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会儿,陆沉菀才闷声道:“他们骗了我,不让我与舅父家联系,连外公过世的消息……也瞒着我。”
顾君瑜微微皱眉,这陆家之人也当真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好歹还是侯门之家,祖上名相辈出,现在却能对自家人做出这种事,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顾君瑜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菀菀,人的一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也会经历这些人为你带来的欢乐或伤害。你已尝遍了此生的委屈与苦痛,剩下的人生,他们不会再伤害到你。”
陆沉菀微微仰头,眼里泛着泪花,“嗯,其实我已经不惧他们了。”
顾君瑜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把银票收好,先沐浴更衣,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江陵。”
顾君瑜退出房间,找来刘大,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自己也去澡堂洗了个澡。
江陵最有名的当属千佛塔,塔中佛灯彻夜通明。
顾君瑜带着陆沉菀来到佛塔,陆沉菀有些疑惑,“王爷,我们来这是……”
“听闻千佛塔可供先人牌位,以安抚亡去的英魂,我们上楼去吧!以后若是想念他们了,便来这里看看。”
顾君瑜本不迷信,不过自己穿书之后,关于这些事情,他倒也不再如前世般全盘否定。
他也希望人有轮回,或者像自己一样换个身份活在另一个世界,这样或许便不再有那么悲伤和遗憾。
顾君瑜让刘大在这里供奉了四个牌位,分别是楼公、明德皇后、楼霜雪和一块无字牌位。
顾君瑜和陆沉菀在大师的主持下,祭拜了亲人,又抄了一个时辰的经书。
从千佛塔出来时,已近深夜。
江陵靠水,来往客船不少,因而也十分繁华,即使子夜时分,街上还有行人摊贩。
顾君瑜看夜市中小吃品类繁多,诸如橘香糕、荷花酥、小芋丸、千层糕、龙须糕等,做工都极为精美。顾君瑜便买了一路,递给陆沉菀吃。
陆沉菀拆开荷叶包着的桂花糕,用竹勺子舀了一块,“你也尝尝。”
街头的灯火映照着小姑娘诚恳的脸,顾君瑜不忍拒绝,便张嘴吃了一口。
桂花糕带着浓郁的桂花清香,呈漂亮的半透明状,口感细腻,香软可口。
“味道确实不错。”顾君瑜也不禁品评一番。
陆沉菀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像坠落了淡淡星火,漂亮得让人心动。
“王爷要不再来一口?”陆沉菀举着勺子问道。
顾君瑜再咬了一口,“好了,你吃吧。”
贪小姑娘的吃食可不是顾教授的风格,刚才只是不想扫她的兴而已。
两人沿着河畔闲走了一圈,从千佛塔下来后,陆沉菀的情绪似乎好转了许多,顾君瑜也放下心来,就怕小姑娘伤心过度。
回到驿馆,顾君瑜把陆沉菀送到客房门口。
陆沉菀秋波盈盈地看着他,“今晚……谢谢王爷!”
顾君瑜听她客套地对自己道谢,忽然心思一转,便挑起眉稍逗她:“那你怎么谢我?”
陆沉菀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君瑜会突然这么说。
她一时有点窘迫。
顾君瑜被她这呆萌的模样可爱到了,便温和一笑,揉揉她的头,“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
他的声音儒雅温柔,直击着陆沉菀的心。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
随后,她微微踮起脚,鼓足勇气在沾了桂花香的唇瓣处印下一吻。
一个带着桂花香的吻。
一个甜蜜的吻。
第30章 情敌来了
唇瓣相贴的瞬间, 顾君瑜像栽进了软糯糯的桂花糕中。
不,应该说比桂花糕更软更香更甜。
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脑子一片凌乱。
身体也像迟钝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姑娘的脸颊泛着微红,长睫毛轻轻颤抖, 如两片黑色羽翼。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藏在羽翼之下,看不太真切。
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像被蜜裹着,而且还是带着桂花香的蜜。
漫溢的桂花蜜之下,是一颗漏跳半拍的心。
顾教授微微后倾,和甜甜的桂花糕拉开一点点距离。
“菀菀……”他沙哑出声, 带着几分克制。
陆沉菀被这道声音拉回现实, 脸颊如火烧云般, 绯红一片。
她的脚后跟回到地面, 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王、王爷晚安!”她的舌头像打了结。
接着,她疾步跨进房间,将房门反手关上。
她背靠着门,心口依旧怦然直跳,鼓噪得像随时都能跳出胸腔。
顾君瑜被阻隔在了门外,他习惯性伸手摸了下鼻梁, 却忘了自己没戴眼镜。
唇上还残留着甜美柔软的触感, 他对着门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没想到小姑娘的感谢方式这么特别。
顾教授略微一想,对门内的小姑娘说了声:“早点休息。”
门缝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嗯”。
顾君瑜回到房间,翻出随身携带的文房四宝,继续编写作物嫁接间的亲和关系。
翌日清晨,戚淮见了顾君瑜,有些诧异, “王爷昨晚没睡好?”
顾君瑜随口解释:“有点认床。”
萧牧奇怪地瞅了他和而后跟来的陆沉菀一眼,忽然又像被塞了满嘴狗粮。
他跟着安王也有好些天了,还第一次听安王说认床。
陆沉菀跟着裴钧一同出来,她清早收拾完后,裴钧便派手下帮着搬箱子和行李等。
她的视线有些飘忽,总是落不到顾君瑜脸上。
顾君瑜看她的气色也不太好,便主动道:“菀菀,你先上车去吧,我与戚大人说几句。”
陆沉菀乖巧地嗯了声,和裴钧一同去了驿站大门。
戚淮要留守江陵,等着朝廷派人来押解安成磊及其亲信。
他将提审和处置曾波的权力给了顾君瑜,让萧牧从旁协助,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事情交代完毕,顾君瑜和萧牧等人便从江陵出发,重回符阳县。
与离开时的满心期待不同,此时的萧牧像一尊黑面神,看谁都是一腔怨愤。
被关在囚车里的许航、许三等人更是满身鞭伤,只剩一口气吊着,他们现在连看萧牧的勇气都没了。
顾君瑜与陆沉菀同乘一车,陆沉菀见他上来后,便一直垂着眸,都不敢与他对视。
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看来她昨晚真是一时冲动。
他随手剥了一颗榛子递给她,“早膳用得可习惯?”
陆沉菀见他神色如常,便接过他递来的榛果,和他闲聊起来。
他们谁也没去提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不曾存在的误会。
从江陵到符阳需要两日脚程,不过天气热,他们走得慢,多数时间在休息,足足走了四天。
符阳百姓听闻安王和萧牧回来了,皆夹道欢迎。
曾家、许家的人自他们离开之前就被控制着,原本是等戚淮过来处置,不过如今这堆烂摊子落到了顾君瑜手上。
顾君瑜也不拖延,当日便在县衙提审了曾波和许老爷。
符阳百姓听闻安王亲审曾波和许家,都热情高涨,围在县衙看热闹。
曾波的官是许老爷帮忙出资买的,而许老爷则凭借曾波的身份捞好处。
两家人狼狈为奸,收取贿赂,以公谋私,侵吞了良田、房舍和铺子无数;为巴结权贵,给益州府的安成磊提供官粮、银两,供其私养兵马。
除此之外,许家为抢夺盐井,制造了一起屠村案。
这起案件牵涉到的便是罗家湾和许航。
血案的起因是罗家湾附近发现了盐井,罗家湾里正打算上报官府,想办理盐井的开采权。
锦国情况与前朝不同,并非只有官盐,自惠帝时,本朝便允许了私盐的存在。
曾波起了贪心,不肯给办理。
阴差阳错下,许航去了罗家湾,遇上了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兄弟和罗父,同时也见着了和许老爷八分相似的罗九郎。
如果说曾波只是起了贪心,那许航便是起了歹念。
为保住许家公子这个身份,许航杀了罗家湾几十口人。
许老爷和曾波当时只是觉得许航行事鲁莽,并未细思,如今在公堂上被翻出来,许、曾两人皆被震懵了。
最先失控的是许老爷,“胡说!编的!都是编的!”
顾君瑜:“许航的出生地可是在昭阳的一处山神庙?他出身之时,庙中还有一对夫妇刚刚生产,许老爷可以慢慢回忆。”
许老爷如遭雷劈,他望向这几日被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许航,这个他养大的儿子,竟然没有一处长得像自己!
更甚者,他还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许航看见许老爷怒气横生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爹,你不信我?我就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