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没有好东西,他果然就是话说得好听。
“娘娘,陛下请您下去叙别。”王生爬上城楼,战战兢兢说道。
事出突然,此事三天前才决定,今日便要启程了,陛下花了三天时间安置了诸多事宜,诸事皆托给了左相沈叙之,新设了承贤殿大学士的职位,由沈叙之辖领,统管政事。
甚至还给沈荞安置了一个承贤殿听政官的虚职。倞亓
他一直瞒着,昨日夜里去见她才说这事,往常若沈荞和孩子不在一块儿,他都是先去看她,再去看孩子。
可昨夜里,他却先去看了毓儿和阿景,甚至逗留在那里,迟迟不去正殿。
沈荞以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便过去找他。
司马珩瞧见她过来,却又不逗留了,牵着她手,同她从偏殿出来,而后带着她去了正殿。
沈荞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便问了句:“陛下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司马珩和她坐下,表情严肃,“孤同你说一件事。”
沈荞便问:“何事?”
“孤设了几个大学士的文职,由沈叙之领着,在承贤殿处理日常政务。”
沈荞不懂这些,结合自己过往演戏经历以及有限的学识,大概猜到,是类似于皇帝秘书处的地方。
“挺好的,陛下也能轻松些。”
诸事繁杂,他每日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沈荞是觉着,乱世皇帝不好当,日日殚精竭虑,若非有大心性,怕是早受不了了。
若非如此,朝中大臣早该日日/逼着他选妃扩充后宫了。
早先沈荞怀孕那会儿,还真有人催过,言说先帝在世时,便因子嗣忧惧,陛下也该早做谋算,为了千秋基业着想。
司马珩一顶时乱不除何谈千秋的大帽子扣下去,冷着脸发了回脾气,“尔等但凡堪大用些,孤也不必如此劳心劳力,如今国土四分五裂之势更显,谁能替孤解决?镇日不想着替国替民分忧,倒来操心孤的后宫了!”
自那次后,便无人再敢上书了,便是有也只是委婉提议,并不敢逼谏。
他即位那会儿,沈荞都快生了,后来生了龙凤胎,好歹有了长子长女,便更没有理由逼他了。
沈荞却知道,不过是因为他忙罢了,时局纷乱,国事在前,待来日天下安定,该出声的依旧会出声。
沈荞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最大的坎坷,也不过如此了。
她委实没想到,司马珩会说:“孤没几个可信任的人,也不知孤不在,那些人可否会本分做事。你若是无事,便替孤去看看。”
沈荞闻言错愕抬头,盯着他脸色看了许久,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才问了句:“陛下要去哪儿?”
为什么会不在?
她脸色倏忽苍白起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司马珩去握她的手,没来由心里觉得慌,“小荞,宁州得而复失,胡中良在两湖兴风作浪,我大临没有擅水战的良将勇士,孤若不去,宁州再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气运流失也如洪水决堤,若到了那时,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如今看着局势是好了些,可各方关系属实微妙,打破这种平衡,反噬也将是巨大的。
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沈荞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剧本了,因着许多事都变了,想来人定胜天。
可此时却倏忽回忆起胡中良之乱来,剧本里那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到了司马珩逼宫即位之后,到沈荞死的时候,胡中良仍旧是埋在两湖之地的一根毒刺,沈荞那时想,但凡死不了的反派,肯定还有戏份,那战线估计都拉到太平时候了。
如今猛地听到这个名字,沈荞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不是小事。
沈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要确认,他说的不是真的,可他表情严肃,半分开玩笑的意图都没有。
沈荞眼泪倏忽便掉了下来。
司马珩蹙了下眉,又紧紧握了下她的手,“小荞……”
自从哥哥走后,他便这样叫她了,小荞小荞……亲昵异常。
沈荞偶尔会觉得从他嘴里叫出来听着怪别扭,可如今听起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大概是想和她亲近些的。
他原不必这样紧张歉疚地给她解释的,于是她连胡搅蛮缠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点点头,“臣妾明白了。”
司马珩眉头蹙得更深了,解释道:“孤不能心存侥幸,亦不能因你心软。”
他不能心软,可沈荞心里难受极了,她有时候挺讨厌他的,高高在上的,惹得自己在他面前总要提心吊胆,便是任性胡闹也得时刻注意分寸,以免过头了惹他不痛快自己受苦。
可知道他要走,沈荞还是难过了。
“陛下……什么时候回来?”她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他在,她应付他就够了,他不在,沈荞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司马珩捧着她的脸,轻轻吻掉她的眼泪,“孤会尽快处理好赶回来的。”
尽快……
尽快是多快?一句敷衍的话罢了。
沈荞强自忍着难过,“臣妾知道了。”
“你想骂便骂吧!这样一声不吭,孤更觉得不安。”
沈荞摇头,“陛下是天下的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我心里难过,却也知道,陛下自有圣断。”
司马珩预计了许多她会哭闹的场面,可看着她平静地说这番话,心里却揪得更紧了,他一向不是个心软的人,虽觉得歉疚,可心里知道,无论沈荞闹成什么样,自己都不会动摇分毫的。
可这一刻,他倏忽有了一丝的想要退缩的冲动。
这夜里他抱着沈荞亲了又亲,沈荞亦软在他怀里极尽顺从,二人缠绵到天亮,因着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格外的放纵,可完事了,沈荞却背过他,任他拉了几次,都不肯回头面对他。
他便知,她心里还是怨的。
沈荞没有怨皇帝,她只是在怨司马珩。
她觉得司马珩很过分,整日里对她说好听话,到头来,却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把两个小孩丢给她,就走了,一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沈荞觉得他死了才好,死了沈荞就扶着自己还在怀里抱的儿子登基,然后垂帘听政当皇太后,再养几个面首,日日纵情享乐,再也没人能管得住她了。
沈荞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沈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生再次催促了句:“娘娘?”
沈荞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我不去,你就说我不忍离别之痛,只在这里目送陛下就好。”
王生一脸犹疑,“娘娘哎……”
沈荞嘟囔道:“我不去。”
王生走了,过了会儿,又有人踏上了城楼。
沈荞正蹲在地上哭,哭得伤心欲绝天崩地裂。
听到脚步声,愤愤说:“我说不去就不去。”
司马珩蹲下身抱住她,叹了口气,“你不见孤,孤来见你。你真是最懂如何剜孤的心。”
沈荞愣了下,啼哭声止住片刻,她抬头,狠狠扑进他怀里,差点把他撞到地上去,她紧紧抱住他,勒得他脖子都要断了那样紧,嚎啕大哭着:“你一定要回来。”
司马珩拍拍她的背,“好,孤跟你保证。”
很久,沈荞还在哭,王生都觉得陛下要发脾气了。
可司马珩却依旧拥着她没有放手,只是低声无奈哄着:“别哭了,嗓子要哑了。”
第四十八章 四年后
四年后。
四月草长莺飞, 天气正好,沈荞赖床赖到日上三竿,叶小植催了好几遍, “娘娘起来吃些东西吧!便是吃完再睡也行。”
沈荞翻个身, 不予理会,继续睡。
“外头几个选侍要给娘娘请安呢!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了。”
沈荞眼睛终于睁了睁, 觉得更烦闷了,她把被子往上一拉, 蒙住头, 声音闷在被子里头,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叫她们离清和宫远一些。”
叶小植有些为难地说:“今日谷雨,照例她们是要来给娘娘磕头的。”
说起来这些选侍, 叶小植也觉得头疼,陛下这些年四处打仗,起初全是硬仗, 后来更多开始谋求和谈,甚至臣服, 边陲弹丸小国, 连年战乱, 已拿不出什么有诚意的东西了, 便疯狂往敬都送貌美女子, 山遥路远地送过来, 以此做求和之资, 沈荞那时气得不行,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叙之漏夜前来拜见,言说不可退, 那些蛮族脑子是个一根筋的,送回去的话,便是答应了求和,他们也不会安心,不利于安定。
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百姓急需休养生息,没道理再扩大事态。
大多沈荞直接赏赐给了大臣们,但一些地位尊崇的公主王女圣女之类的,她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每每见到,沈荞便觉得胸闷气短。
沈叙之去了信,司马珩在回信里言说暂时留在宫里头吧!于是这些人就成了选侍,也就是没有位分的待选妃子。
狗男人。
沈荞还是挣扎着起来了,睡眼朦胧地坐在上首,一群长相各异的异族美人摇曳生姿地参拜:“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沈荞捧着叶小植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说:“既拜过,便都回吧!”
“娘娘,不知陛下何时能回来?”高鼻梁大眼睛的选侍垂着头,半是娇羞地问了句。
外头盛传,仗打得差不多了,大临的铁骑几乎踏平了九州各地,甚至往外又拓了不少,司马珩很快就要回敬都了。
他们从前在自己国家之时便时时听闻大临皇帝的英姿,无不仰慕,盼得一见。
沈荞冷笑一声,“我哪里知道,他爱回不回。”
几位选侍面面相觑,都说贵妃娘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性格也是极好的,怎生现在看着,似乎极恨陛下的样子。
沈荞也不顾她们怎么想,一副不遮不掩的样子。
选侍们出了门,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沈贵妃瞧着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自然。听说早些年在陛下面前也是谨小慎微的样子,后来生下皇长子和皇长女之后,便越发恃宠而骄了,那时陛下刚好去两湖之地打胡中良,后宫里的事都交由她来管,甚至还要她在承贤殿听政,左相大人见了都毕恭毕敬,可不越发无法无天了。”
“她兄长也是争气,顾帅战死后,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陛下当即便封为四品中护军,再后来连打下四座城池,封了安南将军,最近听说平复了凉州城,取了平凉王的首级,拿下了最后一块失土,大军不日就要回敬都了,府邸都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