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地想了想,方才记起:如今京营守备新提拔了一个年轻人上来,姓王,是都太尉统制家的子弟,好像叫做王子腾。王家的姻亲史侯府倒是曾再三举荐此人的。
他登时命一名幕僚,去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王子腾上东宫来,自己好见上一见。
除了五城兵马司和京营守备,他们兄弟俩还谈了些什么?
三皇子低下头,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对了,他想起来了,老五还问了顺天府那桩案子。
而他回答了什么?三皇子一点一点地回想,终于记了起来:
那时,三皇子已经喝高了,被老五这样逼问到眼前,着实有些恼羞成怒……他好像还摔了一个杯子。
“我周德瑜对天发誓,老二的事与我无关……”
“虽然老二身故之后我查案不利,但是我从未有片刻起心要害老二。”
“我问心无愧……”
“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他还记得老五那时候的眼神:曾有一刻,老五的眼神是冰冷,是厌弃的。老五可能自己也没觉着,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被他看了个正着。
那一刻,他还以为老五想要杀了自己,为太子报仇。
若是在那时老五想动手,三皇子可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毕竟所有的侍卫都被遣去了他的寝宫之外,所有的太监都被屏退了让他们兄弟俩好好说话。
若是那酒里有毒,或者老五冲上来掐住自己的脖子,三皇子只能束手待毙。
但是三皇子挺起胸,面对兄弟,澄清了他坚守的道德底线。
他与太子二哥政见不同,身世不同,行事的风格不同……但他们是亲兄弟,是手足。他从未起心要害过二哥。
果然,他说了这番话之后,老五的眼神终于转清明了,面上露出钦佩,甚至有讨好的神色。
三皇子想:他总算得到了一个兄弟的认可,为了老五流露出这片刻的眼神,他愿意天天把老五请来东宫里,一道喝酒聊天。
但首先要给老五找个事做。
只是三皇子还没太明白,为啥老五一上来就想着五城兵马司和京营守备——这两个衙门,是有油水呢,还是太清闲呢?
*
这一段手足情深的月下小酌之后,三皇子时来运转。
太子一案发现了一点儿线索:贾放与水宪提供的画像发挥了作用,京城里两处专供力士挑夫租住房屋的大院里有人认出来,太子遇刺一案案发前后这两人确实曾在京城租住。
这算是有了难得的线索。顺天府正顺着这个路子追查下去。
若是能将持火铳追击贾放与水宪的那两名杀手找到,再追踪其幕后主使,许是就能找到太子案的幕后真凶。
就是得到了这么一点点好消息,三皇子高兴得连走路都带着风。
而贾放则放下了手中的各种事务,回归大观园好好看一看。
说来真有点儿惭愧,近来大观园中种种修缮,都是双文主持,他几乎没功夫过问。
同时双文也渐渐在京城里有了些名气:好些人都听说了荣国府出了一位女“明公”,绘得一手绝妙的工笔楼台,还擅长堆山凿池、起楼树阁、种竹栽花,为园林点景。
京里的好些文人雅士听说了双文之后,都只等着荣国府的“御园”赶紧建完,建完了他们好把双文姑娘请去,也依着样儿建一座清雅后园,好为枯燥的日常生活添几分诗情画意。
贾放听说了这个,自然高兴,对双文说:“等到咱们整座园子全都修完了,我就跟府里打声招呼,放了你的自由身。到时候你就在这京城中开一座造园社,打出令祖的名号,到时京里的大家全都一窝蜂地上门来请你……”
双文听贾放这般天马行空地设想,只当是他说点好听的哄自个儿,当即微掩着口笑着不说话。
陪在贾放身边的另一个,李青松,这会儿却耷拉个脑袋。
贾放知道李青松是个什么心思,当下继续道:“到时双文姐总需要一个大管家,大总管。双文姐上门勘园子的时候总得有人陪着吧?和人勘摸嘴皮子的时候得有人帮腔吧?需要各种画笔颜料宣纸的时候需要有人跑腿吧?……你们说,这个人选,双文姐从哪儿找最好?”
李青松顿时挺起了胸,将下巴扬起,一双眼却在偷偷瞄着双文的表情。
双文登时“噗嗤”一声笑,道:“哪有这样的事?难不成说,这园子修完了,咱们就不给三爷当差了?”
李青松却无所谓:他最怕的就是双文离开了荣国府,他却还得留在贾放身边当差。
李青松这少年的心思,贾放,甚至双文自己,都知道得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