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进到底不是正经斥候出身,打探消息比周小六是晚了一些,但是打探来的消息也算全面。
  典史赵宏中和巡检刘培,算是当年与黄标王金川一起被当时的知县提拔起来的。只是这两人运气不如黄标好,嘴也没黄标会说,导致他们只能分到巡检和典史的职位。
  四人虽然一同进县衙,却直接分了两派,显然赵宏中和刘培联手也不是黄标王金川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只能费劲心里的维持在县衙。
  但覃幼君和殷序都注意到一点,这两人职位都低于黄标和王金川,却能在他们手下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显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殷序又问这俩人风评如何。
  元进道,“巡检刘培是个怕媳妇的,对父母也孝顺,与邻里的关系也不错,至于在县衙的事,听说很圆滑,轻易不得罪人。至于赵宏中为人很谨慎,与县衙的捕快和衙役关系都不错。”
  殷序了然,这也说明这俩人为何能屹立不倒了。
  衙役和捕快固然是不入流,但县衙就这么大,真得罪他们很多事也做不成。所以赵宏中也有底气能够安稳做下去,有底气和黄标抗衡。
  元进还道,“赵宏中风评跟刘培差不多,百姓口中勉强算个好人。”
  勉强吗?
  那也比黄标和王金川好多了。
  只是此时已晚,这会儿去叫人似乎也有些不妥。
  那就明日再说吧。
  殷序也不是个纠结的人,让元进出去后便和覃幼君洗漱睡下了。
  只不过因为今日发生事太多,又知道了幼君妹妹也是穿越之事,殷序有些睡不着了。
  他侧着身子在黑暗中看覃幼君,脑子里回想着他们相处的这些时间,似乎一切也有了解释。覃幼君很多地方都表现出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地方,只是他没发现也没去留意罢了。
  “看什么?”覃幼君突然睁开眼。
  殷序吓了一跳连忙将眼睛闭上,“看你好看。”
  覃幼君顿时笑了起来,“还在想明天的事?”
  殷序摇头,“没有。”
  “哦。”
  没声音了,殷序也不敢睁眼了,然后睡着了。
  翌日一早金枝和玉芝便开始忙碌起来,今日是殷序夫妻第一次宴请松安县的县丞主簿还有大户的日子,每个都忙碌着准备着。
  灶房里有人盯着,茶水也备上,到了时辰,外头便传来声音,这是有客人上门了。
  但覃幼君身份尊贵,殷序又是松安县里最大的官,所以两人只坐在堂上等着便是,并没有出去迎宾客。
  殷序负责前院,覃幼君坐镇后院,县丞娘子和主簿娘子是亲姐妹,这会儿也一道来了,一进花厅看清楚堂上坐着的郡主,顿时挪不开眼了。
  而前院,县丞黄标也和王金川一起来的,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些沉重。殷序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两人发现账目不见了。
  他很想告诉这俩:你们的账本在老子这里~
  然而不行,他得忍住。
  他所想不假,因为那些账目事关身家性命,所以两人非常谨慎又不肯信任对方,这才一式两份一人保存一份,现在黄标说他的不见了,王金川也说不见了。
  话是这样,可谁也不肯信任对方。
  进门前黄标意味深长的瞧了王金川一眼,低声道,“这位县令大人身边可有郡主做靠山,想要如以前那般恐怕没那么容易。”
  王金川勉强的笑了笑,“黄大人说的不错,就怕有些人得不偿失。”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身华服的殷序满脸笑意的出来了,直接奔着黄标而去,“黄大人可算是来了。”
  态度和善,言语重视,黄标一愣,王金川眉头紧皱。
  似乎,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后院,覃幼君语气和善的对黄标的妻子大林氏道,“咱们到这几日本想早些请林太太过来坐坐,只是夫君身体不适这才耽误许久,林太太莫怪才是。”
  大林氏惊讶于覃幼君的语气,小林氏却眉头紧皱,瞧着样子,姐姐和郡主似乎不是头一次相见?
  第五十九章 生路
  不管是黄标还是王金川, 殷序都是不打算用的,但手里有证据是一回事,真的将人搞下去却还需细细谋划。
  但有什么比让他们狗咬狗更好的法子呢, 显然是没有的。
  而黄标和王金川也不负众望,哪怕是双方的妻子, 也是相互不信任,哪怕殷序夫妻的确什么都没做,这一句话和态度却足以说明了许多。
  王金川原本就怀疑黄标昨夜趁他家无人上门偷了账簿, 这会儿怀疑更深,偏偏他只是个小主簿, 在县令面前还得规规矩矩,起码在他们没能控制这县令的时候做好一个主簿的本分。
  或者说黄标已经投靠了殷序,毕竟殷序虽然不受皇帝喜爱, 但岳家有权有势,只一个郡主就足以让他在松安横行。
  王金川忍不住又瞧了黄标一眼,越发怀疑黄标拿他做投名状, 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而黄标却没想到殷序会来这一出,但好歹也是横行松安多年的小官, 只一愣之后便恭敬笑道,“大人过谦了, 是属下该早些来拜见大人才是。”
  “不晚不晚。”殷序态度好极了, 笑眯眯道, “走, 黄大人屋里去,本官从京中带了好茶,咱们好好叙叙。”
  说着又对王金川道,“王大人也一起来吧。”
  态度却没那么好了, 甚至有些言不由衷。
  王金川不由看了黄标一眼,黄标也皱着眉头,有些没搞清楚殷序的目的。一转头对上王金川探寻的目光,黄标眉头皱的更紧,“走吧。”
  王金川轻哼一声率先跟着殷序进去了,黄标心中也渐渐升起疑虑,这殷序到底什么意思,想离间他和王金川?只是他家中的账簿到底何人所偷?若不是王金川还能是谁?
  突然他心中一惊,难道是被王金川偷了做投名状给了殷序?
  黄标额间起了冷汗,进了花厅神色倒是恢复原样,只是心绪却难以平复。
  既然要让他们狗咬狗,殷序自然不遗余力的对黄标表达了善意,对王金川虽也顾及但态度却并不明朗。
  今日来参加宴席的除了黄王二人,典史赵宏中和巡检刘培也来了,只是相比较黄王二人有朝廷任命,这二人却是没有品级的,所以连座位都不能与殷序在一处。
  当然除了县衙诸官,衙役和松安境内的豪绅大户也都请了过来,幸好他们买这宅子占地面积大,招待起来这才不显得拥挤。
  殷序在前院招待一干男人,覃幼君在后院招待女眷,当然除了对大林氏态度好些,对其他人态度只是寻常。
  毕竟覃幼君身份摆在这儿,哪怕知府夫人来了恐怕也只有跟她行礼的份儿,可以说覃幼君摆足了郡主的派头,将一干女眷吓个不轻。
  松安虽然地处偏远,但对京城中事也略有耳闻,起码知道覃幼君出身高贵,父母兄长都是能人,自然不敢多言生怕触了她的眉头。
  一天下来,前院的男人心思百转,黄标和王金川相互怀疑,豪绅大户琢磨着如何讨好新任县令,后院的女人们战战兢兢,被覃幼君摆出来的姿态吓着,被覃幼君表现出来的豪奢震惊。
  傍晚时分宴席终于散了,小林氏被丫头扶着出了殷府,大林氏匆忙追了上来,“妹妹,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到了郡主跟前为何不好生说几句?”
  “说什么?”小林氏与大林氏同母所生,自小关系还算融洽,但嫁人后都顾及自己小家,自然为姐妹想的就少了。小林氏比起大林氏来说心思多了些,这会儿瞧着大林氏不免存了疑虑,“郡主明眼瞧着不愿搭理我,更喜欢姐姐,我上赶着难堪吗?我可不像姐姐这般更讨人喜欢。”
  大林氏皱眉,不知如何作答,平日在娘家明明是妹妹更得母亲欢心,谁能想到高贵的郡主今日独独对她态度和善呢?
  她愣神的时候小林氏已经登上轿子走了,大林氏却想不明白,到了前院大门,黄标和王金川等人也被殷府的管家送了出来,黄标面色复杂,王金川面色阴沉,显然也是发生了不快。
  归家后黄标问大林氏今日后院之事,大林氏详细说了今日情形,最后道,“妹妹似乎不大高兴,难道是因为郡主对我态度好她不高兴了?”
  说着大林氏不由蹙眉,“都是一家子姐妹,我好了她不也就好了?”
  黄标见妻子这般说不由的恼怒,只甩身出去到了书房细细思量白日的事,很显然殷序对他态度也是很好,而郡主对他妻子也是态度和善。
  难道真的是想拉拢他?
  对于对付知县这些年来他和王金川可谓是配合默契,从未出过差错,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手上的账簿没了。而昨晚王金川一家还曾来过家里,而王家十来岁的小子还曾跟着他儿子出来玩闹过,听下人说也曾到过书房。
  难到是那时候偷了账簿?
  要说怀疑殷序,黄标是不能信的。据他所知殷序夫妻到县城就没几日,想要迅速洞察松安境内的事还顺利找到他藏账簿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而王金川一家却时常到家中做客。
  这不由得他不多想。
  那么后面的路该如何走,王金川不承认偷了账簿,若是账簿被王金川送到殷序手中,那么他们黄家……
  同一时间王金川家中,王金川也是细细问了后院之事,等小林氏说了,王金川已经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冰冷。
  主簿虽说是从九品的官职,但在权势跟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尤其殷家背靠覃家,哪怕覃家不如十几年前辉煌,也不是他这等人能够抗衡的。
  如今家中账簿丢失,除了黄标根本不作其他人选。他们王家为了掩人耳目家中下人极少,昨夜外出家中几乎空置,除了他和黄标根本没人知道有这账目的存在。
  那么现在殷序显然已经对他不满,是他的账簿已经到了殷序手中,还是只在猜测阶段?
  哪怕他和黄标是连襟到了关键时候仍旧以自身利益为重。
  想到这里王金川站了起来,回书房收拾一番便换衣裳准备出门。
  小林氏问他,“夫君这么晚了到哪去?”
  王金川瞧着妻子面色复杂的问她,“若是我们家和姐姐家只能存其一,你可愿意?”
  小林氏大惊,“可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大事。”王金川皱眉,“关乎我王家身家性命之事,如今我们不得不舍弃姐姐一家了。”
  小林氏固然心中不忍,但成家后王家就是她的家,为了保存自家什么都可以舍弃。她略一思索便应道,“夫君尽管去做便是。”
  王金川便低声说了他的打算,然后道,“趁着夜色,我去一趟殷府,劳烦娘子帮忙准备一番。”
  片刻后王金川带上东西穿着小厮的衣服趁着夜色朝殷府而去。
  黄标这会儿也坐在书房中思索,不过他也知道大林氏没什么脑子,便只能自己思考。片刻后他将家中东西收敛一番也同样换了一身衣裳出了门。
  殷府后门,王金川弓着身子跟随下人进去,而后被引至一处花厅坐下,下人道,“王大人,我们老爷这会儿正陪郡主用膳,请王大人稍等片刻。”
  王金川今日也是孤注一掷,自然没有不应的,而且姿态非常低更非常谦逊,“有劳小哥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塞了过去,那下人什么都没说收了,而后出门去了。
  王金川独自在这花厅坐着,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但紧接着声音又没了,在这夜色中格外的宁静。
  殷府后门处黄标神色复杂的被人引进去,令他心安的是这人是殷序身边的人,态度也不错,显然是打算见他的。
  到了前院花厅刚上了茶水殷序便一身便装来了,丰神俊朗、一派好气象,黄标连忙起身,“下官给大人请安。”
  “不必多礼。”殷序随和的招了招手然后坐下,“不知黄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黄标瞧着殷序心中复杂,这人的际遇便是如此,他枯长而是余岁却为个县丞的职位奔波,对方却是一出生便是富贵人家,哪怕入赘也被岳家重视。
  “小人惭愧,之前做了许多错事,恳请大人救命。”黄标说着突然跪下伏在地上哀求。
  殷序挑了挑眉,唇边带着讽刺的笑意,语气却惊慌道,“黄大人这是做什么,有事起来再说。”可话是如此说的,人却坐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