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少年拔高了嗓门,问道:“先生素日里对我们如何?”
  “当然是不错了!”
  “所以!”领头的振臂高呼,眼里浮现出一抹狡黠之色,拍案道,“那先生有难!做学生得怎可置身事外!”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至少穿越之前,碰上奇葩的相亲对象,她还能闷头玩手机,和基友疯狂吐槽呢。
  张幼双郁闷头疼极了,被迫听着这些自信的话,简直是坐立不安。
  看来自信男古往今来都不缺,不,古代说不定还比现代多一点儿。
  就在张幼双发挥着糊弄学的精髓,“嗯”、“哦哦”附和,等着这场饭局赶快结束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薛鼎和她齐齐都被这脚步声吸引了目光,就连薛鼎这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儿都停顿了一秒。
  进来的竟然是十来个年轻气盛,朝气蓬勃的少年,这些少年有说有笑,一迳踏入了花椒楼里。
  当真是少年风流。
  在踏入花椒楼的那一刻,整座酒楼都好像随之明亮了起来。
  恰如一阵春风吹拂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
  薛鼎却皱眉,似乎是嫌吵闹,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快之色,“这些后生小子当真是张狂!吵吵闹闹得成何体统?!”
  他说完立刻就去看张幼双想要去寻认同。
  然而,张幼双却脸上露出意外、兴高采烈种种神情,“衍儿?!保儿?!”
  那些少年纷纷抬起眼,看到张幼双的同时,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
  齐齐高呼道:“先生!”
  在薛鼎目瞪口呆之际,这些风流俊俏的少年竟然全都快步奔了过来!
  “先生!!”
  使劲儿浑身解数,明道斋众人爆发出了精湛的演技,“兴致勃勃”地争先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来得巧啊!
  张幼双激动地几乎快站起来了:“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王希礼扬起下巴,略显柔美的两瓣薄唇上下一碰,居高临下地望着薛鼎道:“这位是?”
  薛鼎错愕中更添了几分被打扰的不快。
  不过这位明显收敛了那点不快,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笑道,“先生,这便是你的学生吗?”
  这些熊孩子的出现,就意味着能将她从那位薛郎君长篇大论中解脱出来了!
  张幼双呼出一口气,语气也故意变得雀跃轻快了不少:“是,他们都是我的学生。”
  薛鼎果然无话了。
  众人好像压根没留意到薛鼎的不快,各个十分“自来熟”地一屁股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没凳子的,就拖了把凳子过来。
  “先生!我前几日写了一篇文章,正想着请先生帮忙瞧瞧呢?!”
  “先生!我娘前几日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饭!”
  “先生!这《孟子》中有一句我不甚明了,还请先生教我!”
  这一个个活泼到几乎不正常的状态……
  张幼双脑子一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十有八九是替她解围来的!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还得打一个问号。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猫猫告诉的了。
  薛鼎这位明显具有十足的优越感,十分享受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快感,如此被挤到角落里,张嘴又插不上话,脸色都青了。
  忍无可忍地拔高了嗓音道:“我与你们先生有正事相谈,可请你们退避一二?”
  “还有——”薛鼎面色铁青地看着身边儿那黑皮少年。
  “你这人未免也太过目无礼数了些!”
  说得正是祝保才,拖了把椅子正好坐在了薛鼎身边儿,翘着个脚,挤得薛鼎是避无可避。
  这就受不了了?
  张幼双不为所动,毫无同情心。
  他知道她早就受不了了吗?!
  薛鼎不快地瞪了他眼里那几个不识数的少年一眼,又望向了张幼双,敲了敲桌面,昂然道:“小人方才所说的,都是为了娘子好,还望娘子好好考虑考虑。”
  “还有……”薛鼎目露不赞许之意,孜孜不倦地教导,“恕小人直言,先生于学生师徒之间关系好是好事,不过男女有别,好成这样,大面儿上实在难看。还望先生好生考虑考虑小人的提议。”
  “先生是姑娘,读再多书,这见识面儿到底是不如男子的。”
  张幼双怔了一下。
  这一番教导,令她原本一直在积攒的怒气条终于爆发了。
  “不是。”
  张幼双吸了口气,抬起眼道,“您自顾自讲这么多,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眼看着面前这位继续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模样。
  张幼双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薛鼎是没料想到张幼双会突然开腔,一开口竟然就这么一副冷漠的神态,顿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嗡——”
  张幼双刚一开口,
  明道斋众人十多个少年,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十分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眨着眼睛,纷纷望向了张幼双。
  薛鼎面上有点儿不好看,尤其是那些少年还一个接一个地瞅他。
  张了张嘴,薛鼎苦笑道:“是小人的错,小人失言了,但娘子你今年也三十有余了……”
  张幼双冷冷道:“怎么了?您是觉得自己活不过三十了?这么怕女人年龄大,是觉着自己一定会早死?”
  薛鼎张大了嘴,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下来了:“你、你!!”
  少年们登时骚动了,激动了,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私下里小动作不停。
  开始了!张先生终于又发威了!
  张幼双站起身,还算保持着冷静有礼,“不好意思,刚刚失言了。我性子有些刁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你!!”薛鼎气得气血上涌,“不过是教几个书!我今日来是给你面子!你这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三十多岁的女人无怪乎嫁不出去!”
  就在这时,祝保才一张脸倏忽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抱胸站起来,“婶子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薛鼎:“放肆!你说什么呢!”
  其他几个少年也都跟着祝保才站了起来,冲着薛鼎冷嗤道:“阁下你知道什么呢?”
  “先生她,从来和那些普通人就不一样!”
  “叫先生她给你洗手做羹汤,相夫教子!你哪来的这般厚脸皮!”
  薛鼎错愕地看着那几个少年们忿忿不平的模样。
  王希礼也浑象变了个人,戾气十足地跟着站起身,倨傲道:
  “先生是我们的老师!素日里做的是大学问,学的是圣贤书,走的也是圣人道!岂是你这种俗物、蠢物能理解的!”
  或许本来一开始还存着故意逼退这人的说法,但说着说着,众人的心态不由就变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得知张幼双要去相亲起,心态就变了。
  张先生还需要相亲?被人挑挑拣拣?!像其他姑娘一样相夫教子?!
  “若非先生教我……我、我是决计考不上县试的!”
  “这样的先生,就应该做大事业!而不是囿于一方内宅里给你洗手作羹汤的!”
  “先生她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眼见少年们越说越激动,张幼双一怔,内心五味杂陈,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脸上因为这些话烧红了,但内心弥漫着的却是一阵接一阵的暖流。
  她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些傲娇的熊孩子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次县试,她好像收获了更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学生们发自真心的爱戴。
  “疯了……疯了……”薛鼎面色遽变,怒道:“你们真是疯了!”
  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动辄打骂下人的主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
  又或许是不敢正面对上祝保才,张幼双看到薛鼎他怒火攻心,想都没想,反手一耳光当着她面就要落下!
  张衍几人回过神来,睁大了眼,冲上前去挡。
  “娘(先生)!!”
  她能让他打到就有鬼了!
  张幼双灵活地正准备闪开,手臂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强有力的力道!
  身子被带得一转,眨眼间好像落入了个什么宽阔的怀抱。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