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要回家过年,苏长乐这个生日聚会就注定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动辄玩儿到第二天凌晨。
  打从中午齐聚在这里,到后来醒酒都来了好几次一直到晚八点,在场人们的手机也都陆续开始响了起来。
  苏长乐相当遵守诺言,在宋暖迷迷糊糊趴桌上睡觉之后当真一口没喝,现在头脑特别清醒,眼看着还是个能再签十份合同的上流精英模样。
  他嘴里不轻不重叼着根烟,说话的时候烟头一翘一翘的,倒也没吐字不清:“行了,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留你们这么长时间,叔叔阿姨都要打电话说我打扰你们一家子团聚了。”
  “说什么呢。”
  满桌子的人走了七七八八,靳涉一手拽起最后还是偷偷抿了几口酒,当下一言不发直愣愣盯着自己衬衫纽扣的童淮吟,皱着眉头将人背了起来。
  他趁童淮吟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捏了两把人的大腿肉,小声念叨了句:“瘦了。”,这才又重新把目光投向苏长乐。
  “和别人讲讲官话也就得了,跟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在我妈心里你都快比我这个亲儿子重要了,说起过年,真不打算跟我回去看一眼?”
  “阿姨什么时候都能拜见,这种日子谁想家里出现外人啊。”
  苏长乐摆摆手不打算跟他接着扯,磕了磕烟灰双手平托往门口指:“我听说她老人家这两年也接受童童了,赶紧带着人回去吧,慢走不送。”
  “我说你这人讲话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欠抽。”
  看靳涉的样子大有三步两步跨过来在苏长乐身上挥打几下的想法,但最后还是因为背上有人而取消了这个念头。
  他将目光放长往窗外看了几眼,提醒了句:“你们也尽快回去。”,就往上一颠童淮吟,皱着眉头一边跟人小声说着以后不许了的这些话一边走了出去。
  宋暖现在虽然肢体不太受自己控制,但意识倒还算清醒,半眯着眼睛抬起头,把这两个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这俩人好像不比我小,怎么恋爱方式还跟中学生似的。”
  他欠欠身靠在苏长乐肩头笑道:“司机还在门口呢吧,让他进来帮着把咱俩扶回去?”
  “他们两个确实是高中时候就开始的感情,童童那会儿跟家里人关系很僵,听说还往高层楼顶护栏外站过…但好在靳涉很快拦了下来。”
  所以直到现在都能保持学生时代彼此的相处方式,当然也是出于对彼此从未改变和磨灭的爱。
  苏长乐没回他的话,反倒自说自话似的讲起了一些往事,过半天才耸了下肩膀,偏头看了人一眼:“你也想感受一把吗?”
  宋暖冷不丁有点反应不过来,张着嘴懵懵地问:“啊?”
  然后在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的时候,那边苏长乐就已经站起来弯下身,一个巧劲儿将人从座椅上拉起,让他趴在了自己后背上。
  宋暖:“!”
  “你不是上学的时候没谈过恋爱吗,带你体验一次被男朋友背回家的感觉。”
  苏长乐摇摇头婉拒了司机想过来搭把手的好意,甚至连停在楼门口的车都不打算坐,面朝前方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竟然大有真的就这么走回去的打算。
  “我的总经理,您就算喝多了也不能瞎搞啊,这冰天雪地的,冻着了的话年过不好怎么办。”
  司机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小跑两步追上去在旁边这么劝着,还不敢真冒冒失失地直接将宋暖从他身上给拽下来。
  “你那个,先回家吧。”
  苏长乐顿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让人家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随后还没用他开车的这种行为不太地道:“明天我再往你账上转点钱,就当是嘉奖你今天还出来跑腿的功劳了。”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司机愁眉苦脸地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那边苏长乐却已经背着人越走越远,没再听这份不放心的劝告了。
  他浑身沾着不知道是谁的酒气,步伐倒还很稳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个不大不小的雪坑。
  “小暖,你给我准备什么了没?”
  刚刚席间桌上的人都带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礼袋,跟往年一样都是捡贵的送。刚走出来的时候司机见到自己两手空空,一定就会进去把东西取出来送到公寓来,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比起这些,苏长乐当然是更好奇出自宋暖之手的东西。
  他显而易见的喜欢上了自己,再加上年纪毕竟还小,总觉得不会也是什么花钱就能买到,根本不用怎么花心思的东西。
  而让宋暖这种平时大大咧咧的人费心费力地为自己准备什么的话…
  苏长乐只要想想就觉得心猿意马极了。
  “我挣的那点钱估计连手里资产的零头都算不上,也就不拎出来在你面前秀了。”
  宋暖将手机的声口对准他的耳朵,按出来一段 demo :
  “虽然可能质量不算高也发行不了吧,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为了你临时学的,熬夜熬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要猝死了…不许不喜欢。”
  醉酒状态下的人说话比往常多了份黏黏糊糊的撒娇感,但手里传出来的却更多的是少年认真吟唱时有些清冷的声线。
  宋暖音域在队里算广的,低音独有一份魅力,念起自己写的情话时好像还有点害羞,像他的名字一样叫人听上去就觉得心里发暖。
  “现在没有那条件就不干嚎了,等回去的,回去给你唱。”
  他闭着眼睛往苏长乐颈间埋了埋首,轻声道:“就只让你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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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饭店到公寓的这段路不算多远但也绝对不近,宋暖虽然出于工作性质一直比普通的成年男人更瘦,但真背着走回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苏长乐强撑着才没在进门的时候就跟他双双摔在地上,放人下来的时候手都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抖了。
  ——然而宋暖一点自觉都没有,双脚刚落地就急着往书房跑,连鞋都没记得换下来。
  自从两个人确定了关系之后书房就不再是苏长乐一个人的专属,转而变成了两个人的共用。
  不过当然,宋暖其实也没什么活儿需要在那里完成,顶多是把几个没地方放的私人乐器放在了那里,就算是占位儿了。
  他将书房柜子上面摆着的吉他拖下来,复又折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彼时的苏长乐刚蹬上拖鞋走进屋,刚打算去将身上穿的换成家居服,就先看见宋暖冲自己招了招手。
  他三下两下将外套从身上扯下去,抬起头冲人笑了笑:“长乐,你过来。”
  长乐。
  苏长乐心里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他记得无论是刚接触时明晰的上下级关系,还是互通心意后一天比一天熟悉,宋暖都好像没这么叫过自己。
  这个名字本身被赋予的含义真挚而分明,长乐,几乎让人立刻就能意识到,为孩子起名的这位家长该有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喜乐。
  但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这些年随着他将思焕愈做愈大,无论尊称还是私下朋友间的调侃,都好像是称呼彼此职位的时候多些。
  而因为他性格里锋利一面越来越多的展现,就连这个原本听起来温吞和善的名字,都似乎成了张扬跟果决的代名词。
  同那个还没拥有这么大公司决策权,满心想着努力生活的少年一起,永远被埋葬在了得知父亲亡故的那天晚上。
  “前段时间你跟我说不跟家人一起过年,当时我就感觉咱们有时候也挺像的。”
  宋暖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异常,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创作理念。
  “虽然你没跟我似的一个血亲都没有吧,但我就是觉得你能明白我的处境,就…你懂吧。”
  “懂。”
  苏长乐心说如果指的是时不时涌上来的孤立无援感,那他在这方面简直太能体会宋暖了。
  “嘿,那行。”
  宋暖抱着吉他试了试音,确定都没跑之后深吸一口气很郑重地通知道:“那我直接来了——”
  “致那个教会我什么是爱的人。”
  “仅以此曲祝愿你,永远平安顺遂,长乐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