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昱安所说的摊位对在场的几个人而言,其实还真蛮有纪念意义的。
  又或者将格局放得再大些,那几乎是所有思焕练习生们共同的回忆。
  白天教唱跳的老师盯得严,午餐还都由公司统一发派,根本见不到太多油水。
  那个时候晚练散了之后,周边一众的小吃摊位都会蜂拥而至不少出来觅食的半大孩子。
  十几岁没见过天高跟海阔的少年人,跟朋友围坐在一起吃顿最便宜的烧烤,就已经足够慰藉全天辛苦训练带来的疼痛和不适了。
  原本说好的那个什么星级酒店是童颜出钱订下的,现在听了万昱安充满感慨的话后,他的神情看上去明显有些动容,但最后还是平静地将决定权交了出去。
  “今天说好了是庆祝小暖离组,选什么地儿也当然该由你说了算。”
  充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孟连莨缓慢地侧过脑袋,脸上逐渐写满问号。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颇有点哭笑不得地道:“所以《风雪艳阳》的男主难道不是我吗,某童姓男子谈到请客原因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让我跟宋暖并列一下,甭那么厚此薄彼成不。”
  “还不是因为你怎样都行所以才不问的,少在旁边裹乱。”
  童颜转头呵斥了两句,随即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到宋暖身上,声音又一下子充满了耐心。
  “你来定。”
  “…那就去刚刚万昱安说的地方吧。”
  宋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左右轮番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选择了个烟火气浓的场合。
  “正好最近启夏哥管我们管得没多严,偷偷吃一顿应该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被骂吧。”
  “当然不会了,现在眼看着过年,他才没工夫管咱们呢。”
  聂思泽实在没忍住插了句嘴,将头探到宋暖肩头的位置眨巴眨巴眼睛这样说道。
  他毕竟是组合里岁数最小的一位,一直以来又被童颜保护得很好,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充斥着天真,完全是对未来一片展望的感觉。
  宋暖闻言有些怔愣,像是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似的,慢慢地垂下脑袋。
  “…又要过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刚跟苏长乐挑明恋爱关系没多久,不再只维持着个不清不楚的关系行炮|友之实,蜜里调油幸福快乐得很。
  但反观现在,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他不一定能跨过心里那道坎接受苏长乐所谓‘双赢的计划’,对方也未必可以理解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也许就像邓启夏最开始警告自己的那样,两个身份地位差距太多的人是根本没办法长久在一起的。
  因为即使不提身外之物,他们就连想法观念上的分歧都太多了。
  宋暖将两个脚尖往一起叠,有些悲哀地在心里度量。
  也许自己跟苏长乐这段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特别可笑的恋爱期,到不了明年初就会宣布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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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境迁浅眠,后来随着近几年的行程安排越来越突然跟不规律,渐渐的熬夜也就成了常态。
  他在思焕挂了个股东的名,偶尔也要稍微帮着给一些员工做解答,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刚在文件尾页写下自己的名字,嘬口咖啡伸了个懒腰。
  “姓苏的把自己灌倒了,宋暖我联系不上,不让熟人来我不放心。”
  那面靳涉边看表边皱眉,让助理念了手机号亲自给他打过去。
  “地址一会儿我文字形式发,你现在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吧。”
  自从进娱乐圈之后自己跟苏长乐的接触就少了很多,安境迁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有点没反应过来,过好半天才想起来应声。
  他点点头说了声“行”,要挂电话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总经理醉得严重吗?”
  “…还行,死不了。”
  靳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古怪:“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
  事实证明,等他匆匆赶到的时候苏长乐本人估计连动弹一下都费劲。
  “怎么能弄成这样。”
  安境迁下车走过来之后肉眼可见地一愣,若有所思道:“他应该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失过态了。”
  “可不。”
  自家助理还没到场,靳涉闲着无聊随口瞎扯:“明摆着的为情所伤,想不到这孙子还挺真情实感。”
  “谈恋爱不用心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没早就喜欢上小暖,你真以为苏长乐能哄人玩一年多?”
  安境迁边把他往车上扶边如是陈述,说到现在还促狭地向靳涉投去了一瞥。
  “而且论起来的话,您跟您爱人的共同话题都未必能有他俩多;不至于这么不看好吧。”
  “我和童童刚开始的时候可一点隐瞒都没有,麻烦别瞎类比。”
  “也对,毕竟是初恋嘛。”
  安境迁促狭地一笑:“而且您也说了,是刚开始的时候。”
  面前这位跟童怀吟试探着袒露心声的时候才十八九岁,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孤勇和赤诚,即使被告知未来要与全世界做对抗都不害怕。
  好像只要牵住对方的手,就可以没有任何恐惧跟顾虑地永远走下去。
  宋暖对人情世故这方面显得有点迟钝,在很多时候的反应都跟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但他的爱人却恰恰相反。
  苏长乐早已经过了能凭借一腔热血赌上所有的年纪,现在根深蒂固在他心里的是权衡利弊,是几乎绝对的利己主义。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以把很多在宋暖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都当做用以交换的筹码。
  这样的两个人要怎么才能在一起?
  靳涉不明白安境迁为什么会持这么相信的态度,转过头开启手机手电筒,晃了下不远处来回开的自己助理的车。
  “用不着阴阳怪气地重复我刚刚说的,毕竟要是真提到最开始,你跟苏长乐当初不也差点…”
  “靳总慎言。”
  安境迁劈口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神坦然直白地回望过去,瞳孔漆黑而深邃:“您跟童先生是彼此的初恋,相携走过整八年都没有分开。但我们总经理的‘初恋’是谁…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问题的答案实在不难想。
  靳涉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就听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一耸肩膀表示这并没什么所谓。
  苏长乐虽然上大学那段时间身边换人勤了点,但其实初高中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班级里乖巧听话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早恋这种事更从来都没想过。
  联系联系他高三时自己伸出的援手,再加上后来这人持续相当长时间的示好。
  人选难道不是呼之欲出的吗。
  “我们的事现在看来顶多是个乌龙,但你俩可就不一样了。”
  靳涉歪歪身子靠在助理开过来的汽车车身上,笑得意味深长:“长乐当时称呼你的时候一口一个境迁哥,我长这么大可从没见他这样过…”
  安境迁跟苏长乐刚认识的时候岁数也不大,以年轻股东的身份进入思焕工作,是非常早跟苏长乐熟悉配合起来的那一批员工。
  所以自然而然的,日常下两个人的相处也会略显特殊。
  而这种特殊加上荷尔蒙的催化,在某些特定的情景下就难免会演变成暧昧。
  “你们总经理爱面子死活不肯讲,既然今天碰巧聊到这里,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为什么你霸道总裁当得好好的,突然要转行拍戏?”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苏长乐在谈到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伙伴时,居然连半句好话都不肯讲,只肯嗤笑一声后岔过话题了。
  就算是正常的社交圈改变逐渐疏远,好像也不至于变到这种程度吧。
  “您跟他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安境迁沉默了很久后缓慢地开口,强调听上去好像跟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总经理不愿意说,我又怎么可能跟自己老板违拗着来。”
  “…几年没打交道,玩文字游戏的功底见长。”
  靳涉咧了咧嘴如是说道。
  安境迁也是一笑:“彼此彼此。”
  睡着了的人不适合在冷风里待着,所以他跟对面人开启口头拉锯战之前,就已经先将苏姓醉鬼安安稳稳地扶进后座并关上了车门。
  但大概由于两个人踢皮球的时间实在太长,苏长乐在里面等得酒醒了小半,已经能独自完成推开门站出来这一系列动作了。
  “反正那时候我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但管不了这位是什么心思啊。”
  他多少带了点酒后的无力,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到最后整个人几乎完全靠着安境迁稳住身体的。
  “有两回晚上还去办公室偷亲我,怎么着,真想跟我谈段恋爱啊?”
  对方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颈间,再加上还是这样调笑的语气。
  安境迁整个僵了下,还没来得及将明显已经达到人畜不分境界的苏长乐从自己身边推开,就先听见了一声惊惧而清晰的:
  “我操。”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蓦然回头,正正好好跟手机拍照时自带的闪光灯打了个无从辩解的照面。
  ——从孟连莨的私家车上下来了遮挡装备及为齐全的一行人,排排站时候的气势跟瞩目度都相当之足。
  聂思泽不可控之地发出感慨后就迅速闭嘴,目光在对面几位身上来回流转,到最后都没再憋出来哪怕一句话。
  最左面的人脸上带着个纯黑的口罩,一半的头发褪成浅黄,还带着些烫出来的微卷弧度。
  他五官仅露出来的双眼通红,隔着从烧烤架上冒出来的热气直直地看过来,到最后熏得那里面都似乎有了水光。
  “…那是宋暖?”
  靳涉上前了几步用以证实自己的猜测,短暂地回想了下自己这边所有人刚刚的所作所为,末了也觉得百口莫辩,难以置信地失声叹道:“不会这么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