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事了,宋暖想起来还是表现得很愤慨。
  他跟着苏长乐一同购入了不少相同的用具,数量多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对儿热恋情侣,直接导致最后去结账的时候收银小姐连都多看了俩人两眼。
  “好了好了别气了,是我不好,不该提这茬的。”
  苏长乐在旁边活跃了好几次气氛无果,一路开车回了住着的公寓都没能让人再次提起精神。
  他率先脱掉外套之后又转回去帮宋暖拿拖鞋,语气跟平时比柔了不少,尾音直往下落:“还是想到了些什么心事,要跟我聊聊吗?”
  “就…因为那件事吧。”
  宋暖不大好意思地去拽他的手,三下两下蹬掉鞋子,将羽绒服脱下挂了起来。
  “后来我找人打听过他的一些背景,就是那种很常见很普通的家庭。而穆宗简完全就一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我是真不明白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严重的矛盾。”
  “后来因为这茬儿熟悉起来之后他对我一直都挺好,所以我也没资格再去说什么。”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换好了家居服。
  从包装袋里拿出各种同款往架子上一摆,就好像自己跟苏长乐这整个人的人生都绑定在一起了似的。
  “操,我说不太明白。”
  宋暖憋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想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伸出手揪了揪头发,显得有些暴躁:
  “但我就是很想不通,明明他对我这个指着他鼻子骂的人都能这么好脾气,为什么非得为难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呢。”
  “要是真那么纠结的话咱赶明儿问问他,多大点事啊是不是,不值得想这么久。”
  苏长乐凑过来亲他被揉到毛扎扎的头发,捏着嗓子疑似撒娇:“在你们宿舍我都没吃饱,先别想这些了好不好?”
  “…离我远点。”
  宋暖一脸鄙夷,嘴里直往外蹦直男发言:“刚才小半锅肉都让你一个人捞走了还没饱,劝你停止,别过个年过得腹肌都没了。”
  其实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的苏长乐:“…”
  “放心吧,就算跑不了健身房我也会在家里举铁的。”
  他斜眼看过去,翘着嘴巴语气矫揉造作道:“就是不知道某些人能不能坚持下来和我一起。”
  “你跟一个干偶像的人谈身材管理?”
  宋暖明白他就是在扯东扯西想让自己不要那么丧,虽然心里觉得这方法有那么一点生硬,但想想这是属于对方的一份心意,也就跟着没那么钻死胡同了。
  他伸手拍拍苏长乐的肩膀,跟老领导下乡视察一样,煞有介事道:“想当初我们频繁在街头搭台子跳舞的时候,一个月瘦二十斤都是常有的事情好吧。”
  “为什么咱们现在相处得跟哥们儿似的,明明最开始不这样啊。”
  苏长乐看着搭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不该是见了面就立马搂搂抱抱,跟拿502胶黏在一起了似的吗。”
  “快闭嘴吧,要是真喜欢一直这么相处的话你不早就自行滚蛋了。”
  宋暖笑着抬脚踹他,彻底一扫先前死气沉沉的样子,脸上的神采也重新飞扬了起来。
  他开了两瓶酒拿到阳台的落地窗前,又往地上摆了两个毛绒绒的坐垫:“把刚刚采购的零食蛋糕什么的拿过来,不是说没吃饱吗?”
  这口是心非的小孩儿。
  嘴上说的多难听,其实不知道有多在乎。
  苏长乐在原地站着歪头笑开了,过好半天才顺着他的意思拎东西走过去。
  “哎,我要这个。”
  宋暖率先从塑料袋里翻出一袋工作期间严禁实用的高热量膨化食品,整个人看上去幸福得快要冒泡了:“等了一年,老子终于又摆脱启夏哥的制约了。”
  “德行。”
  苏长乐像个尽职尽责的二十四小时好男友一样,不声不响地将酒瓶上的盖子启开,推了一个在他面前:“这么容易打发,不得以后来个人就得把你拐跑了?”
  “不用忌口的人不懂我的痛,单方面宣布薯片是我毕生挚爱,谢谢。”
  宋暖头不抬眼不睁地撕塑封,语气轻轻巧巧的:“再说了,除你之外谁有那个闲心拐我。”
  这话说的实在让人通体舒畅。
  苏长乐被突如其来的表白撩拨到,晃了晃脑袋心甘情愿地又拿了两袋递过去。
  “其实我知道没必要刨根问底。”
  宋暖在把嘴塞的像个小仓鼠一样后突然停下来,有点含糊不清地道:“不管穆宗简那傻逼当时到底怎么想的,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只是…你们跟我不一样,我如果不学着还手的话,可能早死在孤儿院里了。但你们明明是可以安安生生过的。”
  他记事记的晚,从来没享受过正常人家孩子那种无忧无虑的童年,九年义务教育过后,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学校了。
  当时那个趴在地上的孩子确实可怜,但毕竟没伤在自己身上,又有金钱作为诱惑,心里那点罪恶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后让宋暖动不下去手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身上穿着的校服。
  “害,我念那几年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来着。”
  他把心底泛上来的苦涩压回去,嗓音沙哑得要命:“不提了。”
  “如果还有这个想法的话,等以后不打算做明星了我可以随时送你去留学。”
  苏长乐反应过来他是接着之前的话头说,捏捏人的手指:“想去哪个国家都可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再过几年我就没这个想法了也说不准。”
  宋暖听到这个提议后眼睛稍微亮了一下,却又在想到了当下刚起步的事业后笑着摇摇头。
  他不想就这么沉默下去,侧过头看向苏长乐,转换话题道:“我想问你个问题,放心,没别的意思。”
  “以前你也会带恋人来公寓过年吗,还是只有今年你不打算回家?”
  苏长乐显然没想到他会聊到这个,脸上整暇以待的表情都因此有了几分|裂纹。
  “我只有刚被接过来的那一年春节是跟小叔叔过的。”
  他短暂的思考了下后决定实话实说,叹口气道:“但领人一起跨年这事儿,我还真是第一次干。”
  “为什么。”
  宋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表情一度非常迷惑,连手里的零食都放下了:“…是你不愿意吗。”
  “小暖,你怎么会觉得我有这么大主动权。”
  苏长乐摊摊手:“明星这种职业本来就很少有和家里人见面的机会,我跟苏岸不和所以不想回去,又不代表人家也不惦记团聚。”
  他笑眯眯地往宋暖腿上躺,侧过身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语气淡淡的:
  “而且我也不那么想让别人知道,在这种每家都喜气洋洋的时候,我居然要自己一个人捱着。”
  “对不起,我…”
  宋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跟揭伤疤无异,语气间的抱歉都要弥漫出来了,一时间连该不该伸手抱抱他都不知道:“要喝一杯吗,说出来也好…”
  “不了不了,比起那个,我还是更想搂着我香香软软的小朋友睡一觉。”
  苏长乐回手抱住他的腰,像极了又醉又困说胡话的样子,到最后说的话声音小得都快要听不见了。
  宋暖怕他着凉,于是下意识拿遥控器将空调温度开高了些,又拽过了个毯子罩在两个人身上。
  可在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宋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稍微俯身想听清楚苏长乐在说什么,却先一步感受到了这人喷洒在自己耳畔均匀的呼吸。
  “以前我有一阵儿特别讨厌酒桌礼仪,觉得一帮人谈生意就好好谈,非劝他妈什么酒啊…”
  “但后来没过多久我就习惯了,甚至还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也就差了有俩月?”
  宋暖身子一顿,突然想起来还在片场的时候,贺然提起来的一句话。
  他说演员必须要拥有一定程度的共情能力。没有那么多经验都是其次,但如果这一条做不到,即使将所有教条完完整整刻进了脑子里,最后呈现出来的都只能是一个套着不同壳子的自己而已。
  不清醒状态下人讲话多少有点颠三倒四,况且他这段语句都有点没头没尾。
  但不可否认再听见这些话的一瞬间,宋暖甚至感觉自己的眼前像是有几个零星片段快速闪过。
  而其中的每一帧,都是曾经更年少些的苏长乐会面对的,或痛苦或难堪的画面。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在那么多人眼里高高在上的苏家唯一合理继承人,过的日子原来也未见得真如外人料想的那样舒坦。
  自己的家庭状况所有人都知道,往年无处可去只能在宿舍待着的时候,至少还会收到几个公司员工送来的小玩意儿聊表安慰,不需要将所有心思都藏到见不到天日的地方。
  宋暖不发一言地抿抿嘴唇,收紧了环着对方的手臂。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在有关家人这方面上,苏长乐跟他一样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