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一个春节光忙着处理云南民变的太子殿下回来京城,就感觉自己累得只想懒人摊,摊到在软软的大沙发上,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五月里,有人在早朝上告发宗室苏努父子口出逛言,骄横不逊。胤禛援引清太宗对苏努祖父禇英的评价:“此人若在,必乱国家。”指出苏努父子谗言离间,暗中钻营,扰乱朝政且毫无悔改。
胤禛黑脸:“苏努父子若留在京城,必然还会煽惑众心,当下令革去苏努贝勒爵位,撤回属下佐领旗民,勒令在京诸子十日内一并迁往右卫居住,不许派人往来京师。”
太子因为禇英的身份想到他自己,不吱声。
其他人更不做声。
保康最近都在皇家匠艺学院,最后他们闹到皇上那里,皇上到底是顾虑苏努父子乃是太~祖皇帝原配妻子的嫡长子的子嗣,只勒令在家改过。
说起旧事,皇上颇多感叹:“当年太~祖皇帝深陷追杀中,褚英、代善、东果格格打小儿跟着东躲西藏,到十多岁的年纪就跟着东征西战,褚英和代善为后金政权立下汗马功劳,东果格格联姻董鄂将军。”
“褚英……性格原因,后来他变得越发骄横、狭隘、不会把握机会,和五大将军,和兄弟们,都闹不和,却一直自以为凭借自己的出身必然会是下一代继承人,骄傲着不低头不求饶……”
太子:“……”
太扎心了。
太子抹抹没有的眼泪,正好下面送来紧急消息,山东曲阜的孔庙因暴雨雷击引起火灾,大成殿及两庑俱毁。他赶紧转移话题。
六月里,京城里头发生一起内务府佐领下人吵闹抢物事件。
事情的起因,朝廷裁减内务佐领下兵丁。内务府佐领每年所需钱粮,在康熙三十年间,为三十余万两,到如今,增至七十余万两。
为减少开支,去年春节胤禛和胤佑、胤祺几个主政,一切决定削减内务府佐领兵丁的人数。引起佐领下人的不满,他们认为朝廷要夺其钱粮,数百人聚集到胤禛、胤佑、胤祺家门口吵闹。
当然,现任内务府总管李延禧家里也没避免,甚至家里器具都遭到哄抢。步军统领阿奇图派兵捉拿为首者,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说实话,别看皇上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打压八旗大臣,收拢旗主们手里的权利,但论起对这些“老家人”的维护,也数他老人家,下面这一辈人,谁都比不过。
太子“麻利”地躲开不露面光看热闹,保康自从去年胤祉、胤禛、胤祺回来就不管事儿。
胤禛据理力争:“管理内务府的主要官员管理不善,当罚。常明、来保两位内务府副总管,枷号三个月,鞭一百。
为首闹事的五人,交刑部监看正法,其余一部分人分别发往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安插做苦差……”
“儿臣认为,缩减内务府开支是必然。以前一石粳米一两五到二两银子,现在二两。以前两银子可买五十斤猪肉,现在四十五斤。可是内务府的开支,从三十万两每年到七十万两每年。
八旗旗民都没有‘铁庄稼’开始自力更生,缘何内务府还要大吃朝廷? ”
皇上:“……”
皇上到底还要是保一保的。
脸色黑黑的,没理也是理:“以前一个宫里就几个主子,现在你们兄弟姐妹多少个?以前你们都小,现在你们哪家没有二十几口子?出宫开府,就不花用内务府?”
“一年七十万两多吗?你们皇额涅生活简朴,一般不花用什么。你太子哥哥宫里有太子妃管着,这些年也没花过不该花的银子,你保康哥哥的宫里更不用说,就六口人。”
胤禛:“……”深呼吸很呼吸。
“汗阿玛,这七十万两银子,是整个内务府自己的花用,俸禄、补贴、人丁繁衍……”
您老人家讲不讲道理?这都不是内务府花在我们身上的费用,是内务府花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费用。
胤禛气得就差和他汗阿玛明说,一个内务府花起来银子,和他们一个皇家一样,到底谁才是皇家谁才是包衣?
皇上:“……”
皇上自知理亏,可是皇上更知道内务府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最好。
“这些年来,你们兄弟接连不断地打压贪污之风,如今官场清明,内务府也越发透明,在汗阿玛看来,这已经足够好。”
“有些事儿,总要有人去做。有些银子,该花就要花。一年七十万两就能养着他们,让他们不贪不拿地心甘情愿做事儿,很值得。”
胤禛嘴唇抿紧,不吱声。
皇上忍不住就叹气。
“你啊,你的脾气就是怎么急躁。你们哥几个都没吃过苦头,不知道人事方面的难处。七十万两银子,你们若认为太多了,可以先裁到六十五万两,再裁到六十万两……慢慢来。”
“你看你们闹出来的这一出,老功臣看了寒心,新功臣看笑话。他们都是包衣出身不假,我们要防着包衣做大奴大欺主不假。但你要明白,包衣和皇家一体。
汉人还说‘打狗要看主人’,你们兄弟作为主人,这番做法,你回去想想做的对不对?”
胤禛:“……”他就是单纯的认为,这些人的家里,这些年紧跟改革大机遇不要太富裕,不需要国库这么养着,这些银子很可以花在其他方面……
好吧,他汗阿玛的心里,不管涉及到什么,都是朝政稳定权利稳定为主。
胤禛眼巴巴地看着他汗阿玛。
皇上牙疼。
“至于他们胆敢去围堵你们的家,这个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
胤禛:“……”
胤禛没奈何。他汗阿玛这摆开架势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胤祉乖乖地扯过他的书本儿,到大牢里头和这五百号子人开一场演讲大会,虚心地听取他们的心声,任由他们大肆发泄一通。
胤祺乖乖地定下满汉全席送到大牢里,大家伙儿“感情深一口闷”,喝完这一杯你就是我哥们。
胤禛这些事儿都做不来,他这些年越发喜好佛法道法周易八字,他更是一直喜好书法,但他不能和他们谈论佛法道法书法算命不是?
硬着头皮,找到五百套行头送到大牢里,来一场变装大赛。却没想到奇妙的效果,大家伙儿都觉得,原来他们的阎王脸阿哥也是这么接地气儿!
一群人玩得嗨起,胤禛也没想到他们也不光是贪婪小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自尊自爱,扒拉着每一个人的八字给他们算命。
还别说,还真给他算出来几位,尤其是其中一个叫高斌的。
盐务河道,地方政务,他都有自己的看法,见识手腕都颇为不俗,在内务府和上三旗包衣中的人缘也特好。
三兄弟一起努力之下,给了这些“老家人自家人”足够的面子,外头人也都说皇子们做事厚道,对老一辈的下人恩威并施,处置得当。
内务府佐领们也都感激涕零,自觉受到皇子们这番厚待特惭愧,自觉地上一道折子,自动给出内务府人员整顿的最优方案。
佐领,满语音译“牛录”,是八旗制度下最低一级管理者,掌管所属二百户人家的户口、田宅、兵籍、诉讼等。
内务府佐领,又叫“内务府三旗佐领”、“上三旗包衣佐领”。镶黄、正黄、正白上三旗包衣佐领之通称。
三旗包衣满洲佐领十五个:每旗五个,包衣满洲人、蒙古人编立。
三旗旗鼓佐领十八个:每旗六个,包衣汉人编立。
正黄旗包衣朝鲜佐领二个:包衣朝鲜人编立。
正白旗包衣回子佐领一个,包衣维吾尔人编立。
凡此内务府佐领下人,均为皇室之家奴世仆,统归内务府管辖,唯有着有军功劳绩,或为皇帝后妃之母家,奉特旨准令,皆各归上三旗之旗分佐领,摆脱包衣身份。
这个时代,主仆都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满洲的旗主和包衣制度更是特殊。你说包衣出身低,可包衣可以读书,有包衣学院,可以科举,可以做官经商……包衣和皇家的关系非常亲密。
比如那曹家,家里的姑娘都能嫁给宗室亲王;比如那郭络罗家,不就是军功抬旗?比如那乌雅家,军功加上后宫的德妃娘娘,这眼看这也要爬起来。
四九城里头议论纷纷,不管如何,这个事儿圆满解决,皇家赚了面子和里子,包衣们大闹一场,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但没被斩首没被发配,也是大幸运。
可是胤禛的心里,这个事儿并没有放下。
一个有空闲的晚上,胤禛和保康一起喝酒。
“保康哥哥,你说,汗阿玛有心给乌雅家抬旗吗?”
保康一愣,随即问道:“你觉得,凭借乌雅家目前的军功,够吗?”
胤禛摇头。
“乌雅家的重心在京城,京城防卫重要,但不若盛京的危险,战事频繁。汗阿玛给郭络罗家那一支抬旗,人人服气。但乌雅家……有一半是因为,我、胤祉、胤禵的关系。”
“这不就是?”保康隐约明白他的纠结点,“军功不够,直接抬旗,人人都会觉得这是有一个德妃娘娘进宫可以生儿子的好运气,而不是说乌雅家值得。”
“是不是有人找到你?德妃娘娘?”
胤禛摇头又点头:“额涅虽然有这个意思,但一直没说出来。是胤禵。他一直不服气。一开始说我因为有贵妃养母不知道包衣儿子的痛苦。后来又说,郭络罗家可以抬旗,乌雅家也可以抬旗。”
保康眉心一皱,随即舒展。
“上次三舅舅和我说,乌雅家有一位好儿郎。弘晏和弘南在学院里也见过。名字叫兆惠,今年十五岁。”
胤禛眼睛一亮。
“保康哥哥……”
保康拍拍他的肩膀:“莫着急。再等一等。”
“嗯,谢谢保康哥哥提醒。”
胤禛的脸上因为酒意和激动红涨一片。
如果乌雅家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包衣旗里抬出来,那比“皇帝后妃之母家”的名头好听多了,就是他们兄弟走出去,腰杆子也挺的直直的。
“我明儿和额涅,胤祚,胤禵都说一说。还有一个事儿,富察家,高斌家,保康哥哥怎么看?”
保康略一沉吟:“富察家,能人辈出,可以用,但不能太隆重。他们一家人的性格,都是谨慎的,太隆重,他们反而拘束。”
“内务府的高斌,我只见过一面。印象挺好,有大才,能担重任。但他性情骄傲,你要用他,自己需要谨慎,不能给予太多荣宠,否则恐不长久。”
胤禛愣怔。
愣愣地喝一口竹叶青,思考,明白自己用人方面的考虑不周之处。
“年家的年羹尧,西林觉罗家的鄂尔泰,田文镜、李卫……我身边的人,都是用的满满当当的,满则溢,就容易出来矛盾。”
叹气:“弟弟回去好好思考。说起来富察家,还有一个事儿……”
保康喝酒等候。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
保康用眼神儿询问。
胤禛有点儿难以启齿。
“……弟弟家里的四子弘历,和富察家李荣保的女儿关系处得挺好,前儿来求我,可不可以求指婚。”
保康瞬间眼睛睁大,胤禛苦笑。
“保康弟弟你看,我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就闹成这样。弘晖作为嫡长子做世子不是很正常?弘晖学文学武办差,哪样儿不好?弘昼尚可,天天吃喝玩乐,但学业也没落下。”
“就一个弘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弘时都不敢说要娶富察家李荣保家里的姑娘,他就敢。他还自觉他是府里第二个满洲血统的阿哥,特骄傲。
……弟弟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骄傲?年侧福晋正经的侧福晋,她生的福惠一直都乖乖跟弘晖屁股后天转悠。弘历的母亲,还只是一个格格。”
保康:“……”
“你明儿带弘历……带来给哥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