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三人,竟先后死于骷髅诡蛾之毒?
  宁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只骷髅诡蛾。那蛾子双翅一振,腹中间的骷髅裂开了嘴,空洞的眼眶流下了血一样的艳红液体。
  他盯着贾夫人额中间的骷髅印记,那印记渐渐地和骷髅诡蛾那荧绿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慢慢地、分毫不差地
  宁澄心念一动,脱口道:我知道了。
  四周本来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宁澄突然开口,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他看来,弄得他有些尴尬。
  宁澄往风舒身边靠了靠,道:我我只是发现了诡蛾的形态之谜,贾府一案,尚未有头绪。
  风舒道:无妨,宁兄想到什么,说出来便是。
  看着风舒的脸,宁澄忽然感到自信了些。他道:风判,若你是画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墓地见那夜间才出现的骷髅诡蛾吗?
  风舒道:自然不会。他回答完,也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莫非
  宁澄点点头,道:不错。骷髅一现,黯然销魂,那些见过骷髅诡蛾的人,几乎都丧命了。一般人听说骷髅诡蛾的厉害,自不会刻意前往坟地,是以,这骷髅诡蛾具体相貌如何,全是画师凭空臆想,加上遭毒死的人身上被作了骷髅标记,民众以讹传讹,竟生出骷髅诡蛾身上有骷髅印记一说。
  之前宁澄在藏书阁内见到所有有关诡蛾的画像,除腹部有骷髅印记,其余均与一般蛾子无异,不过细节上略有分别。
  那些书册反复强调的,只有诡蛾腹部有骷髅印记一事,现在想来,应是这个道理。
  阿毅问:那这骷髅诡蛾仅夜里出现,难道也只是坊间传闻?
  宁澄摇头道:这就不确定了。可日间人们偶尔会到万仞山峦进行殡葬或拜祭。按理说,就算诡蛾藏匿墓间,坟场四周也应掉落诡蛾亮绿色的磷粉,没道理不引人注目。
  宁澄先前到万仞山一带埋葬父母和宁家仆从时,并未留意到那坟堆有何不妥,因此他敢肯定,白日,那坟场一定毫无异常。
  风舒道:风某倒是有个想法。书上说骷髅诡蛾惧怕阳光,恐怕说的不是诡蛾无法于白日出现,而是和怨鬼一样,一到白日就怨力锐减,所以普遍在夜晚作怪。
  他支着下颔,道:因此,那诡蛾白日并未藏匿起来,而是和普通的蛾子一般,既不闪着荧绿光芒,也没能力毒害他人。
  反之,到了夜间,那些诡蛾便会产生异变,身上包覆的,也由普通磷粉变成了有毒的绿磷粉。
  闻言,宁澄也想起宁陕夫妇下葬那天,被他惊起的几只淡褐色蛾子。当时他并没有细看,可如若那便是骷髅诡蛾的真面目呢?
  那、那个啊。
  阿晓忽然举手,见风舒望向自己,便满脸通红地问:如果白日诡蛾并未隐匿身形,那去坟墓祭拜先祖的人,身上染了磷粉,一到夜里,岂不是会吸入那些毒磷粉?
  风舒道:若你白日上山祭拜先祖,归家以后会怎么做?
  阿晓道:会立刻洗澡更衣啊。
  宁澄恍然道:是了,民间相传坟地阴气重,去过坟地的人归家以后,都会直接沐浴更衣,免得沾染邪气。因此,即使白日里到过坟堆的人身上沾了磷粉,也全都被清理掉了。
  宁澄又想起那本骷髅诡蛾毒害名册。那名册上记载的、因诡蛾死去的人大多单独遇害,就算归家后也未波及他人,想来是夜间吸入了磷粉,白日归家时觉得身上脏污,及时沐浴更衣,才没让磷粉留到夜间毒害家人。
  风舒道:若要证实此事,明日前去万仞山坟场,便可一窥究竟。
  如果他们猜测是对的,那只要在夜幕降临前在坟场附近抓几只蛾子,待看晚上会如何就行了。
  阿晓「呼」地一声松了口气,道:嗯,不是鬼魂作祟就好,刚才可吓死大爷我了。
  一旁的牢役听风宁二人对话,都似懂非懂的,也不敢询问是怎么回事。
  此刻,听到阿晓那心直口快的话语,牢役们不由得被逗乐了。
  虽然现场还有两具诡谲的尸体待处理,可在一众人的轻笑声中,似乎也不那么可怖了。
  其实真要说的话,骷髅诡蛾乃死者怨气所化,和鬼魂作祟没什么差别
  宁澄想,自己还是不要提醒他们这件事好了。
  风判大人,那这贾氏夫妇,又因何而死?
  阿毅头脑还算冷静,直接指出了最大的疑点。
  此事还有待调查。明日我会到万仞山坟地,确认适才猜想是否正确后,再做打算。
  风舒这么回答。不过,就算他们要继续查案,也不可能带上牢役们,顶多传唤些忤纪殿差役。
  听了风舒的回答后,阿毅便点点头不说话了。他毕竟只是天一牢的牢役,不方便过问忤纪殿事务,适才有所一问,也只是出于好奇罢了。
  听阿毅提到贾氏夫妇,宁澄忍不住又看了贾夫人的尸身一眼。
  那贾书生死了还没什么,可就连支撑着贾家的贾夫人都
  而且,贾氏夫妇双双遇害,那芙儿不就成了孤儿吗?
  想起芙儿,宁澄的心不由得揪了下。
  如今,芙儿和他一样,一夕之间失去了双亲。那破败的贾府,也没比烧成焦土的宁府好上多少。
  与自己不同,芙儿那么小,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过活。
  宁澄想,宋嫂日间会去照顾芙儿和宝贝蛋儿,那自己明日先和风舒一起调查坟场诡蛾,垂暮时分再去探望芙儿好了。
  他烦恼着要如何告诉芙儿贾氏夫妇身亡的消息,不知不觉便回到了风月殿。
  见宁澄心不在焉的样子,风舒想了想,道:宁兄若是担心芙儿,风舒可以将她送到蓝严堂求学,保证她衣食无忧。
  宁澄摇了摇头,道:蓝严堂里都是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公子、富家子弟,芙儿在那里会受欺凌的。
  风舒道:有风舒在,决计没人敢欺负她。
  他说得笃定,让宁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也是,若是由风舒将芙儿送入蓝严堂,只怕那些趋炎奉势的夫子、学生们都巴不得拍芙儿的马屁,只求讨风判大人欢心,被上头提携呢。
  想到这里,宁澄心中也安定了下来。他和风舒互道晚安后,便缩进自己厚厚的被褥里,睡着了。
  18、第十八章:人言可畏
  次日白昼,风舒点了另三名差役,带着宁澄一块前往万仞山坟场。
  出发前,风舒又想劝宁澄留下,可宁澄却坚持跟上。
  用宁澄昨夜的话来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
  可真到了万仞山坟场,看见宁陕夫妇坟墓的轮廓,他的眼眶还是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父亲,母亲,你们在九泉之下,过得可好?
  难过归难过,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宁澄一边听风舒说明贾家命案始末与对骷髅诡蛾的推论,一边悄悄打量起专注聆听的同僚们。
  那三名差役身形高大,其中一个肤色较为黝黑、另一个脸上长了点麻子,还有一个长相普通,没有任何特点。
  宁澄默默地在心里为他们取名小黑、小麻和小平,待有机会相处才问清各自姓名。
  风舒发给他们一人五个锁物囊,吩咐他们在坟堆里找寻蛾子,自己则到坟场四处查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那锁物囊是一种低等的法器,能放入各种大小不一的东西,价格也挺亲民,之前月喑用来收纳烛笼的红色锦囊,便是锁物囊了。
  不管多重的东西、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一被放进锁物囊中,就变得和羽毛一样轻盈。
  不过,由于是低等法器的缘故,锁物囊的缺点也很明显。
  一只锁物囊只能纳入一件物品,若要放入另一样,便要将原有的东西取出来。
  因此,虽然锁物囊在夙阑城内还算普及,但主要还是大户人家在使用,一般百姓有什么东西,直接揣怀中或放在包袱里就行了。
  风舒离开后,宁澄和另三名差役便开始在墓堆中找寻蛾子的踪迹,一旦找到便用锁物囊装起来。
  一个时辰下来,宁澄抓到的蛾子装满了五个锁物囊。他见一旁的小麻只抓了一只,便主动上前帮忙。
  小麻很是感激,在客套一番后,两人开始了抓捕作业,半个时辰以后,又抓到了四只蛾子。
  那些蛾子瞧起来很普通,翅膀上的磷粉都是淡褐色的,腹部上也没有骷髅印记。
  虽然如此,宁澄还是记着骷髅诡蛾磷粉带毒这件事,在收好最后一只蛾子后,他连忙屏起呼吸,和小麻一起拍打衣物上沾染的磷粉。
  这些磷粉混在尘土里,看上去就和粉尘没什么差别,但如果他们的推论属实,这些磷粉到了夜晚,就会闪烁着荧绿的光,成为夺命的凶器。
  二人拍打好衣物以后,小黑和小平也回来了,两人都弄得灰头土脸的,但也成功抓到了十只蛾子。二十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放在一块,看上去有些壮观。
  等候风舒的同时,宁澄和同僚进行了交谈,知道了他们仨的姓名。
  小黑真名是墨无痕,小麻叫马文天,小平则唤作齐初平,名字中居然真的有个「平」字。
  宁澄默默地记下,却又忍不住在心里继续叫他们小黑、小麻和小平。
  这么看来,陌生人的姓名果然没有昵称好记,也难怪花繁一开始叫他小橙子了。
  四人聊了一阵后,许是觉得和宁澄比较熟悉了,小麻在看了小黑一眼后,语带八卦开口:宁澄兄弟,你和风判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宁澄被他问得不明就里,便选了个较安全的回答:自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虽然宁澄认为自己和风舒已经是朋友了,但他不会傻到四处传扬。
  毕竟人心隔肚皮,在发生郁儿那件事后,宁澄对陌生人总是会先带一层防备。
  尤其像小麻这种人,刚认识一会儿就能向自己探听八卦,想来也是个长舌的种子,万一宁澄如实告知,恐怕第二天「风判大人和自己的下属交朋友」这件事就传遍整个望云宫了。
  有些事虽然自己觉得光明磊落,可在其他人的嘴里转一转,出来时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宁澄没忘记自己曾入过天一牢,虽然结果是无罪释放,但传扬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若这件事传到居心叵测之人耳里,搞不好还会说宁澄靠裙带关系脱罪,再通过贿赂风舒入职忤纪殿。
  他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不希望自己这点小小的幸福也被夺走。
  小麻在意的却不是这点。他摆了摆手,道:宁澄兄弟,听说你现在和风判大人同居,每日都一起甜蜜地工作,之前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风判大人热烈相拥。敢问宁澄兄弟,你和风判大人是不是、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咳咳咳、咳!
  什么叫那种关系啊?
  而且什么甜蜜,什么热烈相拥哪有这回事?
  宁澄毛骨悚然,第一时间想要反驳,可仔细思考小麻说的话以后,却又无法出言否定。
  他和风舒确实同住在风月殿,从昨日开始一起行使忤纪殿工作,也的确曾在天一牢前拥抱可那只是个意外啊!
  不对,之前乘丝帘伞时也抱过,还有在宁府残垣前不过那距离望云宫太遥远,所以小麻说的,应该是天一牢那一次?
  宁澄按了按额侧,深深地体会到了谣言的可怕。
  自己和风舒明明就清清白白的,只是普通的友人关系,偏生这又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所以现在要怎么解释才好啊?
  见宁澄涨红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麻权当他心虚了,笑着用手臂拐了拐小黑:
  看看,还是我说的对吧?之前打赌是你输了,别忘了给我半两银子。
  这两人居然还打起赌来了!
  宁澄不想过问赌约内容是什么。他轻咳了声,弱弱地说: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其实
  小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挂着一副「没事,我理解」的笑容:放心吧宁澄兄弟,我们会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的。
  他看了看小黑和小平,挤眉弄眼地说着:是不是啊?
  小黑抿了抿嘴,一脸不甘心,像是在心疼自己那半两银子。
  小平似乎很清楚自家同僚有多嘴碎,满怀同情地望了宁澄一眼。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四人的谈话。小麻脸上笑容一敛,忙收回搭在宁澄肩上的手,往一旁站去。
  来人便是风舒了。他淡淡地瞥了小麻一眼,然后开口:我已查探过坟场四周,并无任何异象。今日先到这里,待夜间再看蛾子有无变化。
  他一挥手,将那二十只锁物囊收入袖中。
  哦?所以今日提早下衙吗?
  宁澄本来想说要等黄昏才能去见芙儿,可听风舒的意思,是让他们就地解散,那他就不需要等那么久了。
  为谨慎起见,还请各位用扫尘术洁净身体、衣物,再返回宫中洗沐。
  众人依言照做。
  风舒勾了勾手,示意宁澄靠近自己,然后凑在对方耳边说道:宁兄,待会儿一起到暖泉沐浴如何?
  自那天和风舒在暖泉洗浴后,宁澄总找着借口到差役所的洗澡间沐浴。此刻听风舒带着笑意提出的邀约,他不由得面上一红
  风判大人,你知道宫中把我们传成什么样了吗?
  宁澄努力地把脑中「风判大人和下属一起洗澡」、「那名下属居然能用文判大人专属的暖泉」、「他俩果然有一腿」等等语句划掉。
  开玩笑,这种流言要是传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澄干笑着摇头,道:风舒还是自己洗浴吧。我待会儿有事,想尽快洗完澡,就不去暖泉了。
  风舒道:宁兄是想去找芙儿吗?风舒也可以一块去的。
  宁澄道:确实如此,不过
  他脑袋里响起小麻说的「每日都一起甜蜜地工作」,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听说近日城中冒出不少窃案,风舒不是答应了下午要去失窃的店门看看?
  实际和风舒一起工作后,宁澄才知道他之前说的「不忙」都是假话。
  身为忤纪殿掌讯,风舒要履行的可不只是节令日审讯而已,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在真相未明之前,可是需要好好进行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