他一句小七。
  “父皇,成贵妃她不来了吗?”
  符箐瑶问道,她看了眼金桌旁的贵妃榫案,张公公正在命小太监把地方搬空,想来人是不会再来。
  后位空悬多年,太子的母妃也是夣逝之后,才被追封为皇后。
  圣上似乎没有特别宠爱的妃子,对符璟桓的母亲已算是最最上心,常有臣子上书要请求立后,但皇上不肯给回应,实在是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几年,庆安帝对成贵妃颇为宠爱,然而成贵妃是临边小国大宛送来的公主,身份低微,异族人做不得皇后,大家也就愈加懒得多劝。
  “朕从她那里过来,她今日身子不适,朕准了她的告假。”
  “噢。”
  庆安帝笑道:“怎么,朕的小公主难道想贵妃了不成?”
  符箐瑶哼了声,“才没有,儿臣只会想父皇,是怕她过来与我争宠罢了。”
  “哈哈哈,你啊,就晓得口无遮拦,到现在都无人敢跟朕提要娶你。”
  符箐瑶年少不懂喜欢,无所谓道:“没人娶就不嫁,做公主多快乐,我还想跟着父皇一辈子呢,父皇您可要一直养着儿臣。”
  庆安帝拿他这个亲自宠大的小女儿没办法,“好,朕养着你。”
  皇上连续几次朗声大笑,皇子们当然是附和,他们打心眼里谢谢符箐瑶,只有她才能哄得父皇舒缓容颜,符栾则是表情一如既往,自斟自饮,悠闲哉哉。
  这么被打岔,前殿内的气氛融洽缓和了不少。
  觥筹交错间,庆安帝放下酒杯,瞥了眼左右首座,开口询问,“你们足月需要回门,时辰都定好了?”
  太子和姜莞同时起身,“启禀父皇,姜将军远在西南戍边,所以定的是午时回京中她祖父家里,权作回门。”
  姜莞微笑补充:“父皇,儿臣早与父亲书信过此事,他说来往麻烦,路途颠簸,等年末他回京,再聚不迟。”
  当时书信的时候,姜擎苍以为女儿会嫁给符栾,西南和西北,离的虽然不近,但比京华可好走多了,谁会料到错嫁,姜莞只得将父亲的来信改了个说辞。
  “该回还是要回的,姜老和你大哥在西南瘴子林成天布兵打猎,年末能回来几天?你和太子过些时日,抽空去走一趟看看。”
  太子的地位尊贵且特殊,要受百道视线监察,其中不乏帝王亲信。寻常连京华都不许出,而皇上能如此说,明显是表态允许符璟桓与姜擎苍结交,姜擎苍什么人,是戍守西南,手握十万精壮兵马的大将军。
  这番做法,不啻于对太子的极其信任和交托。
  符璟桓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面露喜色,“是,儿臣谢过父皇。”
  论起来,前世皇上对他也不算苛刻,本来么,几个儿子当中,属他最有天赋才华,的确没有太多悬念,所以他哪怕得了姜擎苍的助力,也只是防着符栾,而不是想逼宫陛下。
  庆安帝将他的欣然尽收眼底,神情不变,转头对着符栾这处,“你们呢。”
  苏明妩记得皇上是会问她这个问题,前世她先下手为强的起身,顶着红肿双眸,鼻尖酸酸地说了一堆想念家里人的话,又自顾自道下月初六卯时回门,妄图用皇上的威严能压住符栾,没想到回去就是半个月的禁足,去凉州前靠着偷偷溜出门才见到母亲一面。
  这次,她决定知情识趣,垂首不答。
  符栾的确最不喜欢威胁,是以苏明妩将话全抛给他,是个明智之选,他很给面子,也是不想旁外生枝,言简意赅地笑道:“陛下,回门之事就看王妃想法,我不介意。”
  苏明妩不蠢,既然符栾这么说,她当然好打蛇棍上,“皇上,那,臣妾也定在下月初六,卯时回去想见见父亲母亲。”
  她语调已经是尽量平淡,但泄露出的抖.音足以说明她的激动。
  啧,回门有那么高兴?
  符栾看着苏明妩微扬的唇畔弧度,顿觉得有点吃亏,这事好像可以多拿捏她几次。
  皇上笑道:“回去看看你哥哥罢,他偷请了学武的老师,前两日被苏鸿旭发现,给训打了顿。”
  啊,哥哥被父亲打骂了?
  苏明妩是真的不知,前世她焦头烂额,母亲怕她担忧没说,这一世,刚回来也是鸡飞狗跳,没想到能从皇上只字片语中听得消息,“是,皇上。”
  庆安帝端起茶杯,压下浮沫,喝了口沉声道:“朕处理政事累了,便常去御花园赏花,百种花就有百种看头,季季变幻,执意喜欢一种,就是与老天爷过不去,你们说是不是。”
  “朕以为牡丹好,芙蓉也不错,养在自己家里,何必再计较来头。”
  太子和符栾同时起身。
  “是,儿臣/臣明白。”
  在场的也都明白,错嫁的事早成定局,北镇抚司或许查出了东西,或许真的是巧合,只有陛下和始作俑者才知道。无论如何,皇上前面问候两边父兄,已是给足面子,不管是谁都没必要再提,伤了皇室情分。
  文臣股肱和重兵将军,的确是能让陛下花心思的人呐。
  ...
  苏明妩的心情很不错,和前世她闹得哭哭啼啼相比,这次宫宴是平淡乏味了点,不过,她才不要看到用她的尊严换来的热闹呢...
  皇上的存在,皇子们自是费心讨他欢心,苏明妩这边就悠闲多了。
  条案上摆的小盅竹荪煨鸡汤,应该是加了蛤蜊,特别鲜甜可口,不一会儿就被她喝了见底,果然不被人盯着看,胃口都能变好。
  符栾将他面前的那盅鸡汤推至苏明妩面前,苏明妩狐疑地看过去,“王爷?”
  “不爱喝?”
  “...”
  这是什么意思,是作为没有擅自主张说回门,得来的奖赏?
  符栾这个人,的确是喜欢很听话的女子,但她其实不是听话,她只是屈从,等机会强大而已,而且,她腿还微微酸着呢,谁想喝登徒子的东西!
  “王爷,臣妾饱了。”
  呵呵。
  符栾发现果然不能对苏明妩太客气,他给的东西,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喝了,本王才会考虑带你初六回门。”
  “...”
  她就知道,符栾不会那么好相与。罢了罢了,这么小小一碗鸡汤,她喝了不吃亏。
  苏明妩啜了口,真的好香呀。咦,奇怪,怎的似乎比她的更鲜浓,她用瓷勺舀了舀,原来还加了粟米海参,竹荪也比她的量足,这皇宫里膳房真是势力,这般想法,她就嘟囔了出来,“王爷,他们厚此薄彼。”
  “料太多会腻,本王不喜欢太鲜的。”
  苏明妩点点头,觉得哪里不对,蹙眉看向符栾,“王爷,这盅,你,你尝过了啊?”
  符栾挑眉,他当然没有喝,宫里的食材无非就是如此,不过,苏明妩这嫌弃表情是什么个意思:“怎么,本王连你都碰过了,你要跟我介意这个。”
  “...”
  呸,登徒子!
  ***
  宫中宴席以男人为主,女眷有时便像是漂亮的瓷瓶摆设,所以等后半场皇子们把各自的女人安置在后殿等待,前殿重头戏往往才刚刚开始。
  庆安帝是寡情之人,在他心里,权利才是至高无上,其余类似于女色之流纯粹消遣,既是消遣,为何要约束他的儿子们。
  彩扇飘逸,袅娜腰肢,宫廷教坊从小训练出来的舞姬们莲步轻挪,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款步姗姗,分花拂柳之姿看的诸位皇子眼都直了。
  不过这其中,要除开太子和雍凉王。
  符璟桓被苏明妩的异样表现弄得兴致阑珊,虽然拉扯了个宫女坐腿上倒酒,但眼里并无欲望,借酒浇愁,符栾则是有更纯粹的理由,他眼光高。
  当初十四岁去往封地,皇上将教坊司的宫女送给他用作晓事,其中,属周嫚儿的舞技天赋最好,她身段柔软,也学了该学的媚人之术,然而容貌只算中上清秀,所以他根本没兴趣享用。
  庆安帝习惯性地在意他,笑道:“小七,对这些新舞娘,你好像不太满意?”
  符璟桓终于找到机会话里藏刀,“皇叔的眼界之高,连父皇的面子都不必给了?还是说,看不上宫里这些,在凉州有私藏?”
  符栾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弧度,“倒也不是,陛下,实在是因本王新婚,对王妃太过满意,看别人也满眼是她的容貌,食之有愧啊。”
  “哈哈,瞧瞧,朕的皇弟,还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是,肺腑之言,请陛下莫怪罪。”
  “哈哈,王爷,你是真情,真情流露,哈哈哈哈。”
  皇子们喝了酒,拥着美人纷纷起哄,半醉半醒间忘了对符栾素来的敌意,说起苏明妩,其实,这些男人们谁不觊觎她的美貌。
  不敢要而已,以前碍着太子殿下,现在好了,来个更凶悍霸道的,想都不要想。
  另一边,符璟桓见符栾说完故意觑他,就知是说给他听的。被这故意的肉酸语调气的冷哼,符璟桓张了张口,最终喝了口琥珀酒,勉强压制住火气。
  台阶下的情景自然逃不过庆安帝的老辣目光,错嫁一事,在太子筹谋期间,他就得了消息。
  他默许这个举动,是因为符栾如果再有个镇南将军做倚仗,东边的三十万大军怕就是压他不住。
  庆安帝对符璟桓不满意的地方,在于手段不够干净,若不是他授意,北镇抚司怎么会只查轿夫,对其余线索傻子般的充耳不闻,如今做都做了,还摆出儿女情长的表情,真的是不上台面。这样的人,十万西南兵在他手里,能当何用。
  要说庆安帝最欣赏的还是符栾,要不是...罢了,他不想在找不到答案的事上面过于纠结。
  酒席间玉壶光转,众人笑语盈盈。
  皇上饮了口酒,问:“小七,听闻你凉州有座城池,因着临沙万里,总闹旋风沙暴,可有此事?”
  “陛下,何止一座,三座城池,一半地方完全不能住人。”
  “那么,引水种树,用以固沙呢?”
  符栾呵笑了声,摇了摇手指,“万两白银,水车半年的调度都不够。”
  庆安帝以前去过西北,了解那里风貌,叹了口气,“凉州苦寒,朕时常做梦都想起先帝对朕的叮嘱,是朕没有好好照顾你,百年后,怕是不好与先帝交代。”
  “陛下言重。”
  这些事,奏疏几年前就上过,藩王须得自治,朝廷不会调拨库银,也正是因为凉州够苦够寒,庆安帝才会安心将符栾安排成雍凉王。
  两人此番兄慈弟孝的对话,假惺惺的也就骗骗站边上的史官实录,以及台下喝了半醉、迷迷糊糊的皇子们罢了。
  ...
  酒过半巡,想与舞姬办事的皇子走的走,散的散,符璟桓脸庞通红,扶着额头,“父皇,儿臣,儿臣不胜酒力,先请回宫...”
  庆安帝现下也有点乏,“罢了,你去休息吧,朕要再与你皇叔聊一聊。”
  “是。”
  符栾于对话饮酒间隙,瞥向符璟桓的背影,只见他腿上无力,脚步却不虚浮,方向明确...
  呵,醉了?
  ...
  麟庆殿的后殿,堂后露天楼台衔接着御花园,左右边还有宫女太监休息的耳室,现在正紧张地给主子们煮茶切果。
  朱红色的殿牖敞开大门,门框装饰精美繁复,竖挂着两排青铜铃,宫人进出时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众位美貌女眷在宽阔的回字型矮炕上分开散坐,各自等待自家夫君晚宴结束,将她们领回去。
  天气是一日暖过一日,但宫里的人金贵,炕底下到现在还烧着碳火。
  苏明妩记得在凉州,王府里用碳极晚,那边物产不富足,缺的东西可太多了。
  符栾再厉害也不能隔空移物,待运到又过了季节。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作为男人不怕冷,根本不关心此事,是以这次回去,她要好好采买。
  苏明妩盘算的是如何将未来凉州的生活过得妥帖舒适,其余的女子,眼下谈论的也是过日子,只不过她们说的,是后院智斗姬妾的那类。
  苏明妩在心中列完粗略的采买单子,回过神,三皇妃已换个话头开始称赞起太子妃姜莞的第四句,“太子妃,您这身衣裳,换做没那么高挑的人穿,当是撑不起来的。”
  苏明妩觉得这话无比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三皇妃和她身边那些高官女儿,也是这么奉承夸她,这件衣裳独独你穿的好看,那条手饰旁人怎的衬的起,诸如此类,怎么对她,现在就是如何对姜莞。
  以前她天真以为自己虽娇纵,但待人和气大度,所以总听见外人说她的好,现在想来,不过是看在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罢了。
  怎么会这么好笑呢。
  姜莞也看出那些人的夸赞只看地位,但那又如何,她是太子妃,身份是她的一部分,被阿谀奉承是常态,她捂嘴笑道:“三皇妃,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六皇妃见三嫂如此,她也急忙站队,“要我觉得啊,最羡慕的还是太子待太子妃体贴,那么远的地方,愿意陪太子妃回门,我家那位,想都不敢想的。”
  “太子品性仁厚,待我是很好。六皇弟也不错,皇妃你不要过谦了。”
  姜莞说这句话时,看了眼苏明妩。
  她今日来之前,预着苏明妩应当神色憔悴、歇斯底里地与她吵闹才对,宫里何人不知太傅之女对太子的情根深重。
  可苏明妩雅丽绝俗,进门之后就吸住了男人的目光,这还不够,她压根没都看符璟桓一眼。
  如果说前殿是顾忌皇上存在,那么为何现在,依旧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好像,都还没见苏明妩主动搭话,是不是安静的过于奇怪了...
  “雍凉王妃,你是不是今日心情不好?”姜莞露出温柔的笑意,俨然是太子妃的端庄气度,然而话里有话道:“你都不开口,我还以为是对我们几个有意见。”
  苏明妩听到姜莞喊她,不得不回应,淡淡道:“没有,是我昨晚睡得晚,困了。”
  “太子妃,王妃哪里会对我们有意见,是跟她家王爷生闷气呢,您还不知道?”
  本来准备继续开口的苏明妩顿时哑然,她们又听说什么了,她在王府里表面上明明过得还算可以嘛。
  三皇妃生的小家碧玉,为人性子很聒噪,她跟着自说自话:“听说王妃被禁足到今天才放出来,我们担心了好两日,王爷也是的,为个捡回来的侍妾,待你真是太苛刻了。”
  苏明妩了然,哦,原来说的是这,皇宫内城就那么大,消息其实不难传出来,但他们就不能把话都传全传对了再笑话她麽。
  姜莞柔声解围:“三皇妃,咱们女子万般不由人,你这样说,王妃都不知该如何接。”
  苏明妩:“...”
  六皇妃叹了口气,“哎,是我考虑不周,嫁人若是嫁错,女人这辈子都怕是要毁了。”
  姜菀闻言,‘愧疚’地微微捂脸,说话是语气却是庆幸,“也是没想到,原本,该是我...娇娇真是替我受了罪。”
  “太子妃,您不要这么说,陛下都决议让此事翻篇了,不能怪你的。”
  “太子妃真是心善。”
  “...”
  这几人你来我往说得十分密集,苏明妩每每想要解释,又有另个人的声音盖过。
  其实,她从进门开始就不是很想搭理她们,活过一世,她看的更通透,嫁人的事没办法选择,谁人不是掌握在父母手中。可日子须得自己过,嫁错也有嫁错的活法,更何况,她也不能算嫁错人。
  六皇妃这语带双关,是看不起雍凉王,还是看不起她这个雍凉王妃,再不出声,是不是真以为她和过去般好拿捏。
  苏明妩回忆起符栾最气人的表情,装模作样、似笑非笑地点头,“嗯,被关在王爷的院里,天天不想见也得见他,是挺心烦意乱,诸位忙于后宅调.教姬妾,当是没有这个烦恼。”
  符栾就两位宠妾,那几个皇子包括符璟桓,最少也有四位,还不连当初用于晓事的宫女,这话总能刺痛她们。
  六皇妃听了,表情果然讪讪,“王妃原来是禁足在王爷的主苑?”
  苏明妩笑着点头,“是啊。”
  三皇妃和六皇妃面面相觑,这意思,她们的消息有误,闹半天是在王爷的院子,那算哪门子惩罚,跟金屋藏娇似的,“那,王爷平常总会管束?”
  “他才。”苏明妩话到嘴边,那句‘懒得理我’提换成了,“不会干预我。”
  “王爷事物繁忙,初时还叫我给他煮茶,后来,怕我受累,就免了此事,其实,煮茶有什么累的,你们说呢?”苏明妩掐头去尾,胡乱拼凑,反正她也没说谎呀。
  几位皇妃听雍凉王妃说的语气轻巧,但言辞中符栾对她的确没有牵制,这还是很让人羡慕的,宫里的皇子都到了年纪,按理说该封王得封地,反正最偏僻的西北给了雍凉王,他们也不怕得到再差的。
  可皇上迟迟没开口,大家只能等。
  帝王眼皮子底下,哪有自由可言,这种时候,她们也会羡慕苏明妩。原以为她嫁了个大魔头,怎么好像没那么可怖,人长得又好...
  不管,一定是她掩饰!雍凉王那种人怎么会对她好,指不定躲在房里每晚都哭!
  房内沉默了会儿。
  六皇妃心道,这条道路走不通,就换条,她干笑两声,朝着姜莞摆手,“太子妃,听说,殿下送了你许多珍贵首饰,您今日怎么不带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三、六两位皇子妃家世普通,高的那个是正五品左右朝臣的嫡女,问出这小家子气的话,苏明妩不觉得奇怪,她知道,她们两是奉承,也是当真想看。
  许多年前的夺嫡之战内耗巨大,国库尚未充盈,南北边关敌族犹在虎视眈眈,宫廷除了吃穿用度上可以有限奢侈,其余就是看着光鲜的空架子。
  庆安帝严苛节俭,对小公主仁慈宠爱,但对包括太子在内的皇子们得的赏赐并不丰厚,尤其是几位皇子,无非在过节当口稍加封赏。平日里年幼的做功课,骑射武艺,年长的在各个部门历练,能得多少俸禄啊。
  姜莞对这种事很有分寸,她浅笑应道,“太子殿下专注公事,那些奖赏是父皇夸赞他时赠的彩头,虽则殿下送我,可我也不好意思显摆,未来若是宫中急用,能尽分绵力是最好的。”
  “太子妃真是贤惠大方。”
  “对啊!”
  三皇妃转过头,也想问问苏明妩,见她抬起皓腕,撩了撩头发,手上露出符栾送她的三黄联黄石封王印玺。
  三皇妃噎住:“...”
  五皇妃左荷,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她的长相斯文白净,声音悠悠清灵,打破安静,“也不知,他们会何时来接我们。”
  苏明妩收回手势看了她眼,符元洲是宫里唯一与符栾站边的皇子,此时五皇妃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看来,是挺腻烦的了。
  当五皇妃的话说出口,女人们的心中是五味杂陈,聊下去的兴致恹恹。
  这是她们都尽力避开不想谈起的事,男人们将她们赶到后殿等待,可想而知现在前面的莺歌燕舞。逢场作戏免不了,她们的在意反倒成了不懂纲常。
  教坊司的美姬泼辣大胆,身份再低微,求个爬床侍妾总不难。所以,虽然很难受,她们也得承认,她们中的某些人,怕是要等到天明...
  苏明妩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前世记得清楚,先是被符璟桓喊出去,在条窄窄的湖边互诉衷肠之后,又被符栾发现给狠狠拎回了马车,所以她不怕没人来接她,而是怕两个人都来接她!
  反正这次,说什么她也不想去见符璟桓。等回了府,她要好好花心思准备回娘家,再和绿萤逛街采买。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
  宫中滴漏声弹动箭响,到了戌时,男人还是没有一个来接的。
  皇子妃们彻底连闲聊的意兴都没了,低头捉着衣角,心里想的皆是:要么夫君领一个回府吧,一个总比两个好。
  苏明妩回忆前世符璟桓要到戌时末才来找她,那么想来,符栾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散场,不着急,还有一个时辰。
  就在此刻,门口忽然快步跑来个蓝衣服的小公公。
  房内目光齐刷刷落在太监的青色面孔,探身摒着气等他喊出谁的名字。
  “雍凉王妃。”
  所有人除了苏明妩,俱是怏怏不乐地收回视线,但姜莞虽然不看他们,手心却紧握成拳,她认得出来这个小太监,是太子的人!
  门口的公公细声道:“王妃,雍凉王命奴才,来接您了。”
  苏明妩想了想,总觉得现在为时过早,颇有几分奇怪,“唔...他还说了什么?”
  “说,让王妃快点,别教他等。”
  苏明妩心头舒了口气,哦,那就是了,这么无礼的话,最适合符栾那样的人说。
  今日她表现很好,回去是不是就能和王爷商量敲定归宁事宜了呀...
  苏明妩站起身披上披帛,挽起嘴角充满期待,笑道:“那,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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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的动作,作者对着沙发实践过,沙发不高,我觉得大概是可以的,就是被勾只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