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吓到了,酒意全醒了。
“保康哥哥你是说弘历中邪了?”
保康:“……”
“可能。先看完再说。”
胤禛呆傻,嘴巴张大什么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儿,重重点头。
“保康哥哥你说得对。我总觉得弘历,读书读傻了,还是眼高手低,心大了……就是怪怪的。以他的身份,就算他的母亲是侧福晋,他也不应该奢望富察家嫡枝的姑娘。”
保康:“……”
胤禛好似找到理由一般,车轱辘话呱呱不停:“他的母亲钮钴禄氏,出身钮钴禄家旁支的旁支,一家人都没有大才能,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体好。平时看着也老实,弟弟实在想不到,弘历居然还有这番心思。”
“弘历打小儿养在耿氏的身边,耿氏平素也是一个宽厚的人,从来不争不抢的,耿氏自己的亲儿子弘昼也是一个好的……弘历要是中邪了,弟弟就放心了。他要是……”
胤禛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太子家里的弘皙都不敢说要联姻满洲八大家,乖乖地娶蒙古博尔济吉特家的姑娘,他怎么敢?
胤禛自觉,弘历的野心坚决不能容忍,更不能放任。
保康瞧着胤禛弟弟狠心的模样,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世界变化太大,师祖在和他谈论这个问题,也觉得……应该变一变,倒是没想到……
第200章
保康在第二天的早上, 刚用完早膳的时候,见到弘历。
十四岁的少年郎,一身当下最流行的玉色一裹圆, 束腰没穿马褂, 眉清目秀的面堂,身上有着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也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气度。
更有不属于他的身份的,或者说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皇者之气”。
保康定定看一眼, 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弘历瞳孔一缩, 莫名的害怕让他立马变成鹌鹑模样。
胤禛则是看得明白,他一看他保康哥哥的笑容就是心里一突,随即又放松下来。再一看弘历见到保康哥哥就垂头耷脑的,一副好不害怕的样子, 登时以为自己猜到真相。
列祖列宗在上, 弘历要是中邪了, 那是最好不过,他也不想对弘历动手。胤禛当即做出表示:“哥哥费心,我先去上早朝。”
“嗯, 去吧。”保康随口回答一句,目光落在弘历的身上, “伯伯要去皇家匠艺学院, 弘历跟着。”
弘历不敢不答应:“遵伯伯命令。”
动作标准,表情到位, 言语恭谦……但保康一眼可以看出来他动作的生疏, 甚至称得上僵硬。
保康又是一笑。
和清清说一声, 和弘晏、弘南、弘北、弘曚一一说“再见”, 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清华园, 出来畅春园,叔侄两个就这么骑着两轮车去皇家匠艺学院。
皇家匠艺学院,大清第一座新式学院,集中全大清,乃至全世界最好的匠艺人才,培养出无数的技艺人才,其学术地位在大清和全世界人的眼中,那绝对是数一数二。
大门,整体建筑格局,花木草地设计……都是雷金玉、山子张等等大清国最好的建筑大师一起规划,第一次进来的人,光看这么一座堪称集中华夏五千年建筑精华的建筑群,就是一种震撼。
宽敞的道路,干净的路面,养护很好的花木河道建筑,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们有男有女,尤其是他们身上那矜持严谨的学者气质……
弘历曾经曾经偷偷来过一次,可是这次他跟着“保康伯伯”一起来,看到的内容更多,受到的惊讶更大。
他极力掩饰自己,装作好奇少年郎的模样。
黄履庄等等人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陌生少年郎都是一愣。
保康很自然地介绍:“五弟家里的弘历,今儿有事,暂时来学院里等候片刻。”
众人表示明白,冷面阿哥家里的小阿哥,看着,和冷面阿哥不像啊。众人很友好地行礼,弘历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乖乖地回礼。
这些人都是匠人,士农工商,第三低等的匠人,但很显然,他们的地位大升级。
他却只是一个少年阿哥,一个光头阿哥家里的少年阿哥,一个排行第四,母亲还只是一个侍妾格格的少年阿哥。
弘历的五官因为他的克制,流露出几分不自然,众人都认为他第一次不大适应也没在意。
咳咳,如果是以前,他们可以反应过来这是皇孙给他们回礼不高兴了,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尊重,压根没有弘历心里要求的“卑微的自觉”。
保康站在一边看着,心里一乐。嘱咐一个侍卫领着他在学院里头慢慢看看,自己和黄履庄一伙儿人开始忙乎。
飞机是由机身的固定机翼产生升力,在大气层内飞行的重于空气的飞行机器。
目前保康他们的研究是,有一个到几个不同的发动机作为动力装置,产生前进飞翔的推力或拉力,主要部位有机翼、机身、尾翼、起落装置和动力装置。
每一个部位都要分开研究,还要合起来研究,光一个机翼,就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飞机的稳定性和操作性互相矛盾,上单翼的飞机好像一个提起来的塑料袋,非常的稳定,但操作性差一点。下单翼飞机好像一个托起来的花瓶,操作性很灵活,稳定性就逊色一点。
这里面的比重,需要谨慎把握,或者说,根据干脆根据需求来分类,比如民用和军用。
保康忙乎一个上午,一直到午时的钟声敲响,堪堪回神。
伸伸懒腰:“弘历在吗?”
弘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伯伯,弘历在。”
弘历听侍卫说话,尽管侍卫明确记得“不该说的不能说”,还是给他打听到一些“人人”都知道的消息。
“保康伯伯”作息严格,午时一到,简单用用茶点,午休,晚膳,他心里有事儿,一听到午时的钟声响起就回跑,果然听到“保康伯伯”问起来。
保康因为他的行为又笑:“饿了没?先用一些茶点垫一垫胃,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午休。”
“好。谢谢伯伯。”
蝉声阵阵,“知了知了”不停,叔侄两个,和黄履庄等等人一起坐在树荫下,用着四九城当季的小茶点,弘历保持安静,听着他们谈笑风生。
“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今儿晚膳我们吃饺子。”
“那敢情好,到了夏天就念叨一口饺子和面条。”
“我刚刚吃完一个,今儿的糯米凉糕做得好。”
“殿下说好,那一定好。殿下尝尝今儿的碗口黄。刚刚膳房说,今天还有头茬西瓜,正在井水里拔着。”
“今儿口福不浅。昨儿吃得井拔桃子也好。”
弘历叉起一个绿豆糕送嘴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说实话,这个味道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十分的精致,但莫名的,多了一分他以往没有的快乐人间烟火气。
他默默观察,默默琢磨,他们都很自然地相处,一点儿也没因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亲王而拘束。
他们没有用那个风扇,也没有贪凉吃那个,用冰块打碎成末,和上蜂蜜、酸梅汁、果脯做成的雪花酪,连四九城人到了夏天必备的冰碗儿也不吃,顶多用一份温热的酸梅汤、解暑汤、绿豆汤……
他听了他们的谈话,右手条件反射一般伸向那盘糯米凉糕。
清香软糯的糯米,裹着沙甜的豆馅,吃上一口,棉软不粘牙,沙甜不腻口。果然,好吃。
糯米凉糕是一道适合夏天北方传统糕点,在山西、陕西、内蒙古西部地区更流行,“保康伯伯”在山西长大,他说好吃,那自然是好吃。
弘历默默吃完一块糯米凉糕,默默感受其进入五脏六腑一路留下的甜味儿,一直甜到脚指头。
一会儿人用完茶点,慢慢散步去他们休息的一排四层小楼。保康领着弘历来到其中一栋,慢慢爬台阶上到四楼。
四楼整层楼也是三个房间,打通,只住他“保康伯伯”一个人,厅房、书房,寝室,洗漱间,沐浴间……屋子里家具排列有序,大方舒展,除了外面的爬山虎睡莲里面的几盆花草,什么装饰也没有。
弘历知道这里是他“保康伯伯”临时休息的地方,但,即使作为临时休息的地方,在他的眼里,这里也足够简陋。是的,简陋。
虽然看着非常好看,人进来活动也方便,取用物事也方便,怎么看都透着一种简单舒心的方便,但根据他的审美,他对“保康伯伯”身份的认知,这里就是简陋。
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伯伯,你不去院子里住?”弘历忍不住问出来,他知道这里有专门给他“保康伯伯”留下一个院子,侍卫说,装饰的非常华丽,尊贵不凡。
保康示意侍卫有给他准备好的牙刷牙膏等物事,笑:“他们都是专心搞研究,偶尔夜里做梦惊醒有了灵感就来找我,我住在这里方便。”
弘历:“……”
好吧,他“保康伯伯”功夫盖世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叔侄两个自己动手刷牙洗漱,脱衣上床,弘历只庆幸他这些日子总算是自己穿脱衣服了,也会用这个“抽水马桶”了。
“午安。”
“伯伯午安。”
…………
保康闭眼就睡。弘历感受着身边之人绵长的气息,放下一半心的同时,怎么也睡不着。
“保康伯伯”带他来学院,做什么?他阿玛和“保康伯伯”说了什么?他自是知道,和阿玛提出来富察家李荣保的姑娘,非常不明智,可他怎能不提?
康熙六十三年、康熙六十三年……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保康伯伯……汗玛法……太子殿下、直郡王……他念着这些本不应该出现的名字,承受不住一般狠狠一闭眼。
居然还只是一个光头阿哥的阿玛……活得好好的,已经娶妻生子的大哥弘晖……
弘历的眼泪不由地出来,他赶紧悄悄抬手擦一擦,轻轻转头偷偷看一眼“保康伯伯”,发现他睡的沉沉,心脏回复原位。
弘历莫名地害怕“保康伯伯”,不敢有任何动作,也怕自己继续放任自己的思绪引起什么“异常行为”,默默背诵《梵网经》。
卢舍那佛坐在千叶大莲花中,化出千尊释迦佛,各居千叶世界中,其中每一叶世界的释迦佛,又化出百亿释迦佛……
他来到的,到底是哪一片叶子?
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人生。”弘历自打有了奇遇,一直自信这是老天爷特意给他的大机遇,他要大展拳脚,他还要做“他”。
事实“啪啪啪”打脸。
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无能,无能为力。
两轮车、火车、小汽车……如果不是熟悉的父母,熟悉的身边人,他会以为自己来到天堂之国。
他明明不信仰基督教。
身边人的气息是那么快乐温暖,富有感染力,他念着念着想着想着,脑袋越发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放心地睡过去。
…………
保康一觉醒来,对于弘历侄子的行为还是有点儿惊讶的,就这么在他身边睡着了,还表现的这么明显!这是怎么样的自信?
保康不知道“他”的经历,可单凭这份“自信”他就觉得牙疼,特替胤禛弟弟发愁。
时间到,墙上的小鸭子闹钟“嘎嘎”叫唤,叔侄两个安安静静地起身,洗漱穿衣,下楼和匠人们一起用晚膳。
芹菜拌豆腐皮、凉拌红果子、凉拌茄泥、麻酱拌豇豆、小葱拌豆腐、拍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