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的树林依旧闷热。
自从杨老鬼把我带来这里,他一直都都派小马哥盯着我,从不让我走出瀑布和屋子的范围外,没想到他今天一反常态,居然让我跟小马哥一起去森林……他就不怕我跑了不回去吗?
别看小马哥平时高高冷冷,总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进了树林之后奔跑的速度立即暴涨了十几倍,山谷四面环山,有点像那种臂弯式的地貌,想要进入森林的里面,就必须攀上一段岩岗,我一个大男人爬起来都吃力,但是小马哥居然像个羚羊似的,左蹦右跳,七八米高的岩岗它十几秒就蹦上去了,岩岗的后面是密林,但小马哥跑进去之后,只听到几下灌木丛被蹭的声音,直接就不见了。
我回头了看,身后只能隐约看到瀑布的影子,木屋已经被树丛遮住了,也不知道萨沙到底会怎么样,我从来没有看见杨老鬼露出过那种表情,愤怒、焦虑、痛心,老东西把我往死里折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却对一只豹子如此看重,这说明他是真的把萨沙当自己亲人来看待的。
我的舌头还是很僵硬,说不了话,但是杨老鬼教了我很多发音的技巧,所以我通过喉咙里的声带振动,发出了一阵狗叫声。
汪—汪汪——
左前方的密林动了一下,带起草丛的沙沙声,好像有什么动物在高速奔跑,我有点紧张,但是却不害怕,顺手折了一根棍子抄在手里,撩拨开周围的荆棘就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我一边前进一边警惕,心里思考着,到底是什么猛兽才能把七仔和萨沙伤成那样?狮子?老虎?熊?
熊倒是有点可能,但是七仔会拳击,萨沙又是速度型的猛兽,二对一的话,哪怕狮子老虎也绝对占不了便宜。
突然,左手边的草丛探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鼻子很长,也很尖,类似于老鼠,但是嘴边有两条往上翻的獠牙,半掌长,全身长满了黑色的粗毛,差不多正常人的大腿高,浑身膘肥体壮,起码超过两百斤重了。
是野猪……
见到这玩意儿,我反而放松下来,野猪分布广泛,但凡有深山的地方基本都有,杂食性,虽然具备一定的攻击性,但只要不主动招惹它……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非常快,我回头一望,立即看见另一只体型较小的野猪猛地拱了过来,我并不慌张,微微下蹲,保证身体的绝对平衡,等那只野猪近身的瞬间,手起拳落,狠狠的砸在它的左脸上,近两百斤的野猪惨嚎一声,被我一拳打翻在地,左脸的獠牙瞬间断了,在地上挣扎几圈,翻滚着一路滚下斜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开什么玩笑,老子这大半年的苦头可不是白吃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有点小得意,心说今天晚上总算能吃顿肉了,这大半年除了臭水就是七仔摘来香蕉野果,都快淡出鸟来了,将手里的棍子扔掉,就准备到坡下去逮那只受伤的野猪。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小马哥突然从身后窜了出来,重重的撞在我身上,在我倒地的瞬间,我看见刚开始的那只野猪堪堪的从我头顶扑了过去,那两根几乎垂直的獠牙,锋利的跟匕首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吗的……”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没想到这两只野猪居然懂配合,一只佯攻一只主攻,要不是小马哥撞这一下,老子可就在阴沟沟里翻船了。
我单手往下一撑,直接翻身而起,从地上捡回刚才扔掉的棍子,就准备找偷袭我的那只野猪算账,结果猛一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大批野猪的脑袋,五只、十只、二十只、四十只……密密麻麻的,全都躲在树丛里,只露出半截身子,有公有母,有大有小,无一例外都是目露凶光,死死的瞪着我和小马哥。
汪汪——
小马哥吠了几声,一点犹豫都没有,撒腿就跑,我整个人都被吓傻了,立即跟着它狂奔,身后的野猪群大声吼叫着,全都像疯了似的朝我们猛追上来。
难怪连七仔和萨沙都不是对手,这么庞大的一群野猪,别说狮子老虎,连狗熊来了都不一定打得过。
密林里障碍极多,两条腿的也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很快小马哥就跟我拉开了距离,我有点慌不着路,更不敢看身后的庞大猪群,突然,我发现前面有一处石头崖子,不高,只有七八米的样子,但是很陡峭,两边全是石头,我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就开始往上爬,被杨老鬼折磨了大半年,我的身体素质极强,三两下就爬上去了,看着那些野猪在底下干嚎叫,我哼了一声,心说畜生就是畜生,就算懂得团队协作,智商也永远比不上人类。
我从旁边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在了野猪群中间,当场把一头母猪砸翻在地,看着其他猪在旁边又拱又叫的,我心里着实是爽,萨沙跟七仔伤得那么重,全是这群畜生搞的,我要是不帮它们报仇,还真对不起它们这大半年时间的陪伴了。
我不断的从旁边搬石头往下扔,一连砸翻七八个野猪,突然,猪群中有一头獠牙格外长的雄猪发出了几声刺耳的尖叫,其他的野猪竟然安静了下来,接着一哄而散,不再聚集在下面,而是兵分几路,井然有序的开始找路往上爬。
“草……”
我心里暗骂,果然野猪群也是有头领猪的,我撒腿就开始跑,一两只野猪我当然不放在眼里,但一大群集体攻击,别说是人,耶稣来了也顶不住。
下了石头崖子,前面的地势平坦了不少,但灌木丛生,很茂密,视野极差,我跑出了几十米,突然右脚一空,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咔嚓的一声,一个埋在枯草底下的捕兽夹弹了出来,狠狠咬住了我的脚,那些锋利的齿刃深深的刺进了我小腿的肉里,几乎把我小腿骨都给夹裂了,我痛得后背心直冒冷汗,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谁放的夹子,杨老鬼吗?他妈的,有这么危险的东西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草……
我咬着牙去掰夹子,刚掰开一条缝,小马哥突然蹿了出来,它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又围着我转了几圈,就开始背对我,用脚刨地,将周围的枯树叶和泥土一个劲的往我身上甩。
我心说蠢狗你他吗疯了,老子没死,你这么急着埋我干什么?
小马哥刨地的速度极快,叶土齐飞,我推了几下没把它推开,看着它那急切的狗脸,突然,我瞬身一激灵,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小马哥这么聪明的狗,怎么可能会跟我恶作剧呢,尤其是他嘴里一直呜呜的叫着,好像十分焦虑的样子,更是让我心里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这时候,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野猪群的嗷叫声,又快又密集,这才知道小马哥并不是要埋我,而是在给我打掩护,它见我被捕兽夹困住,一时半会挣不脱,干脆就原地把我藏起来,先避开那群畜生再说。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忍着痛不在反抗,乖乖躺在地上,任由小马哥刨土将我完全的埋起来,最后它还找到我头部的位置,在我鼻子处的泥土扒开一个小口,让我可以呼吸,然后又咬了一把树叶轻轻遮掩上,这才一路叫吠着跑开了。
很快野猪群就到了,它们并没有发现我,而是成群结队的追着小马哥跑过去了,那股混乱且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差点没把我的耳膜震碎,等它们跑出了很远,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我才小心翼翼的破土而出,吃力的将捕兽夹掰开扔掉……伤口很深,已经伤到了骨头,连动脉都破了,血一直在飙,我按照杨老鬼教我的经验,在旁边找到几棵止血的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又用叶子和藤条绑紧,这才爬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猪是不会上树的,所以树上很安全,林子非常茂密,树与树之间鳞次栉比,枝干交错缠绕,哪怕我不是猴子,也照样可以在书上轻松穿行。
一连爬过七八棵树,前面突然传来了凄厉的野猪叫声,我拨开树叶朝底下一看,立即就看到了一幅让我毕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小马哥在林子里左冲右突,一边跑一边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猴子叫、鸡叫、猩猩叫、豹子叫、猫叫、老虎的咆哮、野猪的哼哧,等等等等,将整个野猪群都搅散了,大部分野猪都晕头转向的,只懂得朝声音的来源处猛冲,于是就纷纷中了陷阱,有的被夹子夹住,有的中了套网被掉起来,有的摔进了深坑里……小马哥就这么利用各种声音打掩护,或勾引,或恐吓,或伪装成同类,将野猪们逐一引向陷阱,它的体力惊人,一直保持着超高的跑速,我在树上眼睁睁的看着它把庞大的野猪群搅乱、分裂,最后带它们走向灭亡……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当最后一只野猪也被迷惑得掉进了坑里,小马哥才半蹲下来,狗脸上恢复了那股冷漠的样子,歪头远远的朝我望了过来。
我坐在树干上,早已经瞠目结舌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真的不敢想象一只狗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整整四五十只野猪啊,就这么被小马哥团灭了,杨老鬼没有骗我,小马哥是一条拥有超高智商的狗,简直堪比神犬。
我从树上爬了下来,整个树林里回荡着刺耳的猪叫,周围的陷阱非常多,应该是杨老鬼布置的,否则小马哥不可能清楚每个陷阱的位置。
小马哥累了,喘得很厉害,它走到一块石头上蹲着,看着周围中了陷阱不断惨叫的对手,这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是它赢了,赢得毫无悬念,赢得十分漂亮,漂亮得令人惊叹。
我走到小马哥身边,想摸它的狗头,结果它退后了一步,冷冷的看着我,那个样子分明在说:你要是敢摸,你就死定了……
我讪讪地收回手,从旁边折了几条藤蔓,将一个中了捕兽夹的野猪捆起来,扛在肩上,跟小马哥按照原路回到了木屋,杨老鬼正在烧洗澡水,七仔坐在旁边吃香蕉,身上裹满了芭蕉叶,应该是老东西帮它上了药,精神很萎靡,病怏怏的,看样子着实伤得严重。
萨沙一动躺在旁边,很虚弱,看样子是熬过来了,杨老鬼正在给她肚子上的伤口敷草药,小马哥走了过去,轻轻舔着萨沙的脖子,萨沙亲昵的拿头蹭它,看得七仔在旁边香蕉也不吃了,一个劲的锤胸口,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鬼。
我把野猪放下来,一瘸一瘸的进去烧火,打算泡毒澡治一下受伤的右脚,结果出来后发现杨老鬼蹲在地上,正盯着野猪的屁股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很直接的问我:“在林子里你有没有看见活人?”
我愣了一下,然后就摇头,杨老鬼皱着眉,说你确定?你真的看清楚了?
我十分肯定的点头,当时我坐在树上,还特意观察过四周,发现除了野猪之外,连其他动物都看不到,更别说是人了。
杨老鬼就有点焦虑的样子,嘴里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半响他才指着野猪的屁股说:“你看这是什么?”
我不明所以,盯着他指的地方,看了好几秒,才发现野猪的大腿内侧有一道伤口,很深,巴掌长,十分平整,奇怪的是,伤口流的血居然不是红的,而是泛紫的,杨老鬼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挖个坑把野猪埋了,然后就转身继续给萨沙处理伤口。
经过这一天之后,杨老鬼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教我认草药之外,他一天下来都不会说几句话,但是对我的要求却变得更加严格,他不再让我上去瀑布,而是在我双手双脚上绑起了实心的铁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非常的重,光是一只手绑的就重达上百斤,双脚上更沉,两百斤肯定有,刚开始的几天我连路都走不动,一直等我慢慢适应之后,老东西就让我跟七仔互殴,可能大猩猩天生就是打拳的,杨老鬼告诉我,他教了七仔泰拳和散打,可惜大猩猩双腿攻击性较差,但好在前肢发达,七仔学会这两种武术之后,打出来的效果更强、更快、更猛,他称之为“猿击术”,七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会打拳的西非大猩猩,如果让它出去打擂台,它可以单挑十个世界级拳王而不落下风。
萨沙修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康复。
那天晚上,杨老鬼等我泡完毒澡,抽了半天旱烟,接着就很突然的说了一句:“小马,以后你跟陈歌睡一张床。”
小马哥蹲在门口,听到老东西的话,一下就站起来了,它变得很狂躁,疯狂的冲杨老鬼吠叫着,杨老鬼敲了敲烟杆子,就笑了一下,说你别跟我叫,老子把你们三个救回来,虽然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我心里有愧,有愧啊,铁鹰小队整个都死绝了,死绝了知道吗?我年纪大了,折腾不了几天了,小马你还年轻,七仔和萨沙留下来陪我,你老实听话,跟陈歌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