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简单问了一下对方的形貌,登时加快了脚步,赶到自己的日常用来起居,处理公务的书房里。
“子衡,子放!”四皇子见到室内两人,没有多说半个字,只赞了一声:“好!”说着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握住了贾放与水宪的手,用力摇了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说话虽然不多,但这已经足够表达他此刻的激动心情。
水宪扭头瞅了瞅贾放,那眼神似乎在说:瞧我说的吧?
贾放与四皇子的交情没有水宪那样深厚,他与这个“四哥”,在上次太子的丧仪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此刻见到四皇子待他亲近,颇有些羞涩地微微缩了缩手。
谁知这时四皇子的眼光在两人面上溜了一转,顿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依旧言简意赅,只有力地说了两个字:“恭喜!”
明眼人都看得出贾放与水宪异乎寻常的“亲厚”,再加上四皇子一直与水宪是至交好友,对水宪知之甚深。这“恭喜”二字,蕴含了四皇子对好友与兄弟的真诚祝福。
水宪对此泰然处之,贾放则脸上红了红,赶紧切换话题,问:“四殿下刚才是去东宫了?”
四皇子点点头,请他们两位在自己书房里坐下,又命人送了茶上来,才将刚才他在东宫时与三皇子之间的一番交谈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两人。
水宪与贾放对视一眼,都觉得颇为意外。如此伎俩把戏,对方把手都伸进了东宫里,三皇子当真毫无觉察?
水宪随之便问:“你觉得之后京中会如何?”
四皇子随手从自己书桌上的笔海里取出两支笔,笔尖朝上,左右手各扶一枝,让两支笔立在桌面上。
他一扬其中一枝,道:“三哥!”又挥动另一只手,道:“对手。”
四皇子因为口吃的缘故,近年来不喜多费口舌,又在贾放的指点下,喜欢说短句,因此他一旦想要解释复杂的情形,便喜欢拿一些“道具”在手边。
水宪与贾放点点头表示明白。但四皇子在这里只说了“对手”,而不是“凶手”,看起来他并未完全排除三皇子是谋害太子二哥元凶罪魁的可能。
四皇子伸手扬了扬代表三皇子的那支笔,道:“查明真相,洗脱嫌疑!”他同时就将另一支笔放倒在桌面上,示意如果三皇子能够以事实说话,并将太子一案的真凶绳之以法,那么对方不攻自破,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四皇子又扬了扬“三皇子”,继续说:“真相不明,嫌疑暂去。”三皇子虽然不能找到太子一案的凶手,但是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说明自己没有嫌疑,至少能驳回阮云晴的诉讼。四皇子手里的另一支笔就绕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斜斜倒下,示意暂时蛰伏,等待时机。
最后,四皇子看了看手中的“三皇子”,道:“拖着——”他另一只手的竹笔突然一下打击在“三皇子”上,“三皇子”登时“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这是……一旦三皇子处置不慎,便会遭遇致命一击吗?
桌边坐着的三个人,同时望着这支笔发怔,大家都呆了半日,贾放方笑道:“怪我,怪我……是我先挑起这个话题的。”
水宪瞥了他一眼,道:“确实不该,你忘了咱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贾放顿时微笑,望着四皇子道:“是想看看在四殿下治下的太学。”
这句话说到了四皇子的心坎儿上,只见他满脸笑意,丢开那两支竹笔不管,起身拉上两人,就往太学里走。
一行人来到了太学里。贾放都还未来过这座京中最高级别的教育学府,一路上尽顾着看新鲜。
却只见整座太学的建筑规制与他在武元县中征用的那座“文庙”相差仿佛,头一进是一座“大成殿”用以供奉孔圣。而太学这里规模更大,房舍更多,可容纳的太学生也更多。
但贾放对太学生们的印象并不佳——他穿来这个时空不久的时候就在晚晴楼上见识过太学生们的那张嘴,能吐出象牙的几率应该不太高。
四皇子却说,先带他们去看旧制太学,再带他们去看新成立的格物学院。
贾放:旧制太学难道还能生出什么变化不成?
一行人跟随四皇子,接近大成殿后的一座敞厅,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开口说话,讨论的正是官员与胥吏一并发俸,也就是南方武元县率先试行的“高薪养廉”之策。
只听那人道:“……胥吏与官员如何能够一视同仁?官员乃是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孔孟之道烂熟于心。胥吏如何能比?”
“这议题没有说将胥吏与官员一视同仁,只是说都发薪俸。发言者请不要偏题。”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人的发言,将这如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跑题大王给拉了回来。
贾放在旁一听:“这是……会议主持人吗?”
四皇子含笑点头。
敞厅里刚刚被人打断了发言的太学生继续道:“不偏题便不偏题。假设胥吏与官员一样,从朝中领取薪俸,这并不能杜绝胥吏刁难索贿、徇私舞弊、操纵司法、盘剥平民之种种陋习……”
这时贾放与水宪已经随着四皇子进入敞厅里。只见这太学生话还未说完,敞厅中一片举手示意要发言的。
台上则坐着一名年纪轻轻,二十三四岁上下的年轻太学生,看起来就是资历尚浅,刚进太学没多久的。但是坐在那位置上,年轻人板着一张面孔,努力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貌——这位想必就是刚才出言纠正的会议主持人。
主持人身边,还有两名太学生在奋笔疾书,显然是在记录刚才的发言。
谁知这时忽然有人大声插嘴:“高吾献你家世代在地方上做官,你这么说不过就是想维护官员在朝中的超然地位,若是与胥吏一起领取薪俸,那还玷辱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