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穿越重生 > 白月刚 > 白月刚 第115节
  山光远含混道?:“李月缇、宝膺还有言家人。”
  言昳:“李月缇倒是?一直跟我挺近的。她去年?考了江南贡院的甲等,马上就要来殿试了。不过她还有正职,不是?金陵府的荫职,是?她自个儿?也找了个报刊,在做记者相关的事?儿?。”
  山光远想听的也不是?这个:“哦。挺好的。”
  言昳:“宝膺的话,前?几年?见过一回吧。也是?赶巧了,请他帮忙。后来偶尔也会写?写?信什么的,大多也是?请他做采买掮客。”
  山光远没想到她这几年?跟宝膺有通信,而?且早就见过面!
  他拉着车衡的手一僵,马车急顿了一下,言昳坐在车门?口,差点摔在他背上。
  她道?:“怎么了怎么了?是?路上有人吗?”
  山光远应了一声,恢复车马速度:“刚刚有个黄鼠狼跑过去了。你继续说。”
  言昳并没有再提宝膺了,反倒说起来言家的事?。
  山光远现在也不关心天津今天要有多少螃蟹遭殃,只关心她与宝膺都写?了多少信,为什么五年?来,她跟他连一封信都没有。
  其实?言昳也不是?没想过给山光远写?信,就是?一抬笔,什么都写?不出。
  想写?客气点,又觉得?——都说开?了是?老熟人装小孩,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好客气问候的;想要写?熟稔一点,言昳又觉得?不太合适,上辈子是?强行绑一块,这辈子估计也是?看?机遇搞搞联手合作,用不着沟通什么患难情谊。
  而?且就是?,她想到山光远,就不知道?该怎么提笔写?字。她宁愿给他寄钱,也不想问什么“过得?好不好”。
  太熟了,也太生分了。就是?不合适。
  快进天津,她哪知道?山光远肚子里憋着难受,只托腮看?着天津外围修建的铁路正在往京师延伸,脖子上裹着布巾的力工,正在工头怒吼与鞭子声中,满脸麻木的弯腰又抬起。
  天津是?北方城市中,跟金陵最像的地方,只是?这里洋楼和洋人比金陵多,但蚂蚁窝似的窝棚、游荡的流民与苦役,泥泞街道?上的乞丐,比金陵更?要多好几倍。
  王朝末期,北方城市独有的苦旧穷酸与臭讲究,与洋人和资本带来的奢靡爱玩与新享受,跟加了天津味道?的杂拌菜似的混搅在一起。
  掉漆老红木、白色大理石在泥巴上交替铺出城市的地面。
  藏头诗的刺绣褪色布招牌、法文德文的止咳药水彩纸广告在视野中交错。
  八仙过海楠木菱格窗的西斜阴影下,有说着洋文的年?轻生徒与新晋官员在抽雪茄;安盛银行好比巴特农神庙的希腊高柱下,有裹脚的花袄老太抱着戴虎头帽的孙子去存钱。
  这里比金陵更?割裂,更?碎片,更?格格不入。
  言昳不讨厌天津卫,只是?这座城的年?岁不够长,街道?泥泞,污水横流,卖枕头的妓|女与满身刺青的苦工在街上游荡。天津卫正在繁荣与贫穷的两个极端中挣扎着,还没能像金陵那样修炼出遮掩本质的虚伪体面。
  言昳快到自己?之前?去过几次的酒楼,就听见人群正熙熙攘攘的往沿海的道?路跑去,或是?好奇或是?欣喜,更?多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少数人手里还拿着花束横幅。
  她皱起眉头:“这是?迎接谁呢?”
  山光远也不太了解:“是?什么人最近要来天津了吗?”
  山光远将马车停在酒楼中,酒楼里不少食客正在往外走,显然也要去凑热闹。这就给言昳她们空出了泊车马位置。
  店内跑堂一眼就认出了言昳这位熟客贵人,连忙将她往楼上引至三层上的亭台隔间。
  言昳在三楼延伸出去的楼亭之上,也能跨过修道?会的十字架和佛寺白塔,看?到港口附近的景象。她看?到一艘艘桅杆上飘着红帆的木质宝船停靠在岸边,船舷上挂着各色绸带,众多官员似乎在口岸的石栈上列队作揖迎接,水岸上人头攒动。
  她明了,轻笑?:“是?咱们管制倭地有功的衡王殿下啊。之前?说是?要下个月才回来,结果?今日就赶着回来了啊。”
  山光远落座,往港口望去,拧眉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受爱戴了?”
  言昳笑?起来:“买观众造势也不难,只要第一波人呼喝起来,老百姓都会凑热闹的去看?。而?且,他这几年?另辟蹊径,在倭地搞新进变法,不怎么跟熹庆公主绑在一块,反而?名声好了不少。”
  山光远心道?,确实?,这几年?没怎么看?梁姓姐弟二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过。难道?说真的像言昳几年?前?对梁栩挑拨的那样,这姐弟俩心并不齐?
  其实?睿文皇帝上位后,皇室整体风评都不怎么好,跟当年?宣陇皇帝狼狈西逃的时候有的一拼。
  睿文皇帝更?是?因为国库崩盘事?件而?遭百姓嘲讽唾弃,一度民间调侃嘲讽他的诗曲四起,朝廷也不像百年?前?那么有权,抓不完这些编排皇帝的人。
  在其中,梁栩因为在倭期间,其实?作为整个倭地在战后的“摄政王”,他在倭地四杀高官地主、分地给农民、双向移|民又兴办私学等。并且把这些新政成果?带回大明境内,大肆宣传夸赞。
  受宣传影响,不少百姓都觉得?,如果?是?梁栩上位,必然也会在大明分地、兴办私学,带来南北大地的新春风。
  这五年?来,梁栩的名声就水涨船高了不少。
  如今倭地被他的手腕荡平,不少倭人的饮食习惯和穿衣装扮,都在他的推政下向大明靠拢,倭地想要翻身独立几乎不可能了,他功成名就,也到了高调回大明的时候了。
  这么关键的场合,不买水军岂不浪费,眼下往港口去的人潮中,手持捧花和横幅的,估计不少都是?他安排的人吧。
  山光远却摇头道?:“朝野中也有很多人支持无皇无王,工人们也频繁罢|工,支持他的人多了一些,但也没有百姓拥戴的地步。而?且梁栩的仇敌政客也很多,天津卫最近又很多闹事?的人。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回来,是?生怕自己?不够显眼吗?”
  言昳嗤笑?道?:“咱们吃咱们的吧,我就希望他别?再跟瘟神似的。这几年?,有他的地方总要搞出些乱子。”
  梁栩确实?够瘟,言昳几句话没想到真的落了真。
  言昳这才让山光远剥到第三个蟹子,她吃着银杏蟹膏蒸蛋,靠着窗子吹着初秋清风,便听到街上遥遥的传来争斗叫喊声。
  沿着港口的宽阔街道?上,满是?迎送衡王殿下的人群,梁栩与一些官员的车马,也在四列持枪卫兵的保护下,在街道?上缓缓行进着。
  期间,梁栩还像要大婚的国民公主似的,好像从车马小窗中,露出半张脸,对着百姓人群挥手致意。
  然而?这条街道?上,很不巧的迎面行来了罢|工的队伍。
  梁栩回来的突然,连消息灵通的言昳都没提前?知道?,估计是?梁栩也在提防某些政敌。
  他的突然归来,自然让天津卫的城防卫兵手忙脚乱,当地知府也连忙安排护送队伍,给他铺陈场面,就疏忽了对于罢|工的拦截和防范。
  梁栩也真是?够倒霉的,想要躲避政敌的有意作乱,却碰见了天津卫中愤怒勃发的工人大罢|工。而?且这些年?,在很多富商资本的有意引导下,工人往往更?仇视皇帝贵族与官员,认为是?这些贪官污吏与皇权废物才造就了压迫。
  这帮大罢|工的示|威者,身着短打布衣,头绑布帛,听闻迎面来的是?衡王殿下的车队,便愈发恼火起来。
  他们很多都不懂得?梁栩在倭地推行的新政,只知道?梁栩姓梁,梁栩住大王府,是?狗皇帝的兄弟,便愤怒的挥舞着榔头,要冲击梁栩的卫兵。
  两方大批人马已然在街道?上推拒起来。
  言昳一边吃着蟹子,一边把胳膊撑在围栏上,啧声道?:“天津卫对上个月两次罢|工都处理不当,抓的人到现在还没放,工人们激愤已久,今日便是?大爆发。你看?得?出来吗?其中有些都是?咱们沿路看?到的京津铁路的工人,这帮工人很多都是?以前?的私兵、匪帮进城卖苦力的,打起来可真收不住。”
  山光远:“嗯。听说上个月还都是?喊口号,这会子拿了榔头铲子,怕是?要流血了。”
  言昳叹气:“如果?梁栩身边那些没脑子又没良知的天津卫官员,让城防兵开?了枪,咱们估计就要走了。我这点的一大桌螃蟹啊。”
  山光远总觉得?,这场巧合的罢|工没那么简单。言昳刚拿起一只蟹腿,听到远远传来几声枪响,街道?上百姓尖叫做一团,绿衣皮甲的卫兵与麻布衣衫的工人们冲击殴打起来。
  而?梁栩得?车队紧急转向,改道?准备离开?。
  虽然大明土地上,动荡祸乱是?家常便饭,但梁栩走到哪儿?都是?漩涡中心的本事?,也让言昳佩服。
  言昳只能放下蟹腿,道?:“走吧走吧。”
  临着下楼,她不舍得?看?着那些蟹子。山光远看?她眼含秋波,对赤红蟹子如此脉脉不舍,道?:“……要不带两只走?”
  言昳看?他腰间的皮口袋,委婉道?:“我不喜欢腥味粘在我身上。”
  山光远懂了,那桌子上的帕巾裹了两只蒸熟的螃蟹,塞进自己?平时放令牌公文的口袋里,就差给她端着姜汁醋了。
  楼下的街上奔逃起来,也有些百姓见过前?几次罢|工冲突,又怕又想看?热闹的在楼上探出脑袋。
  二人到了酒楼旁停车的窄院。这几年?大明境内大小冲突不断,俩人都见过了太多刀光枪声,竟然都只是?脚上加紧,面上不慌,山光远道?:“天津道?路狭窄,咱们先别?驾车,直接骑马走吧。车后也有马鞍。”
  言昳看?着他从车马后头拿出一个马鞍,长短两把佩刀,佩服他准备齐全,但又问:“咱俩骑一匹?”
  山光远没想到这一茬:“……这马车以前?都是?我自己?用,所以只有一副马鞍。”
  言昳觉得?她又不是?小孩了,再挤一匹马太不合适了吧,而?且这马鞍都是?有后靠有桩头的,简直就像挤一个卡座,她别?扭道?:“我现在胖了好多。而?且你也长了很多肉啊!”
  山光远正迟疑着,就听见一连串怒吼,似有些愤怒的工人从港口那边冲过来,竟开?始砸起周边的店铺,还有百姓被伤惨叫起来。这年?头拥枪者不少,也不知道?是?卫兵还是?沿街的哪户商铺,竟然就在斜对面不远处放枪起来。
  言昳惊得?一缩脖子,山光远顾不上了,解开?车衡,套上马鞍,打结固定后,把言昳抱起来往马上一扔一抬,上马就踢动马腹,跑了出去。
  言昳感觉自己?半个屁|股都是?坐在他腿上的,脸色难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
  第91章 .难堪
  言昳有点崩溃:“为什么跟你刚见面没多久, 又?要骑在同一匹马上逃命了!”
  山光远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看她挣扎的厉害,直接按住她的腰:“要进?城吃螃蟹的不?是我。”
  言昳哪能?承认如今局面跟她要来城里浪有关?, 直咬牙骂道:“都怪梁栩那个瘟神!”
  她怎么挪动都觉得奇怪, 山光远拧眉,按着她腰的手收紧了几?分?:“你想掉下去摔死吗?”
  言昳不?高兴, 但这会儿街道上纷乱起来, 大?规模罢工遇上了高调出行的王爷, 事?情必然会变成大?混战, 她只好抓着马鞍前侧的桩头, 强忍着脾气, 闷闷不?说?话。
  不?过不?比之前倭患的时候,是作恶者对?普通人的屠杀与制造混乱。现在的局面, 只是大?家?都想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山光远只把手放在刀鞘上,并没打算拔刀。
  他竟然看着言昳也?伸手, 从腰间小袋中,拿出了一把尺寸不?过比巴掌大?一些的黑色小□□。
  他吓了一跳, 连忙按住她胳膊:“你要干什么?”
  言昳挣扎:“干嘛, 我也?要自保呀。”
  他想起来, 五年前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就曾恨恨的说?,自己有把枪就好了。
  结果到现在,她还真的随身带一把小枪。
  山光远看她纤细的手指放在扳机口处,真怕她不?小心走火打伤了自己,急道:“你会用吗?!”
  言昳拧过身子,气盛道:“你以为我是拿了个小玩具吗?我学了的!”
  山光远抓住她端枪的双手,手指卡在扳机处, 强行把她胳膊提起来:“你要是学了,就把枪口抬起来对?着天?,别朝下。否则走火会打到你的大?腿或者是马颈的。先别上膛。”
  言昳扁了一下嘴,还算是听话的抬起胳膊,闷声道:“知?道了,将军。”
  她确实只找过几?个枪兵学过,但能?力也?仅限于打中花瓶什么的,对?于马上持枪,她一窍不?通。
  京津道路泥泞弯曲,河道密布,斜坡上偶尔有些石板铺路,也?修了些矮台阶,山光远身下这匹马,在城镇中跑的略显踉跄。
  言昳感觉自己就跟在一辆不?停刹车的公交车上,山光远都快把她挤下马了,她气恼的放下一只持枪的手,去锤他大?腿:“我不?管!你不?带两个马鞍,就是思虑不?周!而且你大?腿为什么硬的跟石头似的!”
  山光远也?后悔了。
  每个人都是对?自己的外表不?熟悉,对?常常见面的人却了如指掌。重生后,他一直总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但言昳还是个小少女。
  总之就是还没长大?似的模样。
  哪怕重逢之后,他确确实实看到她身材的变化,她五官的成熟,但因为言昳在他面前性格几?十年如一日?的娇气蛮横,山光远就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少女。
  但现在真挤在一匹马上,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总说?女人软了。
  她明明只是不?舒服的晃,在他握缰绳的臂弯间,便像是块杏仁豆腐、羊脂奶糕似的乱撞。她看着像是有一把窄腰,一双细胳膊,应该也?有骨头有硌人的地方,可他因路上险情将胳膊收软几?分?,却只感觉像是一双筷子夹住了酥软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