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的人生分为两部分,十八岁是分水岭,前十八年是纸醉金迷、花天酒地,而后这五年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
她好像一直没有静下来认真思考的时候,人云亦云。
别人都说她命好,会投胎。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一直没续弦,一人给她两分爱,千依百顺,生怕少了一份宠纵。
上学后,她每个学期都拿第一,满分的试卷源源不断带回黎家。一开始黎崇山还会摸摸她的头赞她厉害,可到了后来,他看到试卷上的分数,赞赏后总带一句叹息。
“要是你是男孩子就好了。”
那时候她就知道,父亲没有要把明远交给她的意思。在沉君言住进她家里后,她更加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他宁愿把集团交给一个养子,也不考虑把亲生女儿培养成接班人。
从那以后,黎溪便彻底放飞自我,自暴自弃地听从了黎崇山的那句话——女孩子不需要太努力。
黎崇山更是乐见其成,一味纵宠,终于将她养废成一只不懂飞翔的金丝雀。还虚伪地安慰:“阿溪太辛苦的话,爸爸可是会心疼的。”
她也曾羡慕过与她身世背景相似的施岚。
她们都是独女,但施岚一出生就被赋予接班人的地位,而她,只有一个家族信托。
在她十七岁的某一晚,她和狐朋狗友厮混完回家,看见黎崇山书房开了一条门缝,里面有光透出来,她便想上去打个招呼。
结果一靠近,父亲疲惫的叹气声让她不禁停下了动作。
“体检报告出来了,数据不怎么好看,而阿溪也快成年了,也是时候给她做点准备了。”
黎溪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等到黎崇山再度开口。
“沉君言有一点不好,他在福利院长大,狼性早就刻在他骨子里。要是我突然撒手而去,他很有可能会独占明远,这样对阿溪来说很危险。所以,我打算成立一个信托。”
因紧张而不断紧握的拳头蓦地松开,黎溪差点笑出声音。
讽刺的,自嘲的。
她还期待着黎崇山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着力培养她接手公司的事务,让她继承产业,结果……
只得到一个处处受限的家族信托。
信托在她成年那天正式成立,黎崇山特地把她叫到书房,恩赐一般问:“阿溪,收到这么大一份礼物,是不是很高兴?但我给你的远不止这些,还有珠宝、房子、地皮、集团股份,等你考了驾照,你想买什么车子,爸爸都给你买!”
黎溪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逆不道”地问:“那股份够我在集团里做决策吗?”
黎崇山似乎很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微微皱起眉头:“你又没学过管理,这么大一个集团可不能这样闹着玩。”
早就猜到是这样的回答,黎溪却不肯认命,反驳:“我可以学啊。”
黎崇山有些不耐烦:“公司有你哥哥就行,你直接享受成果不好吗?”
不是自己创造的,也叫成果?也能安然接受吗?
黎溪不想再问,没必要在生日当天和父亲闹金钱问题,抓住黎崇山的手臂撒娇:“那爸爸知道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黎崇山立刻笑了,弹了弹她的额头:“听你这话,君言的礼物没花掉他一年工资你肯定不乐意。”
“那必须的!”
勉强算得上是心有灵犀,沉君言送给她的成年礼物是一条dior高定,那条白色的蛋糕裙,价格正好是他的年薪。
虽然那时候沉君言已经是公认的集团接班人,但一点股份都没有,难听点说,他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没有人知道黎崇山究竟想怎么分配巨额的遗产,连他最信任的律师也不知道——因为他连遗嘱都没有起草。
他似乎……在等一个时机。
黎溪肯定,在她绑架前黎崇山都没有立过遗嘱,就证明录音里说到的那份遗嘱是她被绑架后立的。
但第六感告诉她,她和沉君言都不是最终被选择的人。
刚才那段录音,就侧面印证了她这个想法——如果沉君言得益,他怎么可能做出用命威胁黎崇山的事。
到底是什么契机让黎崇山在短时间内立遗嘱?
沉君言一直对黎崇山十分尊敬,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怎么可能会用针筒威胁黎崇山?
所以遗嘱到底上面写了什么?和两份完全不同的尸检报告又有什么联系?
看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上面的思维导图早就被打了无数个交叉,越来越潦草,到最后就在原地疯狂转圈圈。
“好烦啊——”
她恼怒地把笔扔掉,转身倒进程嘉懿怀里,深呼吸一口他身上爽朗的气息,颓唐摊尸。
程嘉懿五指穿过她有些凌乱的长发,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开口:“其实这件事不管你怎么想,最后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黎溪立刻仰起头。
“一是怀疑沉君言,然后去联系发邮件给你的人,二就是去找沉君言说清楚邮件的事情,不然你再瞎猜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根据刚才那通电话的反应,沉君言根本不知道这两封邮件的事,证明他和神秘人是站在对立面。
黎溪表情垮下来:“没有第叁种选择吗?例如……”
程嘉懿好整以暇:“例如?”
她眼睛亮了亮:“例如逃避可耻但有用?”
“别做梦。”程嘉懿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过虽然没有这种选择,但我还真的由第叁种选择。”
黎溪连忙起来,正襟危坐:“是什么?”
“无间道。”
略过黎溪疑惑不解的表情,程嘉懿再次将电脑拿到自己腿上:“既然沉君言不知道你收到这两封邮件,而发邮件的人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联系沉君言,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两边都联系,做个黑吃黑的中间人,同时获得两边的信息。”
黎溪没有立刻回答好还是不好。
她没想到,一向走得四平八稳的程嘉懿会想到这种在边缘行走的方法。
但高收益总要伴随高风险,很难不让人心动。
看出了她的犹豫挣扎,程嘉懿适时替她解绑:“你也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们再观察几天,看看对方还有没有新的信息再行动也不迟。”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了她的第叁种选择。
黎溪朝他张开双臂,程嘉懿立刻将她拥进怀里,轻吻她的发顶:“你昨晚不是说想让我当导游,带你在桐县到处转转吗?”
反正他们还有八天时间,在爱人身上浪费几天,又怎算罪无可赦。
就算有罪,也请降临在他身上。
因为,他心里有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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