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在某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恨意最强的时刻八成也就是现在了。
多长时间不集体聚一次餐的队友,随口提及想来曾经常吃的路边摊撸串。
这是个多么偶然而又不可预测的事件。
但偏偏就能碰上苏长乐。
还恰巧目睹了这么让人失去理智的一幕。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达凌晨,街道上其他的行人和食客加起来都不到十个。
他们所站的位置比较特殊,从宋暖的角度来看,那两个人几乎就算是以情侣的姿态并肩而立了。
尤其对面还站着靳涉。
他们之间的氛围及其和谐,仿佛私底下三人聚餐过很多回,明摆着不是第一次见面。
万昱安哑然,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放下手机停止录像,侧过身将目光撇向自己身旁站着的人。
“小暖…”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境迁焦急地蹙眉上前几步,想趁对方发火之前赶紧澄清一下:自己虽然跟苏长乐认识得早,但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绝对没有任何实质性发展。
但宋暖没给人这个机会。
他双手紧握猛地转过头,在对方真的走到身边来之前,先一步拦下出租车坐了进去。
“往江边开。”
年关将至,两侧街道虽然因为夜晚的到来而显得格外安静,但象征着吉祥喜庆的红灯笼和对联却早就堂而皇之地挂到明面了。
宋暖眼眶干涩得发疼,低头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在想苏长乐可真会往别人心上捅刀子,特别懂得怎么用漫不经心的姿态,在自己沦陷渐深的时候给予最猝不及防的一击。
就像那个后来被收起来再没戴过的耳钉一样。
“孩子,现在江面上早就结冰了。”
司机不知道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坐会儿,单纯以为居然还有傻逼打算大冷天欣赏夜景,转方向盘的同时倾身向后看,提醒着这样说道。
“…谢谢。”
宋暖心想这点常识自己还是知道的,身体向后倒靠在软座上,牙齿都因为身体的颤抖而有些打架。
刚刚看到的画面不断在面前浮现,就跟幻灯片似的在脑中一刻不停地循环播放。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以至于没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竭力让自己的声调还保持在正常范围之内。
“您尽管开就好了。”
微信提示音打从坐到出租车后座开始就没断过,赶在现在的档口发过来,用头发丝掂量掂量也知道那些消息肯定来自安境迁。
只不过不管这人想表达的意思是解释还是挑衅,宋暖都根本没有要听的念头。
最初那股突然涌现出来的窒息感褪掉之后,他的大脑非但没有像以往遇到突发事件似的乱成一团浆糊,反而分外清醒起来。
从突然被韩子靖微博喊话得知自己要去拍《限定关系》开始,再加上安境迁进组接受苏长乐的授意来关照自己,一直到后来在堂时玖那里知道了自己这位总经理的一些家庭秘辛。
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摊到明面上,宋暖突然发现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琐事,似乎也都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他感到浑身发冷,紧抿唇角点开了跟万昱安的私聊对话框。
打从两个人将出道前那件事说明白之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对话的往来了。
“刚刚你录像了是吧…”
“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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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乐酒醒的时候早已经来到了第二天,午间的光透过窗帘影影绰绰地投进来,打在被子上照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他满脸倦容地伸手拿手挡了挡直往脸上晃的阳光,花了足足十多秒的时间才一骨碌爬起来,惊觉这里并不是自己常住的私人公寓。
“呦,起得挺早啊。”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发出来的声音,苏岸从另外一个屋子端着杯热茶慢慢悠悠地走进来,吊着单边眼眉将它放在了床头的矮桌上。
“喝一点,要不等下连说话都费劲。”
虽然看起来比自己这副模样强上不少,但对方身上散发着的酒味可也没淡到哪里去。
苏长乐的视线顺着他没怎么好好系的家居服领口往里探,在看到了几个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吻痕时颇有些厌恶地别过了头。
他没搞假客气的那套,一点停顿没有地接过玻璃杯喝了两口,缓了半天才开口。
“我怎么会在这里?”
刚接手思焕那么举步维艰的时候都熬了过来,说什么都不肯跟苏岸示个好求个饶。
现在怎么平平无奇地在烧烤摊宿醉一次,醒来的时候人都躺在苏家外郊偏卧的床上了。
“那你得好好问问小靳总。”
“人家可不知道安境迁到底什么情况,能电话能打到那儿去纯属巧合。”
苏岸压根不在意他表露出来什么情绪,大刺刺地往床上一坐,眉眼带笑道:
“只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做了件好事,你小叔叔我投桃报李,把童童的定位发过去了。”
行吧。
合着自己被折腾的这一趟,还阴差阳错地帮了一把靳涉。
苏长乐叹口气往后靠了靠身子,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还不忘往自己身后塞了两个枕头。
他的嗓子带着点宿醉者很司空见惯的低哑,说话都像有点吞字似的。
“童淮吟人在哪儿你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安境迁会把你送到这儿来。”
苏岸第一句话说的有点答非所问,但倒是很及时地将话题扯了回来。
“你找的那小明星脑瓜挺灵活,如果不是刚好以前资助过的孤儿院院长跟我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我还真想不到他会把人藏到那么个地方去。”
“…孤儿院?”
苏长乐一怔,拿手指用力揉了两下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回忆起去年第一次看宋暖资料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牌匾名字。
“对,就是爱兰。”
眼看他的手法实在太残暴,苏岸眯了眯眼没忍住先一步把正确答案交代了出去:“当时一个什么电视台非要拽我去做节目,履历上一点慈善没做过的话说出去不怎么好看,所以临上之前,我随便挑了家孤儿院投钱…”
“还顺便资助了个成绩不错的孩子念大学。”
苏长乐劈口打断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目光如炬地直直望了过去:“然后在人毕业以后,安排他进思焕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并且试图让我们之间发生点什么。”
他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看向自己此刻正在一点点收敛起笑意的小叔叔,过半天才将最后半句话吐出来。
“你不觉得这些手段特别下作吗。”
“什么玩意儿?”
苏岸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感到有点无法理解他的思路,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你自己做过什么用不着我多说吧。小长乐,人可不能这么双标啊。”
“…那不一样。”
毕竟是在谈判桌上历练过将近二十年的人,苏长乐跟人对上多少还是有点稚嫩。
他略显狼狈地别过头,梗着脖子申辩道:“我跟小暖是双赢。”
“当年我可没授意过安境迁刻意接近你。”
苏岸撇着嘴提起好几年前的事情,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根本不在意。
“除了偶尔跟我聊聊你的近况之外,他后来做的那些都是自己的意思…包括喜欢上你。”
安境迁为人随和淡漠,虽然感念自己当年的资助愿意效力,但真正做那些不怎么光明磊落事情的时候,抗拒这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在职场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已经让他感到不适,如果个人情感也带目的的话…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苏岸又想起来他当时不愿意告诉自己有关苏长乐事情的样子,过了会儿一咧唇角无声地笑了。
他后来宁愿签对赌协议回报自己,都非要不带目的地跟苏长乐单纯相处,那倔强的小模样好像就在昨日。
时光流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声音,只在当事人偶尔回望时才会惊觉,原来距离那些青涩情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既然说起安境迁了,那不如我再给你说个有意思的。”
苏岸像是突然想起一样右手握拳砸了下左手心,拎出手机点开微博首页摊到了自己侄面前。
“现在上面挂着个跟你有关的视频,浏览跟评论量增长的速度都特别快…想不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