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中,烛火已快燃到尽头。
不大的桌案上,一名男子趴伏在上,一旁,是一件已经初见雏形的琴身。
封绝悄无声息的跳进屋中,看着男子睡在桌上,眉头蹙起,小心的走进男子,将人抱起。
“小绝?”男子恍惚的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脸庞,露出一抹柔和的笑,“你怎么来了,这么晚……啊!”
正被人抱在怀中,哪怕抱着的人在亲近,男子也有些害羞,微红着脸推拒着来人,有些尴尬的开口,“小绝,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封绝看了眼男子,听话的将人放下,“怎么又在琴室睡着了,身体本就不好,要是着凉了,你又要病上好些日子。”
“小绝!”被训的脸色更红的男子恼羞成怒,闷着头绕开封绝准备回屋。
封绝无奈的摇摇头,追上男子小心的扶着,“哥,听说那徐荣川又来了。”
“……嗯。”男子也就是封暖点头,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封绝看了眼封暖,薄唇微抿,声音沉闷,“哥你……你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错过就是错过了,哥哥如今只想守着这雅琴阁过完剩下的日子。”封暖没什表情的说完,拂下封绝的手,脱下外袍坐到床上。
封绝回身去到侧间,阴湿了一块娟帕递给封暖擦脸,“哥,她已经……你这样要、一辈子么。”
封暖手一颤,娟帕掉到床上,封暖的手缓缓的握住左胸口的亵衣,亵衣内,贴近身体的一侧,那里放着一块白色的金属碎片,“她与我、我们不同,或许会……”
封暖摇摇头,扯起一抹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悲哀的笑,“就算永远一人,我也想……想着她。”
“……”封绝垂下头,转过身,又微仰起头颅,“哥,一个月后陛下大寿,或许尘陛下会出现。”
封暖一愣,傻傻的看向封绝,“小绝,你是说、说……”
“陛下很期待,止殿下的到来。”封绝抬脚,一步步向外走去,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哥,我希望你能快乐,能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问清楚……忘了吧。”
房门关上,封暖愣愣的看着,僵硬的唇角绽放出笑容,越来越大,“问清楚,这次,会问清楚……凌溪,到时候,阿暖去陪你。我有完成答应你的事,让我去陪你,无论……生死。”
封暖抚摸着金属片,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第一次见面,团子在宫中装凌若尘装的无聊,便又幻化成蓝衣少年的样子,跑到宫外去玩。
正巧看到封绝要将伊遥赶出封府,被封暖死命的拦着。
“小绝,不要,遥遥还小,不要赶她走好不好。”
惨白的少年脖子上还带着发紫的勒痕,空洞无望却义无反顾的要留下那个听说是极为嫌弃少年的女孩。
团子不屑的撇撇嘴,从未见过如此作为的人。
“喂,小瘸子,你傻么?”
团子趁无人之时翻到封暖的屋中,很是好奇的问着。
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以及毫不客气的言语,封暖垂着头沉默以对。
团子见此,绕着人转了几圈,又小瘸子、小瘸子的叫了几次。
只是依旧也没迎来封暖的回应,团子很快失去兴趣消失在屋中。
向梦一样的第一次见面,团子傻傻的将人得罪了个透。
封暖想到此,眼角带上了笑意。
再见面时,封暖外出去接不愿回府的伊遥,被几人堵到小巷中毒打。
团子做了把英雄,从天而降。
同时又数落、嘲笑了封暖,然后将一切告诉给封绝。
吃力不讨好的一次行动,像个笨蛋。
封暖唇角上扬,轻轻吻了下手中的金属片。
之后又见过几次,团子在封暖想要再度自杀时,以凌若尘的名义,将封暖接入宫中,做了个辰华殿中不起眼的宫侍。
封暖抬起头,望向窗外,笑容挂上眼角,融化在唇角。
之后便是有些古怪的陛下和搞怪的少年以及一个看起来很是孩子气的温婉女子。
“真是个笨蛋。”薄唇轻启,封暖将金属碎片贴在脸颊,一下一下的轻蹭着,满眼的怀念。
“阿、阿暖,我有事和你说。”
突然有一天,穿着粉色百褶裙的小女孩一脸不安的出现,磕磕巴巴的要说些什么。
凌溪是耀眼的,是活波的,是无所顾忌,是无忧无虑的。
封暖从未见过这样忐忑、这样不安的凌溪。
心口有些发痛,封暖握紧金属片,闭上双眼。
凌溪说,说她喜欢他。
凌溪说,说她叫团子。
凌溪说,说她是那蓝衣少年,是那一年的陛下,是那温婉的女子。
凌溪还说,说她不是人类,只是一团数据,一个人造的生命。
凌溪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
红着的眼眶和微抖的身体是那样的明显,那样的真诚。
只是封暖,退却了。
他怕。
封暖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水滴滑落。
曾经的他想了很久也不清楚他那时怕的是什么,只知道他怕的并不是凌溪的多种身份,和她的不属于人类。
那时虽然不懂那几句话的具体含义,却也真的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想了十几年,翻来覆去的想了十几年,他才渐渐明白。
难怪你不喜欢我,难怪你只肯告诉我只言片语,尘陛下。
原来,是我太过自卑,太过懦弱。
害怕再被欺骗,害怕再被伤害,不敢迈步,不敢相信。
只因那时的凌溪,她的表情太过真诚,太过动人。
就像曾经的徐……姐姐,就像小时候满脸依恋的遥遥。
“凌溪……团子,是不是那时候我答应了,你便不会离开,便不会去做那个我并不知道的,或许很是伟大的事情,便不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凌溪,尘陛下退位了,国师盲了,暗部归了小绝负责……为何,只有你不在了……”
封暖躺到床上,任凭泪水划过脸颊。
夜渐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