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心不安起来,难道这丫头发现什么了?
香囊有问题,只要长期接触,就会全身发痒起红疹。
皇后原本打算等唐晓慕出现症状后,以帮她医治为由,趁机调换香囊。这么短的时间里,估计唐晓慕猜不到香囊头上。
谁知她不仅刚拿到没多久就与人交换了香囊,现在还当众戳破这事。
药一旦起效,发作很快。
赵武兰脸上泛起红疹,她下意识抓了抓。
唐晓慕眼睛尖,立刻问道:“赵小姐的脸怎么这么红?”
皇后心神慌乱,稳着声音道:“可能是酒意上来了。兰琪,带赵小姐去醒酒。”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兰琪没法强行将人托走,只能扶着赵武兰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外面带。
赵武兰身上越来越痒,她忍不住去挠。很快全身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疹,且发热发痒。
赵武兰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情况,但双手通红又遍布红疹,脸上肯定也是同样的情况。
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哭着看向身旁的赵利:“爹……”
赵利急得要命:“这……这是怎么了……”
季修睿若有所思道:“这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
“中毒”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皇后抢先道:“怕是病酒了,快带赵小姐去偏殿请太医诊治。”
兰琪一声应下,和另一个宫女一左一右、半拖半扶地带着还想说什么的赵武兰出去。
唐晓慕冲皇后露出庆幸的笑:“还好只是病酒,不然别人还以为母后赏赐的香囊有问题呢。”
皇后一口血,还得忍着火气跟唐晓慕客套:“你们懂本宫的心就好。”
唐晓慕更孝顺了:“儿媳知道母后最疼儿媳了,母后是大周最好的婆婆。”
皇后笑得慈爱,心里在疯狂扎唐晓慕小人。
就连皇帝都对这马屁感到不适应,嫌弃地看了眼唐晓慕,对季修睿道:“不是多大点事,起来入席吧。”
季修睿没想到有意外之喜,慢吞吞地说:“儿臣想说的不是这些。儿臣刚刚去安华殿接王妃的时候,抓到了只‘鬼’。”他抬起头,看到皇后脸上闪过一道惊慌。
云来殿正门大开,夜风吹来,莫名惊起人一身寒意。
唐晓慕扶着季修睿起身,两名侍卫拖着一人走入殿中。
这人身穿染血的亵衣,披头散发,低着头跪在云来殿正中的走道上瑟瑟发抖。
虽然模样吓人,但在场的人都认得出这是人,而非鬼。
乔太傅蹙眉问:“殿下这是何意?”
“这就是本王抓到的鬼。”季修睿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将这人低着的头抬起,那竟然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
殿内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胆小的女眷甚至尖叫出声。
还是靠得近的太子瞧出不对劲,蹙眉问:“是不是戴了面具?”
“正是。”季修睿应声。
侍卫将犯人脸上的面具扯掉,露出一张清秀的年轻面容,这是皇后宫中的宫女。
皇帝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记得曾经见过她,拧眉去看皇后。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语气低沉而严肃:“冬兰,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在宫中装神弄鬼?”
名为冬兰的宫女狠狠一颤,知道主子这不打算保她了,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他们这样的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皇后手中,绝对不能乱说话。
太子见她没出声,沉声问:“你可知道你吓的是宣王妃?宣王妃这些年一直都在漠北,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吓唬她?”
冬兰听到“漠北”两个字,忽然猜到太子的意思,朝皇帝磕下头去,朗声道:“叛贼唐元明通敌卖国!奴婢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唐晓慕身为叛贼女儿,凭什么能嫁与宣王殿下?奴婢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为枉死的将士和漠北百姓们讨个公道!”
安静的朝臣被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惊到,低声议论。
冬兰就是一开始唐晓慕从正门逃出去时打伤的“鬼”,刚刚怎么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如今这番说辞倒还显得她英勇无畏起来。
“与你一起吓唬王妃还有数人,都是谁?”季修睿问。
他当时想把那些人都拿下,但身子被唐晓慕抱住,季修睿起了一丝丝贪念。
他想要多抱她一会儿。
“都是宫中义愤填膺的同伴。殿下,奴婢只是想吓唬一下王妃,将士们死得冤啊!这事与您无关!”冬兰的表情愈发坚决,她只有咬死这点,抓住家国大义,才有生还的可能。
“她嫁与本王,便与本王有关。”季修睿神情淡漠,声音轻飘飘落入唐晓慕耳中,却让她的心微微一颤,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想,季修睿的声音真好听。
但再好听,她也得先放下。
唐晓慕郑重地跪下去对皇帝行礼,忍着满腔愤恨道:“陛下,所有人都说儿媳父兄通敌叛国,但儿媳从小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不是这样的人。父兄为陛下镇守漠北多年,若是真有异心,何必等到现在?”
“漠北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家人都在京城,他们通敌是为了什么?若是为钱,陛下待唐家不薄,唐家百年望族,不缺钱。若是为权,父兄失踪至今生死不知,为的是什么权?若是私仇恩怨,那更无可能。如今世人皆认为儿媳该死,儿媳亦拖累了王爷,可儿媳冤枉!父兄冤枉!儿媳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父兄与唐家一个清白!”
皇帝抿唇不语,神色阴翳地望着阶下叩首的女子。
通敌证据是张安呈上去的,若是唐元明没有通敌,张安就是死罪,他忙起身朝皇帝跪下:“陛下,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抬头见皇帝脸色不好,张安恼声对唐晓慕说,“唐小……宣王妃,我知你爱护父兄,但北固城那些枉死的将士也是别人的父兄。他们家中也有妻儿姊妹等他们回去!你怎么能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的是你!”唐晓慕怒斥,“你在军中不受重用,难以提拔,因此记恨上我爹……”
“军有军法,王妃不是军中将士,怎么会知道军中之事?”张安反问,“唐将军既然会把这些机密要事都告知你,想必平时也没少泄露军情。”
“你胡说!我爹从不跟我提这些,你若是得重用,怎么会被调去漠北的将军府做看门军士?”唐晓慕问。
“那是我不慎喝醉了酒,被你爹重罚。若非如此,我还没法找到他通敌的证据!”张安说到这儿,有些得意,“宣王妃,你能从昭狱出来不容易,何必再把自己赔进去?我呈上去的信件字字都是你爹亲笔所写,朝中众多大学士都验过笔迹,就连太后都看过。若是有假,他们会看不出?”
唐晓慕狠狠瞪了他一眼,忍着眼泪对皇帝说:“陛下,儿媳想看这些信。”
皇帝冷眼瞧她:“这么多人都看不出破绽,难道你能看出来?”
唐晓慕吸了吸鼻子:“在场诸人中,儿媳是和父兄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或许能瞧出太后和诸位大人不知道的地方。请陛下允准。”
太后提过信的事,她看不出破绽,但知道信肯定是假的,让唐晓慕找机会一定要看看。
皇帝来回摩挲手中的空酒杯,沉默不语。
季修睿冲他叩首:“请父皇允准。”
所有儿子中,皇帝一直觉得季修睿是最像他的那个,甚至一度想将季修睿立为太子。
可惜这孩子病了。
药石无医。
季修睿这辈子没求过他,遭人陷害时没求他、身中剧毒时也没求他,第一次求他,竟然是为了唐元明的女儿。
皇帝的眼神又落在唐晓慕身上。
唐晓慕与太后一样,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
睿儿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吗?
女人纵好,也不该抵过权力与地位。
皇帝眸色沉沉,似是有几分不满。
朝臣中,颤巍巍站起一名发须皆白的老人,走到季修睿身后,一同跪下:“请陛下允准。”
皇帝蹙眉:“老师,您这是……”
乔太傅叹息道:“我等远在京城,即使有飞马快报,也得等两三天才能知道最新消息。战局瞬息万变,朝中对漠北情形始终一知半解。唐元明父子的确无理由通敌叛国。宣王妃是唐元明亲生女儿,于情,看一看父亲手书不为过。于理,若她真能指出信件有假,这就是天大的事。”
乔太傅不信唐元明会通敌,但见皇帝二话不说就将唐家全府下狱,猜到皇帝这是起了忌惮之心。
当初是太后和唐家扶持皇帝登上皇位,如今唐元明在军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皇帝岂能放心?
通敌信件只是个借口,或许皇帝自己也不信,但他正好需要个打压太后和唐家的由头。
唐元明父子正巧失踪,无法为自己辩驳,即使如今不是卸磨杀驴的最好时机,皇帝也打算试一试。
乔太傅深知皇帝的性子,他那时若跟着劝,虽不至于和其余人一道入狱,但总会失了圣心。
若是以往,他不怕这些。
可如今独子早逝,家中只有乔依彤一个孙女,他得为孙女做打算。他只有好好在朝中站着,才能为孙女找一门好亲事,才能做孙女的靠山。
所以那时乔太傅选择了沉默。
这段时间他内心一直深受煎熬。
如今看到唐晓慕,能帮一把是一把。
有了他和季修睿牵头,陆续又有朝臣站出来:“请陛下允准。”
奏请声络绎不绝。
张安的神色难看起来,粗粝黑黄的短脸愈发阴沉,咬牙道:“诸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这是冤案?这可是陛下亲自定下的……”
唐晓慕立刻打断他:“陛下可没定下我父兄的罪责。如今该案还在详查之中,张大人慎言。”
张安的黑脸几乎都被气白了,冲皇帝道:“陛下,微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信件绝对是唐元明亲笔所写!”
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垂眸吩咐身旁的心腹太监:“把信取来。”
张安一窒。
随后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看看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些信送进京城之时,就被朝臣翻看过无数回。若是有破绽,早就被他们看出来了,轮不到唐晓慕。
更何况,那些的的确确就是唐元明的字迹。
想到这儿,张安又镇定下来。
看唐晓慕一会儿怎么下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