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林氏头脑不怎么聪明, 所以黄标和王金川的那些事鲜少与她说起过,可两家毕竟是亲戚,关系又密切。大林氏再傻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是她的妹夫亲手将她的夫君送进了牢里!
大林氏简直顾不上哭了, 片刻后将随身带来的匣子递了上去,然后跪地磕头,“求郡主救夫君一命。”
覃幼君打开瞧了,里头银票倒是不少,显然大林氏将黄家的家当都带来了,她心里满意,只敷衍道,“等夫君回来,我便与他说说。”
大林氏心中惊喜,只盼着夫君能出来团聚。从殷府出来大林氏直接气势汹汹的朝王家去了。
而覃幼君却将匣子一盖交给金枝,“给大人送去。”
如今殷序尚在前头大堂办公熟悉公务,瞧见送来的匣子顿时明白过来。
他招手让赵宏中和王金川瞧了,感慨道,“你妈都要引以为戒,莫要伸手,伸手必被抓。”
王金川心里一颤,看向殷序的目光更加胆战心惊,这哪里是告诫,分明是逼迫,这是逼着他把那些银子也拿出来啊。
赵宏中倒是想的简单,他直言道,“属下绝对不敢违背大人的命令。”
殷序欣慰道,“赵大人这思想觉悟是真的好。”说着还特意瞧了王金川一眼,王金川已经不会笑了。
上班第一日殷序只是熟悉了县衙的公务,中午直接没回家去,直接在县衙让元宝拿了银钱去县里的酒楼叫了一些菜过来与衙役等人一起用了。
这些衙役哪怕典史等人以前哪有机会与县令同席,来到此处的县令哪个不是分毫必贪,甚至上衙第一日便暗示他们做属下的孝敬自己。谁能想到这京城来的县令竟还请他们吃酒楼的东西,各个无不感恩戴德。
这还不算,下午殷序还将他们单独叫去了解了一些情况,还夸赞了他们以往的功劳,傍晚的时候又直接叫上大家一起往酒楼吃了一顿。
好酒好菜招待着,这新任县令的态度好极了。
上官态度好,作为衙役的心中不免忐忑,然而一天下来这新县令似乎并没有不妥之处,这些衙役慢慢的便放下了心防。
更令衙役们震惊的是酒足饭饱后殷序竟还送了每人一份礼盒,殷序笑道,“今后我在这松安县内还需要中卫的帮衬,不过是京城里常见的小玩意儿,小小心意就当给大家的见面礼了。”
有好吃的还有银子拿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好的县令。
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赵宏中更加殷勤,巡检刘培也是面带急色想要表现一番。殷序瞧见了刘培的姿态也没言语,扶着元宝就进了轿子回家去了。
刘培瞧着轿子走远语气都带了酸味,“恭喜赵大人高升啊。”
赵宏中与刘培关系不错,闻言笑了笑,低声道,“咱俩的关系,我升了不就是你升了?况且这殷县令我瞧着与以往的县令不同,而黄标也下了大狱,王金川与他一丘之貉,你觉得他还能长久?待王金川下去,大人先想到的难道还有别人?”
经赵宏中一提醒,刘培心中豁然开朗,他笑着拱手道,“多谢赵兄提点,他日若是能得大人赏识,少不得赵兄多替在下美言几句。”
赵宏中笑道,“都是为朝廷为松安出力,没什么美言不美言的。”他顿了顿道,“如今还瞧不清楚殷大人的意思,咱们且看着便是。不过有一点,这殷大人似乎不是缺钱的主,今后咱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为上。”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黄标突然倒台,大林氏往王家闹了一场,往日关系密切的亲戚如今竟似成了仇敌。
至于县衙的衙役等人,拿了殷序的礼盒自然时分欢喜,到了家中将门一关,打开礼盒顿时闪瞎了眼,竟是一小袋子金豆子,估摸着重量少说也得五两!
哪怕给一两银子这些衙役都该高兴的睡不着觉,更遑论五两金子!
衙役刘安兴奋的对他娘子道,“娘子,我瞧着这县令好生有钱,兴许他不会在意松安这点银子。”
他娘子撇了他一眼担忧道,“若他只是拿钱收买你们倒还好,你就尽心尽力办差,就怕又是个变着法子拢钱的才可怕。”
这样的对话在衙役当中有很多,但殷序并不以为意,回到府中连忙洗去一身的酒气便往内室寻覃幼君去了。
到了这地界覃幼君觉得竟有些无趣,实在是殷序刚到这里很多计划都未能实施,找不到介入口。
见殷序来了,覃幼君便收起心思问他,“第一日上衙门感觉如何?”
殷序在她跟前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说实话还不赖。尤其将黄标下大狱的时候心里格外的畅快,可惜王金川还有用,不然真想让他们进去作伴去。”
“这些事急不得,一步步来便是。”覃幼君说着又道,“反正这几年你在松安不会闲着的”
“不闲着也没事。”殷序笑道,“如今我满脑子都是怎么算计人,突然觉得还挺可怕的。”
覃幼君摇头,“可怕什么,可怕的是人心的贪念,而不是你。”
殷序点头,“这几日我打算将内务先看上一遍,便开始着手整治土地兼并了,若是有效果我打算将计划呈给康王殿下瞧瞧。”
“不妥。”覃幼君略一思索便打断他这计划,“在松安没有太大的豪绅,我们俩的地位也能搞定麻烦,但是康王殿下要的却是民心所向要强大起来。这过程若是将整个封地的豪绅得罪,恐怕得罪的就不只是豪绅,他们的靠山或许在京城或许在地方盘根错节,若是一个不慎就会给康王带来巨大的麻烦。”
殷序有些郁闷,“可土地兼并不处理百姓根本没有活路。”
“所以康王殿下必须要上位。”覃幼君道,“他如果能登上那个位置,再启用你这法子也不迟,像如今这情形却是不妥的。”
殷序叹了口气,“古代好麻烦。”
古代的确麻烦,这事不用质疑,覃幼君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陪着他坐了。
翌日一早殷序继续上班,覃幼君则在梳理四川境内她的产业。而且之前她遣人往江南买粮,如今也到了县里,到时选定商铺便能开门营业。
殷序用了几日的功夫将县衙积压的事务处理一番,这才将松安的大体情况了解透彻。
也在这时在牢中的黄标受不住了,请求见殷序一面。
殷序这时候如何会答应,反而让王金川亲手写了告知书,要求县内富户、乡绅和豪绅将土地数目如实上报,三日后县衙将带着登记在册的账簿一一比对,若是有欺瞒之处,将追究责任。
殷序瞧着王金川写的告示有些不满意,“在后面添上,莫要有侥幸心理或者拿钱贿赂于我,本官不差钱。也不要想着下黑手弄死本官,本官有人当靠山。”
见王金川惊讶的合不拢嘴,殷序淡淡道,“就按照我说的写,当然写的别这么白话了,但一定要让他们明白,糊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另辟蹊径也没法阻拦本官的。”
“大人,如此一来,恐怕要得罪县内这些人家啊。”王金川觉得如今他是和殷序在同一条船上的人,觉得有必要多提醒一番。
谁知殷序眉头一蹙,“王大人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王金川心中一凛,忙低头道,“下官不敢。”
说着飞快下笔将殷序的意思悉数写了上去。
殷序又叮嘱道,“这些文书你亲自去各个镇上张贴,到时挨家挨户让衙役去通知人去看告示,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另外到时候你要隐晦的传播一些我的事,比如我不差钱,比如我二舅子就在肃州驻防,比如我家夫人与康王妃交好。明白吗?”
他说一句王金川就震惊一分,他是真没见过吃软饭吃的如此心安理得之人。
而且还明目张胆的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殷序有钱吗?没有,但他娘子有。
二舅子为何会帮助他?因为他娘子。
康王妃为何高看他们一眼?还是因为他娘子。
王金川虽然有些羡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厚脸皮他没有。
王金川应下了,将告示让下人抄了数份,直接就带人往各处镇上去了。
对于这新县令,松安境内的乡绅和豪绅自然也有所耳闻,那日宴席明显的瞧出来殷序并不与他们亲热。回到家中也忐忑这新县令的想法。
直到王金川的到来,各家全都慌了神,这县令够不要脸,但现下该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土地兼并问题, 在历朝历代都不稀奇,很多大户豪绅开荒种地,默认将田地列为私产, 并不报给官府。
官府不知道吗?在其治下短时间内可能不知晓,但时日长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知道不代表能管, 多少大户豪绅背后都有靠山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甚至有些官员的家族就在当地也做着这样的营生,为着一点蝇头小利得罪了他人, 这事儿得不偿失。
所以富户越来越富有,没土地沦为佃户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百姓日子越来越难过。
王金川虽然心里暗骂殷序给他这差事让他得罪人,但现下殷序手中有他的证据,为了不和黄标一样倒霉, 只能捏着鼻子带人各镇去张贴了。
松安县下辖十六个镇,要想走完没个五六天是完不成的。王金川把能带的衙役都带走了,从最近的镇开始张贴, 而后敲锣打鼓让衙役去各家通知来看告示,更根据县令的要求给百姓讲读这告示, 好让告示上的内容经过百姓之口传遍整个松安县。
比起豪绅富户如今的慌乱,百姓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们不相信新上任的县令会是个好官, 而且这事儿跟他们也关系不大, 听听也就算了, 只把这事儿当成一则笑话在百姓中传播起来。
然而王金川走后没多久,殷序又写了另外一则告示,在全县范围内招募劳工,要求是能写会算, 再不济的也得会写字。而内容则是跟着县令各个乡镇丈量土地,每日一斗粮食。若是有其他才能被县令赏识可能会带如县衙一展所长,或者若在过程中做出巨大贡献,粮食也会翻倍给。
一斗粮食可是不少了,文书写这酬劳的时候都有些心动了。
殷序道,“每个镇招募二百人,年龄十六至四十岁之间的青壮年,太瘦弱没力气的不要,优先选拔体力强健者,若是头脑灵活聪慧的可放宽条件,单独列出后面亲自到县衙我来面试。”
文书问道,“那时间呢?”
殷序想了想,“按照县里的镇和王大人走访的顺序列出来,第一批两日内,第二批三日内,毕竟三日后就得开始了,不能耽误啊。”
文书觉得这新县令真是大方,据他所说这粮食全部他自己出,入赘到这样一户人家有这么厉害的娘子,真是件好事。
殷序知道仅凭县衙里的十多个衙役是干不成什么事的,要想将土地顺利丈量出来,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个,有人好办事,而他不缺钱,人手招就是了。
县里的大户慌了神,关系好的凑在一起讨论新县令的做法到底什么意思。
但扔有人觉得殷序并不是为了做出一番业绩,只是为了逼迫他们拿出钱财来。
黄标的事他们都略有耳闻,大林氏拿了全部家当去搭救黄标一事他们也知道,所以这事儿出了,几家便商量着些银两去殷府探探口风。
于是各户各出了一千两银子由当家夫人去了殷府。
覃幼君也没拦着,只不过懒得见他们,送了礼她便收着,所有送来的银两东西都一一登记在册,甚至还让来人摁了手印,表示这银两是各家各户捐来用于松安县建设的。
各家夫人懊恼的不行,觉得殷序夫妻吃相难看,拿了银子却不见人,不见人又怎么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倒是招募劳工的告示贴出去,引起了百姓的兴趣,毕竟一天一斗粮食可是不老少了。佃户和百姓一年到头交了赋税和徭役都剩不了多少米,一斗米都能难倒一户人家。所以听衙役讲读之后便纷纷报名。
得了殷序好处的衙役并不徇私,一一按照殷序的要求挑选,殷序可是说了,这些人他最后会亲自带队,要是有不合格的找他们麻烦。
报名的人很多,衙役也忙的过来,只一日便在四五个镇上完成了招募。至于脑子聪慧的,这四个镇上加起来也有二十来个,在第三日纷纷上了县衙接受新县令的面试了。
殷序这几日动作频频,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瞧着堂下这二十来个书生义气的人不由笑了,“各位想必都是为了粮食而来,我这面试也简单,只有一题需要你们作答。”
站在堂上的宋敏和乔宇还是惊讶的,那日他们与殷序倒是有过一面之缘,竟没想到这人竟是他们县新来的县令。这两日贴出去的告示,让整个县都轰动起来,想不知道都很难。
这些书生或时运不济,或才华不够,这会儿站在这儿更多的是对殷序身为状元的羡慕和对这几日事情的疑惑。
更不知道殷序会提什么问题。
殷序让人给他们搬了小几在堂上坐下,然后道,“本官想问的是你们对本官这几日做法的看法。”
众书生惊讶,瞧着殷序有一瞬间的错愕,难道这新县令真的要整改土地,将被富户兼并的土地拿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但殷序既然发了话,他们又是奔着粮食来的,只能拧眉思索这件事。
殷序还担心他们不敢说真话,直言道,“我这人你们可能不了解,我是入赘覃府的,就像之前告示说的那样,我们夫妻不缺钱也不缺粮食,只想在松安有所作为,为百姓谋福利。所以这事儿我肯定要做到底,你们也不用怕写了会得罪哪些人,这卷子我会私下自己看,看完就销毁,大可放心便是。”
他都如此说了,众人又是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气节在,便纷纷提笔写了起来。
晌午时分,大家写完交了上去,殷序并不离去,当堂看卷子而后将选定的人记录下来直接把卷子一把火烧毁。
最后二十多人选出十二人来,其他人则让他们回去了。
宋敏和乔宇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有些庆幸自己赌对了,那日的交谈虽然不深,可好歹也能见点端倪。县令说的清楚他不缺钱,所以根本瞧不上松安这点蝇头小利,他们愿意相信殷序当真是想做出一番业绩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