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戚云之事,沈谦之便觉此事甚有蹊跷,是以早早便寻到了知府宋庚的府上,欲借他知府之力,严查此事。
守门的下人回说知府大人暂不府上,说罢便领着沈谦之去了书房。
宋庚书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便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沈谦之微微蹙眉,才慢步走了进去。
宋庚的书案一团杂乱,沈谦之只暼了一眼,便坐去了旁侧的椅子上。他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扶手上,抬眸扫了一周,被搁架上露出一半的纸吸引去了目光。
他缓缓站了起身,走向搁架前,将那一页纸抽了出来。
整页纸上,字迹隽秀整齐。
他一面看,一面剑眉拧的更紧了。
他甚至未来得及瞧纸上的内容,只因那字迹写的,与他的字迹实在太过相像,连他瞧着都恍惚了片刻。
而纸的下方,却盖着戚云的知州官印。
第58章 “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半个时辰后,宋庚才匆匆推门走入书房,作揖道:“不知御史大人屈尊来府,让大人久候了。”
沈谦之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坐起,回礼道:“今日是休沐的日子,是本官搅扰了。”
“不敢,不敢。”宋庚一面回着,一面皱了皱眉头,回身与身后的下人嘱咐了一声,不多时,便有丫鬟端来了一尊小香炉,屋内腾升起袅袅香烟,将方才屋内的异香遮住了些。
沈谦之的眸色却更深了些,他将视线从香炉后收回,瞧着宋庚道:“宋大人可知那几间关了的赌坊老板,这几日都不见踪迹了?”
宋庚对沈谦之的质问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容的回着:“都是遵守法令行事的人,下官也无权将他们都拉来府衙,既他们已这般妥协了,没道理还要拘着人不是?”
宋庚满面笑意的说完,向桌上斟了两碗茶,将一盏推给了沈谦之。
沈谦之修长的手指在茶盖上划了一圈,淡淡道:“那民乐坊赌坊的老板呢?她可是打伤了朝廷命官。”
“这、这自然是要严惩的,只是……除了戚云,谁也不曾见过他口中的那位民乐坊赌坊的女当家,现下他又重病在榻,只怕还得等他好一些了,再仔细查问才是。”宋庚作出一副忧愁的模样,缓缓回着。
沈谦之目光往搁架上瞟了一眼,问他道:“戚大人不曾交上什么文书来?”
宋庚长叹一声,“他只是个新任的知州,何曾见过什么世面,如今想来也是被唬的不轻,身上又落了几十处瞧不见的内伤,想来是连下榻都不能,哪里有功夫写什么呈文上来呢。”他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沈谦之收回了扣在茶盅上的手,目光一错不错的瞧着宋庚,轻勾薄唇,道:“宋大人知道的,倒是清楚。”
宋庚听了,怔了一瞬,笑着回道:“关怀下属,是下官份内之事。”
沈谦之目光沉了沉,再未说什么,与宋庚道了别,便往外去了。
见沈谦之出了庭院,宋庚脸上谄媚的笑意渐渐敛去了,他拂袖冷哼了一声,便往书房内走去了。
身后的管家跟进去说道:“老爷,这位御史大人似乎是有意要插手此事。”
“插手?他拿什么插手?”宋庚嗤笑了一声,继续道:“他一个御史,有什么实权?在这濧州的地盘上,还没人敢与我作对。”
“……可是,老爷,前些日子听民乐坊的人来回,那日御史大人救走戚云时,拿出了内阁的印章来。”管家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问道。
“内阁又如何?能比过圣上去?”宋庚轻蔑了暼了一眼道。
管家忙回道:“老爷说的极是,以老爷当年对圣上的恩情,岂是旁人能随意动摇的。时隔多年,圣上对大人还是信任有加,否则,也不会将那等要紧的事交到大人手里。”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宋庚亦不由得头疼起来,怎的好端端一个人,他竟是怎么查都查不到。
“还没有郡主的消息么?”他问道。
管家忙回道:“已着人在查了,想必……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宋庚听着脸色颇有几分不耐,将茶盏顿了顿,道:“再多派些人,从京城出来的驿站,一个个查过去!”
管家连连点头应是。
“行了行了,”宋庚暼了一眼桌上的香炉,又道:“把这香也撤下去罢。”
管家忙上前将小香炉端起外后退去,走了几步后,踅身回来,低声说道:“夫人今日又派丫头过来请了,老爷今儿……是否往夫人院儿里去一趟?”
宋庚站起身来,略理了理衣领,“去回夫人一声,只说今日御史大人来府上了,有些政务要处理,今夜便歇在书房里了。”
说罢,那管家不由得向书房内悬挂着画卷的地方瞟了一眼,躬身回道:“是,老爷。”
回完了话,管家亦缓缓退了出去。
天色已黑了下来,管家方出了庭院,便见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守在小亭前。
“奴才见过夫人。”管家低首回道。
“怎么?他还是不肯来么?”一个身穿青色褙子的妇人眸光冷冷的问道。
“老爷今日——”
管家欲开口解释,只听那夫人继续道:“罢了,日后,再也莫去劝他了。这些时日,都辛苦你了。”
*
听着管家走远的声音,宋庚才将书房门反插上了。攥了攥双手,两眼不由放光,蹑手蹑脚的走至落地巨幅画卷前,伸手转动一旁的花瓶。
霎时,巨幅画卷跟着缓缓向上移动,内里的暗门渐渐打开。
宋庚提着小灯,顺着黑暗的隧道朝下走去,不一会儿便走入一间灯火明亮的屋子里,满是浓郁的香气。
红绡帐中,一美人身上穿着轻纱,拥着狐裘躺在床榻上,长睫在阑珊的烛火下投下一片阴影,狐裘下露着一截皓腕。
宋庚瞧着,不由吞了吞口水,忙将小灯放在一旁,两下将自己的外衫脱掉,便朝榻上扑了过去。
身上骤然压上来的重量惊醒了榻上的女子,待看清来人后,美艳的眼底不禁浮上一抹嫌恶,她藕臂轻抬顺势勾上了他的脖颈,轻声唤道:“大人,您已在此宿了三日了,不用去瞧瞧夫人么?”
“瞧她作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哪儿有我的宝贝伶俐,数十间赌坊的生意,是寻常人能顾得过来的吗?”宋庚嘴上不住的夸赞,将头埋入女子丰腴的雪峦中,声音渐渐含糊不清起来。
女子低.吟了一声,将宋庚推开了一些,问道:“大人何时能送我出城去?您可没见那位戚大人的气势,分明想将我生吞活剥了去。”
闻言,宋庚啐了一口,道:“黄口小儿而已,宝贝儿别怕。只是近日来了个管闲事的御史,就再等几日,况且,那些个银两,也要寻个安置的地方才是。”
女人贝齿往他肩头咬了一口,背对着他的眼神中满是冷厉,低声道:“任听大人安排。”
*
出宋府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沈谦之剑眉紧紧蹙着,下阶都不曾注意看,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卫辞疾步上前将他扶住,问道:“大人,你可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沈谦之微抬眼皮瞧向他,良久道:“你说罢。”
卫辞顿了顿,还是缓缓回道:“这几日按大人的令,去查了京城往来濧州的驿站,确有查到住过两个女子,好似……是同一位知州在一处的。”
说着,卫辞的声音越来越小,往濧州来的知州,便只有戚云一人。
他自然知道主子才助陛下平乱了京城,正是该论功行赏之时,却请命来作濧州监察御史,也知他这般寻怀仪郡主,并不是为着陛下的命令。
因着知府宋庚的编排,如今整个府衙谁不知戚大人有位红颜知己,连主子都曾帮扶了一把。
见沈谦之一直沉默不语,卫辞又忙转道:“属下还未派人去过戚家,一切还都说不准呢。”
“不必了,”沈谦之抬了抬手,低声说了一句,便直往面前的轿子走去了,“莫让人再去戚家了。”
卫辞瞧着直挺的背影,觉出些说不出的落寞来,良久,他才快步跟了上去。
行至下榻的客栈,甫一推门进去,便见屋内跪着两名简衣轻衫的女子,桌上满是果蔬酒馔。卫辞先开口问道:“谁准你们进来的!”
两名女子款款回道:“是知府大人命我们姐妹来的。”
沈谦之未置一言,余光都不曾瞥她们一眼,直越过二人径直往里走去了。
卫辞忙朝她们挥手,呵斥道:“还不快回去!”
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揽起裙角仓惶向外走去,行至一半,听见卫辞继续道:“还不快将这些都撤下去!”
闻言,二人又躬着身子退回至桌旁,其中一女子正要端走桌角的那壶酒时,见一只大手遮了上来,“这个,留下。”
女子望了一眼卫辞,见他连连使眼色,只得退了下去。
卫辞亦跟着退了出去,将门缓缓带上,怀中抱着剑倚在了门上。
屋内的灯一直亮着,卫辞只当他是在忙着政务未有多想,阖着眼养神,不一会子竟靠着门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时,是被一声巨大的响动惊醒的。他倚着的门被震的“咣咣”作响,卫辞忙挪开身子,将门打开。
沈谦之一脸铁青站在门首,那浓重的语气扑面而来。
“大人……?”卫辞欲试探他是否还清醒着。
“让开。”沈谦之站在他身前冷冷出声道。
卫辞被这一声命令听得后背发凉,只得讪讪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两步。
沈谦之大步跨出了房内,步履不稳的向前走去,卫辞忙跟上扶住问道:“这样晚了,大人要往哪里去?”
沈谦之骤然回过身来,望着卫辞的眼中满是寒意,顿了良久,他突然出声道:“她过的好么?她会怕你么?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
“知道了,去戚家。”卫辞低叹了一声道。
第59章 他快有些透不过气。……
“今日,就写这些罢。”戚云躺在里间的榻上,透过薄薄的纱帐瞧着外间书案上坐着的人,这几日,他都凭着这个理由将她留在他房中。
孟妱缓缓起身行礼,便将笔墨收了起来。她侧眸瞥了一眼榻上人的身影,除了前日戚云教她替他写过一份文书,之后便只教她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亦知晓,他只想将她留在这房里罢了。
她已是成过婚的人,戚云如此心思,她又如何瞧不出?
可他要的,她早已给不起了。
思忖良久,孟妱还是决意将话说明了,“这些日子,多亏公子救助,已劳烦多日,不敢再叨扰下去。待公子身子好些,我便与妹妹令寻一所住处。”
戚云从床上撑起了身子,顿了一瞬,低声道:“下……下月,是祖母寿辰,虽知这是一个无礼的请求,但……可否等祖母过了寿辰,你、你们再走?”
他到底不敢以自己的名义去挽留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他出言留她,她或许会因无法拒绝他而留下罢。
可他不能那么做。
孟妱怔了怔,忙欠身道:“老太太待我极好,自是该的。”
即便老太太是因将她错认成了女儿,才会待她这般好,可那样的好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亦感念着这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