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过去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并没很快得到回复,原地旋转了半天的视频进度条倒是先一步拉满,变成了对方可以接收查看的状态。
  宋暖愣愣地看着那个视频手足无措,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点开,连什么时候被聂思泽挂断了电话都不知道。
  ‘当时关于那件事的处罚名单是明明白白贴出去的,你现在到公司论坛上搜应该都可以找到。’
  ‘前段时间我回了趟公司打算搬点东西,结果就在门口偶然碰见甘宾由来找万昱安。’
  ‘原本我只是想不耽误他俩兄弟相聚,结果谁能想到越听越渗人…后来就管当时停在那里一台车的车主求来了当天的行车记录仪。’
  ‘虽然杂音挺多的,但仔细听也可以听个大概。你好好想想吧。’
  他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的前因后果简单复述了一遍,又在最后发了两个猫咪拥抱抱的萌图。
  ‘暖哥加油,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跟着打配合。’
  ‘谢谢。’
  宋暖跟他呛声呛惯了,一直以为两个人的关系肯定得一直僵到组合解散各奔东西,没想到现在翻腾出陈年旧案,这人居然愿意帮一把自己。
  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最后也只能在屏幕里打下这最简单的两个字。接着就回扣手机,抬头望了望公寓最上方的天花板。
  苏大总经理人缘不错,眼看着明天就是二十八岁生日当天,中午不能过来喝一杯的都要在那之前请他吃饭,所以即使在休假期也根本闲不下来。
  宋暖最喜欢这间屋子里的落地窗,平常有事儿没事都乐意搬个小垫子往这里坐一坐,现在有烦心事就更是这样。
  坦白来讲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聂思泽从来都没说过那些惹人怀疑的话引自己去问,自己也就不会在今天得知的这些,跟当年完全天差地别的讯息。
  在一个要时刻提防着身边人的圈子里,找个人交心的难度实在太大。宋暖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本来就存在某种缺陷,很多时候总是要对方先妥协迁就,不管友情还是爱情都一样。
  所以对于万昱安,虽然他从来没直白地表达过什么,但心里终归一直都是信赖甚至感激的。
  感激他初次见面时当时主动伸过来的那只手,感激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自己跳舞,感激他在自己生病时在打不到车的晚上走好几站路买药只是为了买特效药。
  可现在聂思泽突然甩了一大堆理由在面前,说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利用你。
  并且这个利用,可能早在宋暖第一次被工作小姐姐领着来到练习室,又好奇又不习惯地环顾四周,最后跟万昱安目光相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能力绝对够得上出道位,需要去拼搏的无非就是队内的职务分配问题。
  而在所有会比其他人拥有更多亮眼 part 的定位中,作为自幼学舞的万昱安来说,显然是主舞最容易争一争。
  但童颜怎么办呢?
  他十几岁就辍学专门学街舞,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再强劲不过了的竞争对手。
  万昱安苦恼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而当熟悉的舞蹈室迎来了一位全新的练习生,在看到宋暖这个人的那一刻,他突然冒出来了个似乎天|衣无缝的念头。
  练习生们的衣服由公司提供,所有练习生都是一样的。
  在看不到正脸的情况下,相貌和身形都相似的人一溜烟跑过去,连朝夕相见的人都分不清楚。
  甘宾由本就只认他作为相互依靠的朋友,如果也能将宋暖哄得跟这人一样,那么到最后不管是谁跳入圈套替自己解决掉童颜,都可以在这两位里随意嫁祸。
  宋暖翻出了盒苏长乐放在公寓里的烟拆开来抽,一边点火一边暗暗自嘲:傻逼了吧,怎么那会儿就没阴谋论地回忆一下,当时所有练习生中的主舞热门,除了童颜之外,可不就是万昱安本人了吗。
  童颜意外受伤,最有可能的受益人简直昭然若揭。
  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自己毫无失误的情况下,上头会定压根没学过几年舞蹈的宋暖挑这个梁而已。
  宋暖先前一直觉得,童颜对顶替了自己主舞位置的人心怀不满很正常。但就是没换个方向,好好琢磨一下这个温和宽厚的小队长,为什么非得对一个不由练习生决定的定位这么执着。
  现在想想童颜的出道以来的那些冷待,其实哪是出于位置被抢的不满跟记恨。
  明明是因为在他眼里,宋暖就是那个为了在团队中更耀眼,而在评测前将最有能力竞争主舞一职的自己从楼梯上推下去的罪魁祸首。
  万昱安最高明的一点就是清楚洞悉了自己的特点,明白他懒得为了研究几个练习生为什么被踢出局而到处打听,所以随随便便编个理由就可以将这个最可疑的点糊弄过去。
  如果最后的主舞顺理成章是万昱安,那么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将所有屎盆子全扣到甘宾由脑袋上。
  而在看到了真实的结局之后,他也做到了顺水推舟,让大家都以为宋暖才是当时童颜滚到最后一层台阶时仰头看到的,那个背影的主人。
  如果不是聂思泽恰巧回公司听到的这段对话,向来不管什么都不愿意摊开说的 bwp 内部,绝对能把这件事儿一直憋到解散。
  宋暖深吸了一口气,直到香烟燃至尽头烧到了自己的手指,才猛地清醒过来,重新点开了微信的聊天页面。
  而在他的头脑不清醒,一门心思掂量着逃避还是面对的时候,聂思泽又发来了一段话。
  ‘我当时其实就是嘴快说瓢了,要不这么能做戏的大佬谁敢轻易惹啊。’
  ‘别怪我当时知道后没立刻告诉你哈,毕竟这么大个事呢,一不留神我还容易被报复,要谨慎一些啦~’
  “这小孩儿说什么胡话。”
  宋暖终于在今天摆出了一个较为丰富的面部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地给他回:‘放心吧,肯定记着你的好。’
  聂思泽再次秒回:‘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鬼畜的对话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宋暖摇摇头将对话框往上划,没几下就翻到了刚刚对方给自己发视频的位置。
  虽然已经差不多能在心里构建出这是个多恶心的骗局了,但凡事总得亲眼看一看才会甘心。
  他麻木而机械地点开播放按钮,同时将音量调至最大。甘宾由饱含着怨恨的声音就突兀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被赶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能签成公司,他们都不要一个曾经伤害过同窗的练习生…想扳倒童颜的同时,你也想一并除掉我对吧。”
  “放开,否则等会儿保安就会带走你。”
  模糊不清的视频里传来些许扭打的声音,万昱安听上去像是占了上风,声线依旧清清冷冷:“是你自己蠢,能怪得了谁?”
  宋暖一把将手机丢到自己面前的地上,像失望至极一样拿两只手捂住脸。
  他觉得自己这逮谁看谁顺眼的毛病大概真改改,要不然这种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的行为,还不知道要出现几回。
  “我为了这事儿专门把陈思都派过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玄关处传来门锁响动以及脱衣换鞋的声音,苏长乐拎着个文件袋大刀阔马地走过来,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宋暖手机上正在播放的画面。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天对方才啐出声:“操,这谁干的,动作居然比我特助都快。”
  “就那个你觉得不懂事儿的聂思泽。”
  宋暖抬高手臂去抓他的领结,让人不得不蹲下来和自己平齐。
  “让我抱一会儿。”
  他原地转换了一下将姿势调成跪坐,直起上身紧紧地将头埋进苏长乐的颈窝:“这样别动,很快就好——再过几分钟我就蹦起来,专程去万昱安老家对这个逼进行千里追杀。”
  “如果难过的话不用勉强。”
  苏长乐稳稳地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在人头发上落吻,显得有耐心极了:“哭两声也没关系,有我在这儿陪着呢。”
  “少说没用的,谁要哭了?”
  宋暖声音闷闷的,眼眶即使已经真的湿润了,也坚决不肯说出来。
  “我就是觉得…真他妈操蛋,还能遇上这样的人。”
  他稍稍挪了两下,棕褐色小卷毛在苏长乐脖子旁边蹭来蹭去的。
  “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