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幼君和殷序将二楼完完整整的逛了一圈,准备下楼时才发现太子和罗蔓烟已经离开了。
  殷序沉浸在娘子是土豪的复杂感觉中,并未注意到太子他们何时走的。
  “今日你买单?”覃幼君问殷序。
  殷序回神,下意识点头,“当然。”
  “好。”覃幼君笑了笑,转身去拿了一件首饰,“那就这件了。”
  殷序也不问她为何在自家铺子还花钱买,老老实实跟着掌柜的去结账。
  一根发簪花去整整九百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好多年的用度了。
  殷序倒是没觉得心疼,反正这银子赚了也是他娘子的,没什么差别了。
  出了玲珑斋,殷序问道,“咱们还去哪里?”
  覃幼君撑着下巴道,“去吃饭。”
  京城酒楼林立,在大时雍坊更是不少,两人在醉留客酒楼前下车,要了包厢点了一桌子菜吃个痛快。
  结账后覃幼君道,“这酒楼也是我的产业。”
  殷序:“……”
  “幼君妹妹好有钱。”殷序真诚道。
  覃幼君嗯了一声,“其实我产业还挺多的,钱也挺多的。”
  殷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覃幼君道,“太子一旦登基,哪怕你中了状元仕途都不一定能够顺利,他会针对你。”
  对科考殷序并无把握,但也不是没去考虑过,当然也想到过覃幼君说的这种可能。只是他想时总是下意识的略过这个问题,并不想多想。
  这会儿覃幼君提起来了,殷序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这问题,似乎对他来说无解。
  一个皇帝想弄死一个阁老兴许不容易,但弄死一个小小的官员却容易极了。而通过方才太子看他娘子的眼神就知道太子兴许并没死心。虽然觉得厌恶,但殷序也不得不想到这个可能。
  殷序微微垂眸,“那……”
  “所以,你考上进士,外放做官。”因为知道大体的走向,所以她知道太子这皇位是坐不长久的,只是他能坐三年还是五年她不知道,在太子在位时她们的确没有能力反抗。
  这些天她也与父母讨论过换皇帝的可能,母亲也明确给了她答案,三皇子有野心,但现在不是时候,云国公府不管站在哪一边,现在都不是动手的时候。
  云国公府和玉阳长公主的势力的确有些,但这么多年被皇上打压不足以对抗太子。而三皇子羽翼未丰,还需蛰伏,那么作为太子看上的人他们最好是要避一避的。
  避,不代表怕了,而是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反扑。
  两人上了马车,气氛有些沉重,覃幼君道,“咱们回府再说。”
  外头毕竟人多眼杂,有些事是说不得的。
  殷序怔怔的靠在车厢上想着太子的神色,想着覃幼君方才说的话,一股无力之感压的殷序透不过气来。
  君君臣臣,等级压死人,若是他们生活在后世,哪里用得着想这些。
  殷序又恨自己无能,在太子的觊觎中除了拼尽全力护着覃幼君,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到了家天色还早,两人关上房门,覃幼君才笑道,“吓着了?”
  殷序抬眸看她,神色认真,“是吓到了,但是,我也会好好护着你的,哪怕豁出命去。”
  “傻子。”覃幼君有一瞬间的鼻酸,她伸手摸了摸殷序的脸道,“我让你知道那些我的产业是想告诉你,我有钱,很有钱,他日哪怕你出京为官也不需要为旁的事担心,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太子能耐一时但能耐不了一世,古来这皇位能者居之,焉知这能者是不是也如我们一般正在蛰伏等待反扑的时机。所以……”
  “莫怕。”覃幼君道,“弟弟……”
  这声弟弟一出,覃幼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沉重。”
  “是挺沉重的。”殷序认真的看着她,“我虽然没有大志向,但愿意为了你为了家人而努力,所以我不惧怕。”
  覃幼君抱住他,笑,“好。”
  他们夫妻有什么好怕的呢?
  晚上的时候玉阳长公主摆了家宴,一家人吃吃饭喝喝酒,并不提乡试之事。
  第二日开始,殷序又恢复往日的作息,早起跟着云国公父子锻炼体能,之后用早膳再去书房读书。
  因着春围主考官未定,一切都不明晰,岑夫子不再用对付乡试的法子,反而结结实实的让殷序一本书一本书的去学,只是进度很快,让殷序头疼之际又非常充实。更是在这过程中知道了更多读书人的不容易。
  休息时殷序才恍然觉得乡试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觉得并不算难也只是因为他熟悉陈维的风格偏着他的喜好去罢了。
  有了这个认知殷序读书时越发的用功,甚至有几次用膳的时候覃幼君都能听到他嘀嘀咕咕的声音。
  进了十一月天气更冷了,到了十一月十二便也到了京城乡试放榜的时候,一大早殷序就睡不着爬起来了再也没有当初入考场时的淡定和自信。
  人贵有自知之明,殷序现在想想当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神态自若的进的考场。
  覃幼君眼都没睁开一把将他摁下,“急什么?还能睡会儿。”
  躺在被窝里,殷序目光灼灼的盯着覃幼君道,“幼君妹妹,今日乡试放榜呀。”
  覃幼君嗯了一声,“我知道。”
  殷序继续道,“我害怕呀。”
  “怕个屁。”覃幼君爆粗口,“待会儿你还得去跟着父亲锻炼身体,之后还得读书,你就算现在起来也没功夫去看榜。”
  她这么一说殷序也顿觉遗憾,本以为岑夫子会给他一日或者半日的功夫去看榜,谁知竟一个时辰都不给。
  用岑夫子的话说,榜单就在那里,不管他去与不去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只管用心读书等着便是。
  殷序叹了口气又躺了会儿,“好担心,万一考不上,多没面子啊。”
  覃幼君吃吃笑了起来,“考都考完了,现在还想这个,结果已经注定,想也没用。”
  殷序起来去锻炼身体的时候云国公也安排了人去贡院门口看榜单,一家人都在家里焦急的等候。
  哪怕天气寒冷也挡不住读书人的心,平日不见踪影的诸人今日许多都出现在贡院门口等着榜单的张贴。
  过了一会儿官员在士兵的互送下过来了,然后将榜单张贴上,早就等候的考生们仰头查找自己的名字。
  裴骁与一众秀才也在其中甚至还占据了不错的位置。
  突然有人喊道,“我考上了。”
  裴骁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撇嘴,然后从榜单上开始找他自己的名字。
  京城读书人多,但乡试真正能录取的也不过百十来人,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
  可越看裴骁越是紧张,因为前头五十名没有他。
  这时有人突然哎呀一声,“殷序竟然上榜了!”
  殷序是何人,作为京城人哪有不知道的,一个多月前殷序和乐平郡主的婚事也曾掀起大波,如今竟真的中了举人了?
  有一人知道,便有许多人知道,纷纷讨论起来。
  裴骁眉头皱的紧紧的,开始继续找他的名字,总不能殷序中了他却没中吧,这不可能。那一位曾经答应过他的。
  “裴骁,看到你了,在这儿。”
  身边的同伴指了指榜单,“裴骁,你是一百零一名。挂在榜尾了,好险。”
  裴骁定睛一瞧顿时眯了眼,还未高兴,忽然看到他前头的人居然是殷序,顿时脑子嗡的一声,气血上头。
  殷序那样的人竟然压了他一头!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事,纷纷讨论起来。
  裴骁自诩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竟输给了一个吃喝玩乐数余载的纨绔,这对裴骁来说简直是侮辱。
  本次乡试共录取了一百一十名举子,排在一百名实属算不得好名次,只这样的名次参加春围很大可能会落榜。
  但问题就在殷序当了八年的纨绔,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样样精通,唯独没碰过书本。
  京城诸人知道殷序读书是在云国公府嫡长孙的满月酒席上,那时全京城的人除了云国公府的人就没人认为殷序能考中举人。其实哪怕云国公府的人也没想过他能考上,但他就是考上了。
  千军万马中第一百名哪怕最后一名那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谁都不敢小觑。
  这才是令人震惊的地方。
  而裴骁脸火辣辣的,只觉得像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当日他瞧不上殷序,多番奚落,当初如何的不屑现在就有多么的丢人。
  他考的不如殷序。
  可以说哪个排在殷序后面的举子都不会服气。
  榜单张贴后,照例把中举之人的文章一一贴在这公布栏上,一百一十篇锦绣文章,这会儿若说围着人最多的,绝对是后头殷序那里。
  “走,咱们过去看看去。”裴骁抬头是他的好友,对方小声道,“咱们瞧瞧,若是不好咱们就直接找上去。”
  裴骁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的。如今能张贴出来就是怕落选的举子不服气,但裴骁心里也存着一丝希望跟着挤了过去。
  现场很寂静,有人先读了解元的文章又过来的,半晌叹道,“以前真是小瞧了殷序,没想到他竟能写出如此文章,虽然比解元的有些差距,但着实不凡,放在一百名倒是有些屈才了。”
  有此感想的人并不在少数,都在认真的读这文章。
  殷序的文章瞧着朴实无华,没有多少花团锦簇的用词,但却言之有物,甚至你细想之下还真是如此。若说少有不足之处便是他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这些读书人写字的功底那是十年如一日练出来的,殷序幼时的确正经学过,可后来却没怎么摸过笔。所以哪怕努力一个月,这文章会写,写的也好,但字却有些绵软,配不上这文章功底。
  “可惜。”有人遗憾道,“若他能早些练字,这名次也不该在这里的。”
  读书人的确心高气傲,可也真的惜才敬佩学问好之人。之前他们瞧不上殷序不过是因为笑他不自量力,但如今瞧见殷序的文采,又开始佩服他了。
  夸赞殷序的人越多,裴骁的脸就越臭。
  两人的名字挨着卷子也方在一起,这文章难免就会被人品评,裴骁胜在字迹比殷序漂亮,可文章内容却比殷序差了一些。
  裴骁面色阴沉的挤了出去,四处查看发现并没有看到殷序。
  而众人在讨论过后也回味过来,“怎的今日这日子不见殷序过来?”
  众人纷纷询问,可惜他们没人与殷序有交情,根本不知道殷序未来的缘由。
  云国公的下人挤了许久,终于看到榜单,看清楚上面的名讳和名字,当即返回云国公府报喜。
  要不是碍着面子,云国公都想亲自去看榜单了,用过早膳便和玉阳长公主等着,家中下人尚未等来就等来报喜之人。
  “恭喜京城人士殷序,中乡试第一百名。”
  一声高喝,整个云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殷序中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