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半个下午不在《韵古》,工作就积压得雯峤中饭都没顾上吃。邵涟没劝动她去餐厅,就让秦寒跑腿给她买点面包,秦寒敲门进去的时候雯峤正好处理完昨天欠着和上午的工作,看到姑娘手上的提拉米苏和羊角包,雯峤扶额。
“羊角包留下,提拉米苏给你当点心吧。”雯峤把精致的纸质提篮造型的蛋糕推回去。
“主编你不吃这个吗?那我下次不买了。”秦寒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绊手指的小孩。
“别多想,只是犒劳一下大中午用私人时间为我服务的小姑娘而已。”
秦寒拎着提拉米苏回到茶水间,请教正在闲闲翻杂志的邵涟:“主编待谁都如此……亲和宽厚吗?”
邵涟定定地凝视了一脸天真的秦寒几秒,接而笑开:“再多待些时日你就会知道。”
秦寒只不过多待几时,便体会了荀大主编的……不亲和宽厚。
洋洋洒洒叁篇两千字的书评,荀雯峤两分钟扫完后丢回桌上,“重写。”
秦寒有点懵:“主编,《篆缘》这本书我看过了,我觉得作为合集虽然每篇文章都是精良之作,但不同的作者不同的篆刻家们写出来的东西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我很难概述,但又不能以偏概全,所以……”
“秦寒,”荀雯峤严肃地打断她,“如果推荐语或是笔记是你这样写的话,那还要出版社做什么?直接找几家杂志连载几篇不就结了?”
“你根本只是翻了下前言和目录,再断章取义地摘抄了几段就凑足这六千字了吧?”
“还有,”荀雯峤顿了顿,“以你的笔力,写两千字还不够格,写得越多只会越把你的缺陷暴露出来。”
秦寒几乎是掩面而逃。
荀雯峤把笔扔回笔筒,靠在椅背上转了九十度,侧身抬手按下内线。
秦寒是名校硕士毕业,论年纪,只比雯峤小了一岁,也不算是小姑娘了,可论社会、工作经验,当真是一穷二白。写出来的东西还带着学校应试教育的稚气,做事也一样。
邵涟进来得很快,荀雯峤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回事?”
“小姑娘不懂规矩,想让她吃点苦头。”邵涟坦诚。
雯峤挑眉:“拿我当刀使?”
“谁说的,我这是给你机会报仇呢!”邵涟微昂着头比了个拳头。
雯峤忍俊不禁,“还真是……不知该谢你还是怪你让我坏了形象。”
“呵,你有那玩意儿吗?”
“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秦寒好像是我高中小一届的学妹啊。”雯峤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记脸这事儿,只要她在封闭场所内见过的人,她都能记住人家的脸。
“这么神奇?看来是开罪不得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点!”
也不知后来邵涟给秦寒说了什么,第二天她竟还吃饭时跑到雯峤边上请她别迁怒邵涟,雯峤瞥瞥不远处还在打汤的邵涟,静观全局的她冲雯峤笑得很是奸诈。
周六,迟北徵及荀雯峤的一众狐朋狗友约好说要去远郊的俱乐部玩,迟北徵不太情愿,雯峤却很想去打枪。
“行吧行吧,那容我再睡儿,祖宗。”迟北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大觉。
等来两人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调侃,迟北四两拨千斤,扫了一圈后扬声:“怎么没见小号的车?”
“谁知道他!”说话的是和迟北关系最铁的华宽,人称“大款”。
他们这群人个个都是玩儿和耍宝的行家,迟北更是个中高手,几乎只要是能玩的就没有难得倒他的,华宽也差不多这德性,所以两人关系好得跟穿同条裤衩似的。
从高中起雯峤就经常数落他们俩是臭味相投,这时总有一个先跳出来讽雯峤一句,另一个就接话继续损,弄到后来荀雯峤直想掐死他们俩。
但这一大帮子人对雯峤都挺好的,平日里玩都会叫上她,也没把她当女人看,有时纯“男人帮”聚会的时候,雯峤不来反倒少了点乐子。
然而今天的情况,就有点特殊了。
在场的男士除了李腾跃和迟北徵都还未婚,或是没定下来,这回没人带女伴来,方筠在家带孩子也没来,满场只剩下雯峤一个“性别女”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只是这回……
“小号你丫再不来天都黑了!”
“哟!小号这还带了美女来,美女,你和俺家号哥哈关系啊?!”
“号哥带来的,你说哈关系?”
一阵又一阵的调笑声中,雯峤稳稳地打完最后一枪,七环。她脱下护目镜回头,便见着秦寒一身价值不菲的刚在时装周上溜过的时装,脸上化了彩妆,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倒有点24岁女人的韵味了。
边上迟北和华宽的枪声也停了,迟北转头扫了眼便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卸枪,华宽却像是被定住般双眼都直了。
雯峤觉得古怪,大款从来都不是什么见了美女就两眼发直双腿定住的浪子,现下他这反应……雯峤捅捅迟北,示意他看大款,迟北后知后觉地瞄了秦寒一眼,对雯峤摇头耸肩。
这时秦寒却看到了雯峤,正要迈过来,雯峤从未在私人场合和下属相处过,如今秦寒一看又是这副“大户人家”出来的打扮,她怕尴尬,只对她隔着人群淡漠地颔首,秦寒便识趣地没再上前。
迟北凑了过来,雯峤低声告诉他:“这是杂志社新来的。”正巧这时小号大叫:“都闭嘴!这是我表妹!”
“哦,原来是表妹啊~”
“你宝哥哥咋就把你投狼窝里来了?”
一片阴阳怪气的鬼叫中,迟北近在耳旁的声音格外清晰:“投毒的那个?”
雯峤以为他也要给自己“报仇”,忙说:“邵涟给报过仇了,你别乱来!”
迟北扬眉浪笑:“你想多了,我谢谢她还来不及呢,让我看了晚这么精彩的球赛!”
“迟、北、徵!”
中午太阳暖,适合户外运动,男人们都去打高尔夫了,雯峤午觉醒来去草坪走动时,撞见球场外有一花甲老人据理力争地和球童说着什么。
雯峤走过去,球童指着地上的成片绿色植物告知这老先生想摘这些菜,可是球场规定不是俱乐部vip不能进来。
“哎哟,我道什么事儿呢,不就点菜么,行了你去开个门,我也想摘点。”
球童开了门,老先生也不道谢,从电瓶车上拿下一菜筐,蹲下身就开始摘菜,雯峤觉得这傲气的小老头有趣,便也陪他蹲下来摘。
“这是什么菜啊?”
“蒿菜!就是茼蒿,你没吃过?”
“吃过吧应该,就是不大认识。”
“小姑娘家家的!”老先生感慨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手势干脆利落,看得出来是常做家务的人。
雯峤帮着他一起摘,不一会儿草地就显秃了,老先生起身,身形踉跄了下,雯峤慌忙扶住他:“您不会还没吃饭吧?我带您去里边吃点东西吧!”
老先生愣怔片刻,然后也不客气:“好。”
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胃口倒还不错,两大碗鱼汤下肚还能吃两碗饭。雯峤本说要人厨房把那些蒿菜煮了吃,老先生不肯,还说这是他儿子给他下的任务。
“退休了以后儿子怕我没事儿做闲不住,就给我画了张地图,上面标的都是他种的菜,这块高尔夫场地的菜就是他让人种的。”
“他没吩咐人带你进来摘?”雯峤边问边思忖,这老先生的儿子估摸也是个有钱人。
“我懒得走前门。我又不是vip!”
雯峤笑,老先生又问她是和谁一起来的,雯峤答:“和先生还有朋友。”
“你结婚了?”老先生目光犀利地落在雯峤空无一物的左手上。
“是,我结婚还挺早的呢。”
老先生听了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二十多结婚都算早,像我们那时候,十七八岁娶媳妇儿都很正常。”
两人又胡天海地的聊了会儿,老先生便又起身告辞了,临行前老先生问雯峤,“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雯峤。”雯峤手指蘸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写完又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老先生道:“我姓荀,小名叫寸心。”
老先生点头:“敝姓周,名培贤字千行。姑娘,后会有期啊。”说完,周千行跨上电瓶车,载着一筐子蒿菜离去。
周培贤,雯峤意味深长地默念这名字,心中难掩惊喜。
下午迟北他们打完球回室内,玩牌的玩牌,k歌的k歌,打台球的打台球,好生热闹。
雯峤在外边鱼塘里钓了会儿鱼,起风就躲进室内来了。小号问她上哪去了,她脑筋多转了一下,反问小号怎么了,小号神色古怪地边挥手说没什么边走开。
雯峤刚沾到沙发,一干人等中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仁亮就一屁股挨着她坐下,手肘搁在她肩上,头靠近刻意压低声:“刚才你不在,小号那妹子和迟北可近乎了。”
“人家我们杂志社的,前几天刚被我痛批了一顿,估计是去迟北那儿取经去了。”
“哟呵!”仁亮怪叫,“取经取出个精来了!你可不知道这姑娘站迟北边上时那脸有多春心荡漾,小号气得脸色都变了。最搞笑的还是大款,平时这么精个人,非要装傻x跟上前去胡搅蛮缠,把那姑娘也气得脸跟调色盘似的!我说,大款什么时候和你这么好啦?!”
“边儿去边儿去!”雯峤拨开仁亮开拓视线,迟北在和大款打台球,秦寒就在他身后的小几上和几个人玩飞行棋,麻将桌上人也不少,唯有牌桌上还有俩位置空着。雯峤戳戳仁亮:“打牌去吧。”
仁亮秒懂,领命坐上牌桌,又高喊迟北的名字撺掇他陪他们打。
这时俱乐部的老板“汉奸”端着一盆苹果进来招呼大家吃,只是这苹果相貌实在不咋地。
“这苹果怎么长这样啊!我可不吃!”汉奸端盘子到秦寒跟前时,秦寒不但不接还一脸嫌弃地使起小性子推了一把。苹果轱辘滚地的同时,秦寒听到身后传来清脆“咔嚓”声。
是荀雯峤。这个秦寒印象中出身书香门第,身份矜贵、举止端庄有素养的女人,用这样清脆刺耳的一声,狠狠羞辱了她。
“这是山上新摘的野苹果,长得是不好看,可吃起来很好的。今儿有姑娘在,是汉杰我照顾不周了。”汉奸耐着性子说完挥手让服务员上前捡苹果,所幸只有一两个摔得不成样子了,剩下的削去淤痕都还能吃。
“真对不起,我不知情,所以不是故意的。把这些洗干净削成块拿给我吃吧……我从小到大没吃过带皮的苹果。”秦寒委屈地看着荀雯峤说。
荀雯峤都快被这姑娘气笑了。若是今儿只有她一个姑娘,她说这“不吃带皮”的话这些大老爷们才不会罪责她,可这番话摆在当下,明显是在回敬荀雯峤刚才那相比之下“不雅”的连皮带肉的一口。
这么快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啊……或者说,跟着小号出现那刻起,你就没打算隐藏吧,秦寒。
荀雯峤不动声色地朝华宽递去凌厉的一眼,华宽烦躁地赶走了被人催着去打双扣的迟北,荀雯峤走过去把咬了几口的苹果塞给迟北,另一手接过他手里的球杆,“我吃不下了。我和大款来玩。”
迟北徵习以为常地快速啃完,丢了核坐下,开牌。
亲睹这一切的秦寒,又回忆起中午吃螃蟹,迟北熟稔地帮雯峤折下两只大钳吃掉,又把自己的蟹兜推给雯峤,全程一个音节、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却默契得连旁人都懒得大惊小怪了。
——这样不言而喻的亲昵,真是令人嫉妒得抓狂呢!秦寒恨恨地收回目光。
吃了晚饭大伙儿来了兴致k歌,这时秦寒已和大家打成一片,大家伙吵嚷着要“小表妹”先来一首。
“《泡沫》吧,有没有人和我一起唱?”
迟北和华宽几乎是同时拿着麦克风站上了小舞台。华宽平日里和各式美女插科打诨的,这种表现不足为奇,令人惊叹的是迟北,要知道,这人不欺负小姑娘就好了,这会儿给秦寒撑场,出乎所有人意料。
迟北很少拿麦唱歌,所以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华宽和雯峤不能不知道——当年《泡沫》流行时,这是华宽和迟北最爱的歌。
雯峤顿时危机感更重了——这秦寒,莫非是冲着迟北来的?
倒也不是担心迟北,毕竟这家伙有这祸害遗千年的资本,雯峤更担心的其实是华宽。大款看秦寒的眼神太露骨太直白,甚至比秦寒看迟北的更危险。而这种危险本身可能只关乎两个人,但被波及的炮灰必扫尘埃万千。
雯峤但愿她和迟北不是别人的逐鹿中原的一角,不得天下,却沾染尘沙。
唉,真真是“如何得与凉风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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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新年发大财!健健康康!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