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尚未凯旋。
齐国不战而降的战报已然传回了咸阳。
嬴政蓦然开眼,初晓日光已然洒满了窗台,嬴政惊讶的坐起咳嗽一声,巨大的喜悦袭上心头,不错。
齐国投降了。
三日前,他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然震颤的发抖,这等功业,千古未有。
是以,连连醉了三日。
三日不上朝,这是他亲政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赵高见嬴政转醒,立刻便走了进来给嬴政请安,“大王,了不得,了不得,咸阳都闹翻天了,三日三夜没停鼓,酒肆家家尽管,国人还在嗷嗷叫,醉了醉了,整个咸阳整个秦国都醉了。”
嬴政说道:“寡人也醉了!醉得好啊!通知丞相,让百官入朝!”
月末,秦国第一次大朝会隆重举行。
不过,此次的朝会,依旧是秦国固有的大朝会形式。
虽未有改变,但不得不说,这是秦国天下一统后,第一次大朝会,可谓是开国首朝都不为过,泱泱华夏,万里疆域,这份担子,一夜之间,扛在了嬴政的肩头。
这是秦人的夙愿。
一朝得成。
八百年赢氏,终归统一华夏!!
然而,匆匆开朝,最重要的便是要大肆铺排,实施上,李斯在三日来,便和太史令,宗庙令领衔太庙,太祝,博士学宫组成大朝礼仪专属。
想要在大军凯旋之前。
定下‘新潮开辟,天子即位’两大庆典的筹划。
王殿上!
首先,群臣三呼万岁,万岁!
随即,李斯将新朝开过大典的礼仪之事汇报了进程。
嬴政听罢,摆了摆手笑道:“什么个新朝开辟,什么个天子即位,等廷尉府一举筹划好了再说不迟!!”
所谓天子即位,开辟新朝。
嬴政岂是并不妨在心上,因为,不管是李斯还是太庙,说的都是周王朝的老路,可偏偏秦国就不准备走周王朝的老路。
嬴政说道:“如今长策未出,事事说旧话,件件走老路,铺排个什么?”
嬴政的话让满朝文武顿时清醒三分。
他们面对的是谁,是嬴政。
他们开创是什么,是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大一统国家,这等功业,可遇而不可求。
疆域之宏阔远非夏商周可以比拟!
李斯率先明白过来。
顿时稽首道:“大王,我泱泱华夏如今,已然面临了重大的抉择点,我大秦以求万事力求创新,绝不会再走一统天下之后的老路,我大秦的大王也决然不会去做一个满足于做一个诸侯朝贡的秦天子!”
李斯的话可谓是深得嬴政的欢心。
嬴政站了起来,说道:“今日寡人侧重而说,月前齐国已定,天下已告一统,华夏已告更新!然则,一统天下该如何治理,此亘古未有之难题,何以谓之难题?盖三皇五帝,以至夏商周三代,从未有过三百余年之动荡,更未有过两百余年之大争。”
“动荡也,大争也,所谓者何?天下怨怼三代之旧制,力图争出一条新路,礼崩乐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此之谓也,否则,动荡杀伐五百余年,天下血流漂橹,生民涂炭流离,岂非失心疯狂。”
“惟其如此,今日之一统天下,非往昔三代之一统天下,往昔三代,名为一统,实则天子虚领诸侯,诸侯封国自治,此间种种弊端,五百余年业已尽显天日之下,惟其如此,今日之一统天下,究竟要走老路,抑或是开辟新路,此,我等君臣之难题,老路弊端,显而易见,新路利害,为所未闻,是故,抉择之难,亘古未见,就其根本言之……”
嬴政微微一顿:“寡人和尔等,到底欲将何等一个天下,交付于后人!!!”
秦王胸襟。
此言一出,群臣匐跪!!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政仰头看向秦王殿外的天空。
良久叹息了一声。
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寡人,还有尔等,可功也,可罪也!!”
不以一统天下,开创千古伟业而自满!
不已华夏统一,而放松了身为秦王的责任,不松反紧!
嬴政说道:“若能趟出一条新路,免去连绵刀兵震荡,免去华夏裂土之患,此,我等君臣之功,若不思革故鼎新,我等君臣之罪,功也罪也,何去何从,便在今日你我君臣之手。”
“臣等,必不负大秦!”
嬴政这才终于点了点头。
天下一统了。
大家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但同样,天授其责,必承其重,嬴政身为秦国的大王,自然要无时无刻不提醒诸位。
李斯上前一步,说道:“大王,开国大朝,新朝之礼仪虽重,但也只是勘定典章之事,臣于诸位大臣还拟定了另外九策,此十策乃是我大秦长策之先河,亦是可以立即执行之事,只等修整拟定,国公名义之后,便可呈报大王详细实施之法,臣预料,若能大行此策而成,新朝可行。”
嬴政一听,顿时面露喜色,道:“廷尉说来一听。”
李斯道:“其一,勘定典章,开创帝业之先河!具体之事,由太庙,太祝共同拟定。”
“其二,更定民号,其三,收天下兵器,其四,同度量衡,其五,同车轨驰道,其六同钱币,其七,定户籍,其八,定赋税,其九,建万里长城!”
嬴政细细一琢磨。
李斯只是报了一个概括,算是开了个头。
具体如此细细操作,这还需要商议。
就说所谓勘定典章。
便是要将朝上文武,以及王族名号,以及等等等,改革鼎新。
嬴政道:“好,廷尉比寡人想的周全!这些事,都是大体不生异议之事,一月之内,先行拟定各事法度,如何实施,一月后,大朝决断,大朝所决,一则封赏功臣,二则宣示天下图治。”
王绾上前一步,道:“大王,这些事,都由我等臣子出力,然天下一统,万世功业,大王当下书天下大辅,以为盛典之庆,以安天下民心。”
嬴政点头,说道:“秦一天下,也该教百姓高兴一回,天下大庆,准行!”
嬴政回到后宫。
来到了甘泉宫,见到了赵姬,此时,赵姬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
嬴政道:“母后,天下安定了!”
二人饮酒三旬。
不知嬴政是有无心还是有心,道了句:“母后思念太傅了?”
让赵姬脸色一怔。
面如红霞。
……
当夜,嬴政和赵姬在甘泉宫中畅谈。
赵高侍奉左右。
直到子时临近,嬴政已然醉了七八分,赵高将嬴政带回了偏殿。
刚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忽然,一个内官匆匆的来到了赵高的屋子前,来人立刻拜倒,神色谄媚:“见过中车府令!”
秦国的官职当中。
其实并没有中车府令。
只有车府令!乃是太仆属官之下。
至于赵高为什么会被叫做中车府令,那是因为,赵高和秦王嬴政的关系,谁都知道,赵高和嬴政乃是患难之主仆。
可以说,赵高虽是内官,隐形权力极大。
所以被盖为中车府令,其意,是以高为中人故也!
然而。
苏劫和嬴政,一个是秦王,一个是权倾天下的贵胄,所以,赵高在他们二人面前是很没有存在感的,但是,赵高却在任何一个天下人面前,那都是权势熏天之人。
而且,赵高的才情,因为受嬴政和苏劫的熏陶,多年来,刻苦研学,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迎合嬴政,不想被嬴政视为累赘。
历史上,李斯的书法,那是冠绝天下的,号称书法鼻祖,又身为廷尉,更是精通秦国法律。
然而,很少人知道。
在李斯和嬴政的背后,赵高其实是时时都在打卡签到,默默发育的。
论书法,整个秦国,赵高可以排的上前五,论秦法,赵高可以排得上前三!
可见此人之利害。
只不过他的光芒一直都被掩盖!
此时,赵高驻足,看了过来,微微点头:“何事?”
来者笑道:“大喜之事,府令要找的人,找到了。”
冷静如赵高,此时闻言,骇然色变,他环顾左右,再无他人,连连上前,抓起面前人的衣襟问道:“此人在哪?是否可靠?”
来人说道:“这!我等只是奉命,暗中查访这等奇人,此人本领我等虽然不能证实,但其中利害,此人应当深知,既然如此,应该不至于哄骗府令,否则,此人不异于寻死,而且,此人来路,我等也已探查清楚,乃是从东海而来,此人还在稷下学宫呆过多年。”
“对了,我等还试探性的问过此人,是否治过那等病症,此人虽然踌躇,但意思便是,确实会治,但也要因人而定!”
“啊!!!”
赵高顿时陷入思考。
稷下学宫,名满天下。
于当年西河学宫并架于世,乃至于超过了前者。
然而,稷下学宫是在君王后二十年左右重开,百年前,被齐湣王关闭,然而,重开后的稷下学宫,并非是为了重现当年天下士子,百家争鸣之大争学派,而沦为了,炼丹制药的方士汇聚之地。
而且,虽是试探,但他赵高也不信此人会信口雌黄,若是如此,安敢来咸阳。
“在哪!”
“便在府令咸阳的府邸中!”
赵高在咸阳,有嬴政赐予的府邸,平日里,虽然大多都在宫中,但是在咸阳能有一座自己的府邸,这无异证明他赵高在嬴政心中的价值。
“走!!”
赵高不在犹豫。
便要去见来人。
想到如今,天下一统了,秦国一个郡守,其权利甚至能超过曾经的君主。
这对满朝文武来说,都无异于巨大的机遇。
他赵高最大的遗憾,便是身有残缺。
可是即便如此,他赵高也希望能更上一层楼,如何上,这件事,他思虑多年!直到不久前,他终于想到了。
如果这件事,他做到了。
他的功劳,足够他走到更高。
赵高心中忐忑的离开了咸阳宫,随后登上了宫外等候多时的马车。
期间,他手心冒着冷汗。
脑海里飞快的转动。
几番斟酌下,风险不大!但是,一旦成了,利益便太大了!
府邸中。
简单,朴素!
没有权臣那般的奢华,这一点,赵高深谙嬴政的心意,知道大王不喜铺张。
然而,大厅中,坐落着一道身影,赵高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映入眼底的乃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此人转过头,一见赵高,便站了起来,对着赵高一震稽首:“见过中车府令”其人不卑不亢,略带微笑。
赵高上下一打量。
没有因为年轻而轻视,而是笑道:“先生请坐,让先生久等,高之过也!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东海陈离!”
赵高坐到了另外的案几上。
默默念着对方的名字。
随后,看了看面前案几上摆放的文牒,等等一切事物。
有了文牒,户碟的名字,是很难作伪的。
赵高细细端详之后,谨慎的心思便放了下来。
随后二人随意畅谈了起来,赵高没有说明找他何事,而是在畅谈期间,再次询问了一下来人的家世和经历。
来者也算说的中规中矩。
让赵高并未看出半点破绽。
末了,赵高终于拱手道:“先生奇人,当知本令寻访先生,乃是有事相求啊。”
陈离面色含笑道:“在下本领微薄,转攻一道而略有小成,府令既然寻在下来此,定然是为了救人,我等方外之士,本就以济世救人为宗旨,何来求于不求,府令有所意图,在下力所能及,定当为府令解忧。”
赵高闻言,拍手道:“先生爽快!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尽心,不管事情成败与否,本令都会重赏先生。”
陈离含笑道:“那在下就先行谢过府令了,不知,何症需让府令亲自出马?”
事到这里。
已然说开了。
赵高不在犹豫,说道:“其实,此事,秦国上下皆知!”
“哦?”
赵高压低声音,说道:“我寻先生,乃是为了求治……先王之疾!!!”
“!!庄襄王!!木僵之症!!”
陈离本来轻松的面容,骇然变色。
赵高连连点头说道:“先生,如今,天下归一,当今大王开创万古未有之先河,普天同庆,可谓万世不可见,然而,如此大美大庆之事,唯先王却未能苏醒,实乃大王于大秦之一大憾事,倘若,先生能妙手回春,治醒先王,此功至高至伟,名可让先生名满天下,利可让先生富甲三代,其中之利害更要,不需本令多言其他了吧。”
陈离几乎是看呆了片刻。
半响才说道:“难怪,此前,府令门下有人询问过在下!木僵之症,乃是绝症啊!只是!!!”
赵高瞠目,问道:“只是如何?”
陈离为难,问道:“只是!这等奇症,哪怕就是扁鹊在世,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