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婵思索间有些出神,李青龙总是可以准确的捕捉她方寸思维,让她根本无可遁形。
“你怎么了?有事吗?”李青龙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身后是触目生凉的霜天。这样的场景有些让人心怡。
梅月婵眸中惊鸿一闪,收了心思:“没什么。”
“你那些花拳绣腿,哪个师父教的?”
“一个和尚。”
听说是个和尚,一向冷峻沉稳的李青龙不尽爽朗的笑出声来:“是个和尚?听起来好像有故事。”
梅月婵也不禁嫣然,轻声道:“我们那里,南山上有一座寺庙。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拜那里的一位和尚为师,教过我两年功夫。后来他做到主持,是个人人敬仰的和尚。”
“然后呢?”??李青龙笑问。
晨光在梅月婵的眉梢眼角跳跃:“我离开家乡那一年,听别人说他离开寺庙还俗了。”
李青龙点了点头,顿了下,有些担心地问:“你从哪来的枪?那东西很危险,容易走火,你可千万小心。”
“逼二红要的。‘紫月瓶’已经众人皆知,横山王奎这样人面兽心的不在少数,我需要保护自己。”
一路走来,她的聪慧、勇敢和坚韧恰似一道风景。李青龙深刻地望着她,点了点头,又问:“这个名字,好像什么时候你提到过。她是做什么的?她怎么会有枪呢?”
梅月婵??目光清澈面向晨光:“她是王奎养在外面的一个丫鬟。但没有王奎那么坏,王奎表面上是个古董商人,暗地里走私军火。”
李青龙闻言,不禁震惊,停下脚步:“走私军火?你是怎么知道的?”
梅月婵俏皮地一笑,扬起下巴,故作神秘不肯再说。??她不想牵扯更多的人。
“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她的身上,无论是柔媚如水还是隐忍坚毅,总有能吸引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探究和靠近。
“少秋,应该快过来了吧。”李青龙试探地问。
梅月婵双眸间闪亮的神采黯然下来,将脸转向一边,默默地把脸颊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目光茫然投向远处,久久不语。李青龙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把脸扭到另一边,他不忍心看她的表情。
“你不想他吗?你如果想去广州,我送你过去。”片刻,李青龙小心翼翼地说。
许久,梅月婵摇了摇头。“我想去。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走不开,不然他肯定会来的。我相信他。”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了呢?”李青龙觉得自己很残忍,明知道这会触及到她的痛处,却硬是狠下心问出口,他想探知她的本心。他这么做也是希望她能有个心理准备,而不至于那一刻到来时,过于汹涌哄然倒塌。
梅月婵胸中划过若有若无的叹息。颔首凝目于脚下的路,缄默不语。等再次抬起脸时,眉间落寞尽散,扬起脸深情地望着头顶落着点点散絮的天空,眼底重现亮彩,将手高高的举起。
冬日淡淡的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她轻轻的握起手掌,很久才缓缓伸开手指。
“随缘吧。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空间的人,他的家庭,他周围的机缘,并不愿意接受我的介入。感情是一种很美的东西容易让人忘了这些,陷入迷失。”说话时她的目中晕染了一层迷离和伤感,象水面上似有似无的、飘渺虚幻的雾气。
她仍然倔强的仰着脸,望着掌心柔和的光芒。仿佛那里有非常美好的东西而她却抓不住。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他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她的声音极轻,轻的有些恍惚不真实,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梦呓,像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与自己心灵的对话。
那双浸着迷离的美目,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像是挂着晨霜的单薄透明的羽翅,伤感惹人怜惜。她完全像沉在一个梦里,目光充满期盼仰望着天空,就那样痴痴地望着。
李青龙以为刀枪不入坚如城盾的心,还是深深的疼了一下。轻轻上前将手插进她冰凉的指间,死死地扣紧。两只手重合在一起,他把她己经冰冷却仍不肯放下的手拉下来贴在身体一侧,没有再松开。
梅月婵这才仿佛从梦中缓缓醒来,默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你要等他到什么时候?”
一语成谶。两颗晶莹如露的泪珠,在眸中涌起,梅月婵努力没有让它流下来。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风无语,像晨光一样无声淌过。
梅月婵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手,打破尴尬:“我想来看看奈凉,你也是来看她吗?”
他的每一次身不由已的靠近,她都会警惕的毅然后退。对这意料中的抗拒,李青龙如履薄冰,生怕那一瞬的冒失,她会立刻转身消失。
她早已在心里设立了爱的城池,姜少秋不在身边的日子会仍然在她心里。不允许别人靠近,不允许自己走出。哪怕半步。
爱,难道不该如此吗?
李青龙想要的也正是这种执着不渝,所以他才能深深的懂得。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的执着,守护自已的等待。
“相信会有来生吗?”李青龙莫明问道。
沉默片刻后,梅月婵摇了摇头:“即便是在同一路口,下一刻相遇的人发生的事,一个转身已经截然不同,更何况是一世那么长。除了日月山河,没有什么能是永恒。江山如画埋枯骨,将军良马今何在。如果真有所谓的来世,那一定也有前生,你是否还记得前生的你?”
凉凉的风从脸颊滑过,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相望了一眼,又彼此沉默着继续前行。
“如果不记得,那下一辈子,也定然不会是今生的自已,我只要我看得见的这一生一世,已足够。”
来到奈凉曾经居住的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后曾经流逝过一段惺惺相惜的时光。
李青龙望着对面的楼房,若有所思道:“有件事很巧合,青橙也住在这里。”
“青橙?”梅月婵只觉得心头一紧。
李青龙扬手指向对面:“看到左边斜对面那栋楼了吗?青橙住在那里,和奈凉可以互相遥望。”
有一束模糊却强烈的光,在梅月婵思绪里顽强的挣扎,她突然像意识到什么,问道:“奈凉的那把钥匙,你带在身上了吗?”
“一直带在身上。”李青龙认真地回答。望着梅月婵黑亮的眼晴,他忽然好像捕捉到什么:“你是怀疑――?”
不等李青龙说完,梅月婵立刻点头,她知道李青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一种不言而喻的兴奋破壳而出,在两人的胸中激荡。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两个人之前一直是单独调查各自行事,把所有的信息连串起来,青橙变得越来越可疑。
梅月婵将她与青橙之间的所有纠葛,以及码头发生的事情合盘托出,如此多隐密的事非令李青龙倍感吃惊。她一个人究竟忍受过多少惊心动魂与艰难,他却毫不知情没有并肩承担,让他心中一疼。
又怕她为难,李青龙只好不着痕迹,委婉地道:“过钢则易折,有时退也是进,轻松一点,不要把自己逼太紧。再有什么事,告诉我,少秋不在身边,你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按照纸上的地址,两个人飞快下楼,穿过晨光中的街道,来到对面这幢陌生充满神秘的大楼。
三楼的走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句英语或小猫的叫声传来。看到门楣右上角305室的门牌时,俩人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欣喜和激动。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
李青龙小心摸岀放在西装里袋的钥匙,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充满期盼的梅月婵,把这把神秘的钥匙对着锁孔插了下去。
梅月婵紧张的注视着,屏住呼吸,等待神秘的一刻。随着李青龙的手势向外一拧,“叭”的一声响,仿佛以前的情绪都是铺垫,所有的惊心动魂注定会在这一刻被推向极致。
李青龙重新轻轻拉紧房门,听到落锁的声音,拔出钥匙若有所思的装回西装口袋。两个人相视无语,沉默地走出这栋依然陌生但已经神秘尽失的楼房。
心情却再不似从前。
青橙和奈凉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是什么呢?又意味着什么?
风穿行的大街也同样流淌阳光。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找一个人。”
“谁?”
“伊田英柱。”
当初认识奈凉正是伊田英柱所介绍。伊田英柱对他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像往常一样一脸笑颜给他沏上味道轻淡的茶:“你从我这得不到什么回答。我三天之后就要走了,能认识你很高兴。我想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给你听。”
“还会再来吗?”
“不会啦。这十年,把他们母子丢弃在家里,感觉很对不住。这次回去,再也不会走了。”
“也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拿起各自面前的茶杯,一个习惯清淡的茶水,一个喜欢浓烈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举杯共饮相知一场。
“我来中国是因为认识了一个女孩。我当时已经结婚,也有了孩子。为了她,我扔下一切陪她来了中国,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守在一起,后来和所有的情侣一样开始不断的吵架,但从没有分开过。”伊田英柱淡淡的说着往事,眼中偶尔闪过的似有似无的明亮,仿佛是从往事逃逸出来的浪漫:“直到有一次他认识另外一个男人,仅仅因为多看了一眼,她说她立刻就爱上了那个人。那个男人从来不肯多看他一眼,尽管如此,她仍然愿意守在他身边。可想而知,我们后来分开了,我试图挽回但再也没有可能。”
李青龙轻轻地呷了一口有着淡淡香味的茶水,含在口中,并不急于吞下。他喜欢弥留于唇齿间,回味悠长念念不忘的香浸和滋润。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那你这次回去算是彻底放弃了?”
“几年前就已经放弃了。”伊田英柱把手中枣红色的茶水一饮而尽:”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女孩子,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很陌生的感觉。”伊田英柱有些出神,停下话语,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墙壁,又一瞬间惊醒的样子,继续道:“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犯错,被自己内心一些欲望诱惑,这次回去一定好好对待她们。”
李青龙凝视着手中天青色的茶杯,茶水轻轻漾动,一时间,仿佛陷于一种飘渺无形的思绪。不禁轻轻的叹息,感慨道:“每个人在哪个路口遇到谁,又在哪个路口会分手,宿命中早就安排好了,只是每个人都毫不知情,必须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节点才能发现。”
伊田英柱恍然一笑:“是啊,我也是深有同感。”
李青龙很快挣脱那种飘渺情绪的控制,冷静而温和地说:“我想问问你奈凉的事情。希望你能告诉我。”
伊田英柱把两个人的茶杯重新沏满茶水:“认识奈凉,也是因为那个女孩。”
李青龙想起横山,不动声色道:“你一走,横山就彻底称王了。”
伊田英柱一副看透世事的超然,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即便不走,他也是王。自从他来以后,我一直纳闷,他该有多么硬的后台,无论犯什么错,无论我怎么提意见,上面都不动不摇让我一切必须无条件听从职位低于我的横山。现在我明白了,我必须无条件听从。”
李青龙正要去拿茶杯的手有些停滞,不禁侧目问道:“为什么?”
伊田英柱一脸平静,“李天佑的事,说明军队也可以任由横山的调遣,何况是我呢?”说到这里,一直正襟危坐的伊田英柱欠了欠身体,冲对面的李青龙颔首鞠了一躬:“对不住了。”
李青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话锋一转,问道:“你认识青橙吗?”
伊田英柱放在唇边的茶杯骤然停下来,李青龙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