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成功,百分付出,当你要达到某种目的,首先想想你能付出多少。
  一诺千金,并非妄言,季布为守护楚国部分的苍龙秘密,宁愿选择让涟衣一同赴死,甚至不动用一兵一卒,不连累任何亲朋好友。
  在被罗网突然释放后,他疑心其中有诈,直至英布前来接应,也未发现半分异常,这才相信罗网是真的要放了他们夫妻。
  值得让罗网放弃他二人的代价,必然是一般人付不起的。
  多番追问,季布方知英布曾向少主求救,可少羽究竟是如何救的他们夫妻,英布也不知道。
  “罗网肯放手,那钦原呢?”虽然在某一段时间里钦原对她极好,但涟衣可不会被这表面现象蒙蔽。
  英布若有所悟,“弟妹是说?”
  “钦原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不然以她的性情,就算背离罗网,也会在半路截下他们。
  浑身纱布的季布坐起来,“也就是说,除了少主之外,还有人在帮我们”尽管欠了两个不明不白的人情,可总算保住了楚国部分的秘密。
  英布沉默地看了看季布夫妻俩,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他们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就快生产......可说到底,季布还是楚国的军人,涟衣乃昌平君之后,应是顾全大局的,“宋义做了上将军,率领各路义军前去救援赵歇,却以制定作战计划为由,在安阳滞留一月,章邯王离四十万大军驻扎棘原,巨鹿城中已经开始断粮了。”
  “安阳西倚太行,东连濮阳,北扼邯郸,南有鹤壁,倒是个绝佳的避难之所,可从此处北上邯郸,援军巨鹿,不过四日路程,途中并无重兵把守,又有曲周、鸡泽、平乡等地供给粮草,怎会延误三十日?!”
  英布话间也是无奈鄙视的味道,“呵,还不是贪生怕死。”
  “宋义也是熟读兵法之人,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何况义军中不乏能征善战者,就无人谏言?”
  英布坐下来与季布细细说道,“不过一个畏首畏尾的昔日令尹,懂得什么叫行军打战?还不是借着义帝对少主的猜忌之心,逢迎拍马,趁机上位罢了,只是项梁将军一事,少主落人口实,终归是难辞其咎,实在不便多说什么,我们这些人又怎可再生事端,使少主的处境更加不利?”
  长叹一口气,少羽的心性他们这些人是知道的,只怕这些日子为了巨鹿战事又受了不少委屈,“你回来的前一日,宋义下令,凡有谏言进军者,一律斩首,如今各路人马见风说话,巴不得少主交出兵权,此番大战......”
  “范军师可说过什么?”季布当即反应过来,若有范增出谋划策,楚军还不至如此境地。
  英布连连摇头,这正是少主顾虑所在,“军师眼疾突发,去义帝那里时适逢大雨,高烧不退,已被义帝扣下养病多日。”
  楚军没了他季布可以,但如果没了范增......沉思片刻,抬头是妻子的温柔浅笑,季布便知涟衣是支持他的,“你与龙且修书一封,就说借曹咎一用。”
  虽不知季布要干什么,英布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只不过你必须再将养两日。”
  “不用了”涟衣抢在季布之前开口,英布还想说什么,见他们夫妻相视而笑,便默默笑着出了房门。
  张良醒来的时候,额头敷着一块毛巾,钦原则趴在不远处的矮桌上睡着了,看着滚到地上的兼毫小楷,及她衣裙上沾染的墨迹,应该是在练字。
  嗯?!
  张良拿下毛巾,掀开被子正要起身,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你给我起来!”暴怒中将钦原喊醒,又立即反应过来不该叫醒她的,然而已经迟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擦擦嘴角的口水,慢慢看清坐在床角里,拉着被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某人,一抬下巴,“哟~醒了呀?”
  颇有种流.氓.恶.霸.糟.蹋了哪家小媳妇儿,还等别人醒来陈述事实的画风~
  “......”张良抓着被子气得瑟瑟发抖,似乎受到了当年我说他人.妻、和颜路秀恩爱还要过分的羞辱。
  嗨哟,有种你现在就跳起来打我呀~
  小人得志状地插.腰,额......然后不小心一把摸到衣服上的墨迹,再看桌上的墨迹,很好,又废了。
  “你......”通红的眼睛,渗着血色。
  不是快被我气哭了吧,“我怎么?”明知故问。
  “出去!”张良急眼了,并且是想操起东西打钦原的那种,但又觉得被子会掉。
  插.腰,偏头吐舌,“略略略~”
  “身为女子,你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企图唤起钦原羞耻心的某人。
  双手一摊,“我像是有羞耻心的人么?”然后走近,张良下意识地往里面躲了躲,“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汉军领命进军汉中,你带我去。”
  张良眉头一皱,露出一点小香肩,气愤到难以抑制,“我若是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坏笑,“如何?”伸手去拉他的被子......
  “放肆!”张良紧紧拉住自己的被子,脸黑的想拿刀捅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钦原不要脸的程度了。
  得意啊得意,再靠近,“你带不带我去?”
  一把抓住钦原作势要掀被子的手腕,张良声音冷得让人发颤,“你不要以为我真不会对女子动手。”
  “我看鱼看鸟,看花看树,人家哪个不是光溜溜的,怎么就不能看你了?”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信他连这点自尊都舍得。
  “......”对于钦原这种人,再怎么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智冠三军也是没有用,所以......
  冷漠的对视中,张良巨黑的脸突然爬上一丝玩味,神采奕奕的眼眸放出狐狸的狡黠......
  一阵风拂过,张良猛地掀开被子。
  “啊!!!呀呀......嘭,咚,砰”一个被子扇过来,钦原吓得往后一跳,直接踩空从床上滚下来,后脑勺磕在桌沿,仰面摔下去,桌上的砚台连着墨水全扣在身上。
  顾不得头上冒起的大包,赶紧翻个身,面朝地,唉呀吗呀,剧情反转啊!
  “臭不要脸!张良你的底线了?!你可是读书人啊!”趴在地上,捂住所有的视线,我去,怎么会是这样!
  张良得意一笑,“的确,你看鱼看鸟,看花看树,怎么就不能看子房了。”
  “大佬,我错了,对不起!”诚恳道歉。
  错了?晚了!
  张良稳稳向前踏一步,以钦原的内功,当然是能感知到他的动作的......见钦原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张良心情非常之好,“还敢不敢了?”
  哎呀,我去,奶奶的,娘啊,完全忘记了我刚刚要干什么......栽了栽了......
  张良继续四十五度趾高气扬,“嗯?”
  钦原赶紧磕头认错,“不敢了不敢了......”
  “你可知道这里是汉军,我是这里的军师?”
  “是是是!!!以后都听您的!”完了完了,这完全和我预计的不一样啊。
  张良噗嗤笑出声,终于找到能治住钦原的方法了,“我的衣服呢?”
  “......”心虚的寂静。
  鼻息间,突然闻到一阵幽幽的君子兰香......哇......快哭了......赵高救我,我不玩儿了......
  “说”裹上被子的张良。
  颤抖中说出事实,“你昨晚喝醉酒吐了一身,被你的迷妹......那几位姑娘拿出去洗了”伸出手指了指帐外的方向,继续像只猪崽一样趴在地上。
  看了看帐中的箱子,张良眼神灰暗,“我帐中有很多衣服,你还跟她们说了什么?”
  要死了......
  “给你洗一件衣服,给我一两银子”这不是出门太久,没带钱么。
  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居然拿这个赚钱?张良讥讽道,“很好的生财之道嘛,你现在就用电光神行步去为子房买套衣服。”
  “啊?”
  “不想买?”
  “买买买!”赶紧闭着眼,摸索着爬出去。
  “站住”挡住钦原的去路,张良气度逸尘,“记住,以后不要趁人之危。”
  “是是是”谨记祖宗的教诲......
  张良换上钦原火速买来的衣服,用素带绑起半干的头发,印象中,昨夜确实醉得厉害,这头发,想是钦原收了钱之后让那几个姑娘洗的。
  收拾干净唤钦原进来,她果然乖乖在外面等着。
  钦原进帐后,很是老实地坐到一边聆听谋圣的发言。
  “我会以身体不适为由,奏请沛公让你随军照顾,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步步收敛钦原的戾气,于汉军确有益处。
  “......”将手上的墨汁抹在衣服上,这种友善的盟友态度准不是什么好事。
  唉......钦原真是被自己吓到了,不过以她性格,可能维持不到明天中午,“第一,行事必须与我商量;第二,不得在汉军中杀人。”
  哟~想和我约法三章,怕我胡来坏事是吧?
  翻盘的机会说来就来,顿时有了底气,双手环抱,挺直腰杆儿,“第一,巨鹿战事一律与你知会;第二,人若犯我,赶尽杀绝。”
  与钦原静静对视,比起他的睿智隐忍,钦原的毫不退让多了些凌然绝情,“季布夫妻?”
  “只要他们不来找我,罗网从今以后不会再动他们”我不喜欢张良的眼睛,不喜欢他所求太多,可不打消他的顾虑,汉中之行难以同路。
  张良沉眸默言,这确实是钦原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将角落里的书简尽数收纳入箱,腾出一个合适的地方专门给她练字。
  穷寇莫追是战略,斩草除根是防患,得理不饶人是愚蠢。
  巨鹿被围,宋义率合兵于安阳滞留多时,不议事、不纳言、不排兵布阵,各级将领见兵士斗志消磨、锐气渐失,不禁生了怨怼之意,又听说宋义将其子送至齐国为相,其子在无盐县大肆庆祝,对随行将士毫无体恤之情,俨然一派作威作福的模样。
  再有季布曹咎联合多名军官四处撒播‘宋义勾结秦军、项梁战败与其有关’的言论,大家对这位‘卿子冠军’哪还有先前鼎力支持的态度与信任?
  怨声载道之时,有人念起楚军的种种好处,项羽主速战速决的谏言如何有见地,宋义饱读诗书却畏首畏尾;反秦以来楚军功绩如何卓著,宋义无半点功劳却居于众人之上;项氏一族如何骁勇果敢、不畏生死,项梁将军当初拥立熊心为帝何等仁义......
  帅位易主的苗头就此开展,季布抓住时机,在龙且等人的帮助下,与曹咎一起潜伏进楚怀王的住所,趁夜将范增救出。
  范增有巨鹿战事副将之名,获救后当即吩咐季布、曹咎敲锣打鼓地将自己送至安阳,并打着怀王心胸宽广、高山远瞩的口号,一路歌颂,使怀王吃了亏也只能对外宣称范增是病体康复,领了诏令赶赴前线。
  当初拥立熊心为怀王,一为出师有名;二为联合各路人马;三为避免少羽风头过盛,成为众矢之的。
  时至今日,若项氏再一味忍让,复国初衷何在?楚国军威何在?暴.秦几时才能推.翻?
  细细思量之下,刚到安阳境内,范增便遣走了随行的人,独自找到楚军中的一些亲信,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动手。
  罗网默认钦原的离开,却没有抹杀她的资格,一卷信息传来,信手按惯例在两日内就呈到了赵高手里。
  阿城的药材地、工人、亲眷、钱财、身份背景......以最轻的文字承载最重的价值。
  连年战事,医者与药材甚于黄金,钦原这一举动,等于将更重要的生杀大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细读名单,是赵高一直以来想要掌握在手中的性命,其中近七成与公子高沾亲带故......
  我以为,你不会。
  那日钦原淡漠的让他料理了这些祸患,赵高以为钦原只是在履行职责。
  可如今......怕你恨你,从未恨你。
  自然,也从未爱过。
  钦原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但世间比男女之情更加珍贵强大的情义太多太多,这份心意,已远胜于他当初所求。
  炽烈酒香缠绕在唇齿之间,漫漫散开,便是辛辣得呛喉也甘之如饴。
  名单之中,附有几片枫叶。
  喜欢枫叶的人往往有着超强的自制能力,积极进取,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懂得从失败的经验中提升自己。
  不过,夫人你应该不知道,对赵人来讲,枫叶寓意着独特的相思之意,‘温柔如水,威如雷霆。’
  枫叶在赵高指间随风拂动,上面的内容是......幽然浅笑,于她满腹的牢骚,赵高只回了两个字,然后将枫叶收藏起来,这一次他并不想焚了它。
  山间密林恣意盎然,皇室园林气派庄严,一草一木寸金寸土,无不透着权威的格调,远远看上一眼,连那灌木丛中奔跑的野兽,都是与众不同的高贵。
  清泉在人工开凿的河道里冲刷而下,轻舀一瓢于壶中煮沸,便能喝到一下午的典雅。
  嬴朔看着草地上悠闲散漫的雄鹿,手里的茶盏一掷,那鹿听见响声只是微微一动,接着就慵懒地卧在阴凉处酣睡,别说是逃命的觉悟,就连最初被赵高送来的一点点惊惧也没了。
  野兽没了利爪和牙齿跟阿猫阿狗有何区别?何况是被驯化圈养的。
  因此,她早已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个牢笼里的人。
  不过,独独让一个孩子去做那样危险的事,嬴朔心里是纠结痛苦的,但......父皇在世时曾说铉儿与他儿时极为相似。
  铉儿自小就不太与人亲近,皇长兄要抱他也要哄好一会儿才行,可一见到父皇,他的眼睛就会像星星一样,亮晶晶地看着父皇笑,刚学会走路便整日整日的粘着父皇,有时枕在父皇的腿上睡觉,一枕便是一两个时辰,枕到父皇腿麻得不能动弹。
  十三弟看不过去要拽他走,他就往父皇怀里一钻,父皇一个拂袖下来,便将铉儿整个护住,一句“无妨”,无人再敢动他。
  父皇政务繁忙,为人严厉,又不会哄小孩子,可就是坐在父皇怀里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铉儿也会眼神炯炯地看着父皇批阅奏折,若是感觉父皇坐得乏了,便用他胖乎乎的小手给父皇捏肩捶腿,努力抱着父皇的胳膊,撒娇耍赖地要父皇陪他睡觉。
  那是,铉儿不过两三岁而已。
  很多时候,从内监宫人到皇室子女,没人能劝得了的父皇,就被这么一个小家伙软磨硬泡地拉去了就寝......
  这世间不会再有父皇那样的人,可嬴朔依然相信嬴秦血脉的坚毅还没有死。
  任铉,父皇的长孙子婴,必会完成父皇未完成的事。
  什么?!钦原一看信手带来的消息,气得睚眼欲裂......反复翻看......
  “喂,你给我站住!”信手已经逃的无影无踪。
  不行?我写了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他就回了两个字?呵~
  你知道练书法有多累么,手抽筋了几百次好不好?
  你知道张良看到我练字,都觉得侮辱的那种眼神么?
  你知道我天天打完瞌睡就去在河边洗衣服,被人莫名其妙夸勤快的挫败感么?搓得手上的老茧都没了好吧。
  亏我还用名单表了忠心,想着再不济也能减刑,那晓得......哼,赵高,你一定有什么心理疾病。
  萧何再一次夸张良,怪不得说读书人墨水多,砚都比别人用的快后,张良回到营帐,终于决定忍着嫌弃,指导指导钦原了。
  看着张良心疼又忍耐的样子,我愧疚地低下了头,刚知道张良用的砚挺贵的,早知道就多浪费几个了,“再给我支笔吧~”
  很不情愿地将珍藏多年的毛笔交到钦原手中,握笔的姿势是对的,坐姿是对的,也知道写字前先晕开笔毛,用完后要将毛笔淘洗干净,可为何没有一点恒心?
  对钦原每次练字不到一刻钟就开始打瞌睡,张良是佩服的,“你若能拿出半点练武的耐性,周将军他们也不会笑得撕心裂肺了。”
  撕心裂肺还是轻的,樊哙那个大老粗看到我的字,居然投递出热泪盈眶、心心相惜的神情,大拳头捶我肩膀说找到了同道中人!
  “请赐教~”敷衍地抱拳一比。
  “赵高不做无用之事,他让你临摹书法,定是对你有利”张良执笔在砚台里点了点,被钦原警觉的余光扫到后,从容的于处理过的荷叶上一笔一划的做着示范,“你从前在有间客栈便不喜欢读书写字,如今相隔千里,还能让你提笔的,也只有他了。”
  哟哟哟,听你这学霸的口气,说的我是文盲一样,“嘁,知识改变命运~儒家要是少读点儿书、写点字,也不会倒霉啦~”
  “你到底要不要练字?”违反赵高命令的后果你比我清楚。
  然而这种揭开伤口戳刀子的行为,显然触了张良的逆鳞,“练练练......”
  在张良的指导下,钦原的字很快有了质的飞跃,比如规整得有了点框架的味道,再比如终于能赶上张良六岁时的水平了。
  打瞌睡和洗衣服的频率也随之下降,再次出现在河畔时,已经是随汉军进军关中的第五日。
  “夫人夫人,那个......”见到钦原出现,迷妹们立即围住。
  搡开太阳花似的小姑娘,自打上次她们给张良洗了衣服头发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本来我是想多挣点钱,可张良现在对我是严加防备,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睛,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啊~
  某两个眼尖的小姑娘赶紧抢过钦原的水桶放一边,拽着她的袖子撒娇,“夫人~”
  “咳咳”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难为地开口,“唉,好吧,体谅你们一片痴心,再帮你们最后一次,千万别告诉别人噢。”
  迷妹们相互眼神交流,有点儿不甘和小失望,但要不是军师夫人,怕是连多看张良军师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军师夫人这般平易近人,再为难夫人,便是不知足了,于是......纷纷点头同意。
  皱着眉头,咂咂嘴,很是犹豫地拿出一把单个竹简,“一个五两......”
  “哎,小可爱,别忘了帮我把水提到厨房去”银两装好散步去,各取所需,乐得自在~
  心满意足乐开花的迷妹们,“嗯!夫人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