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终究也只是暂时的,多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再是不愿意,苏磬音也不得不,低着头,如同上刑场似的,闭着眼睛出了门,
  齐茂行的确就是前院等着。
  他今日换了一身略微隆重的锦衣华服,头插玉簪,手握折扇,一头乌发垂在脑后,鸦羽似的既黑且密,俊美雅致,却越发衬出了他的面若冠玉、唇色惨淡,削瘦单薄的挺直身姿,瞧着越发像是体弱多病的世家公子模样。
  但是即便如此,却也仍旧不掩他身上朗朗的少年元气,迎着窗外初升的晨曦,丝毫不显病弱的暮气,仿佛在这样削瘦单薄的身子底下,仍旧有一股勃勃的生命力挣脱出来。
  对着这样的齐茂行,苏磬音便忍不住的想到了昨夜里,被她故意欺负时,在手下那乖顺纯粹的场景。
  连嘴唇里面破了的口子都也隐隐的又疼了起来。
  够了别想了,这摔的,不是亲的!
  她的面上猛地一红,深深的吸一口气,低着头,决定要正面这个问题。
  她无视了破了一道口子的嘴唇,一咬牙,对着身旁的齐茂行屈膝福了一礼,道歉道:“昨夜里,我喝醉了,似乎……言行无状,冒犯了您,二爷千万不要在意。”
  齐茂行闻言看向她,面色也露出几分复杂模样,眨眨眼,便又垂了眼角,低声道:“并没什么无状冒犯。”
  “不,都是我一时糊涂,二爷也千万不要刚在心上,”苏磬音着急道。
  齐茂行微微抬头,顿了顿,忽的开了口:“咱们都相处这许久,还叫什么将军二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苏磬音张张口,仍旧有些不敢直视他,目光躲闪着,客气推辞道:“府里不都是这般称呼,不叫二爷,又叫什么?”
  他回过头看着她,便忽的抬了嘴角,只笑的眸光熠熠,声音清朗:“叫齐二。”
  苏磬音猛然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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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虽然齐茂行是这么说着, 但是苏磬音当然不可能应下这个称呼。
  直到出了苏府大门,一道坐进马车里,苏磬音都是一言不吭,不过面上却是涨的通红, 眼神也是一直躲闪着, 再不肯与对面的齐茂行对视一次。
  不过她自个不看齐茂行也没用, 架不住对面的齐茂行,一上车之后, 就在一目不错的, 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她!
  被这么盯着出了绫罗街,苏磬音就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抬头,迎上了齐茂行闪亮亮的星眸, 一张口, 原本想先叫一声二爷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想到了他方才要求她叫“齐二”的话,便又是闪了一跤似的, 忽的一顿。
  咬咬牙, 她索性略过了称呼, 只干脆道:“昨儿夜里的事,是我冒犯,我已真心与你道过谦了!”
  齐茂行微微歪头,对着她笑了笑,也是满面的认真:“我也说了,当真不算什么冒犯,你不必道歉。”
  苏磬音便紧了紧手心, 便像是有几分恼怒:“你若是不生气,还总这般盯着我作甚么?”
  齐茂行闻言愣了愣,便指着她的面颊微笑解释道道:“我是瞧着,你这般红着脸的模样,倒和昨夜喝醉的情态,很是相像。”
  嘶……又来了!
  耳听着齐茂行又把她一个字也不想多提的醉酒,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别说脸颊上的红晕了,苏磬音只觉着刚刚梳好的发髻都一跳跳的,揪着她生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头朝车帘外头看了看,这次她们出来,只赶了一架马车,奉书在前头赶车,一旁也只带了月白一个,一道在车辕上坐着,想躲到别的车上都不大成。
  齐茂行也顺着她的目光一道往外头瞧了一眼:“你是想要什么不成?”
  “是!”
  苏磬音微微咬着下唇,语气生硬:“我想叫奉书到前头路口,给我叫一顶小轿子,能叫我单坐着走!”
  再是没怎么与女子相处过,这一次,齐茂行也看出苏磬音这是生气了。
  只是……方才不好好好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有些奇怪的眨眨眼,还是没敢问缘由,犹豫一阵,只是有些小心建议道:“唔,叫奉书跑一遭倒是不算什么,只是外头的轿子不大干净,最好还是莫坐罢?”
  这还是要去求见太子与太子妃的路上呢,再加上苏磬音也不是一个为了自个的小性子,就不分场合的,硬是要麻烦得众人都不得安生的性格。
  听着这话,她到底还是按下心里的羞恼,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下来:“也成,那你能别盯着我看了吗?”
  之前还不算什么,只是眼神罢了,也没有旁的打扰,她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一忙起自个的事,都不大能注意的到。
  但是经过了昨天晚上醉酒调戏的事,苏磬音自个原本就够放不下了,齐茂行再这么盯着她,她就更是忍不住的想起昨夜的尴尬,越想越觉着抓狂,实在是没办法再保持平静。
  齐茂行闻言这才恍然,立即点了头:“自然可以,你直说就是了,何必为了这个生气?”
  说罢,他也当真微微侧了头,只将目光落向了一旁的车帘外,果然是再不看她一眼了。
  而齐茂行说起对她有了男女之情之后,虽然总是待在身旁瞧着她,动不动还爱给她整理些零碎杂物,但是与她主动提起话题之类搭讪闲聊,却还当真没有,若不是有事,或者她开口说起什么回答,他连主动开口都极少数。
  因此齐茂行移开了目光之后,车内就立即安静下来,要不是齐茂行的存在感还是挺强,闭上眼,就当这车里只她一个人也不差什么。
  没有的齐茂行那如有实质的视线,苏磬音果然便也平静了不少。
  但是人总是这样,她不叫齐茂行提起,好容易安生下来,自个心里,却又忍不住的回想起记忆里酒醉后的一幕幕。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齐茂行——
  他答应的干脆,做的也很是到位,说了不看,就果真都一直不曾回头,察觉到苏磬音看的次数多了,才出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说话时,目光都还仍旧看着车外,可以说,是十分守信。
  这么说起来的话,他自打离开侯府,就一直是这样,对她格外处处关心照顾不说,偶尔说起什么时,也是活像对待上峰一般,异常的听话……
  现在听她开口就立马扭头过去且不提,只说昨天晚上,她醉酒之后拿他当戏子小厮似的折辱,便是真的上峰这样,他都必定要动怒的,可对着她,莫说生气反抗了,只连丁点躲闪都没有,服从性高的吓人!
  他说对自己生出了男女之情,只怕,还当真不是随意玩笑……
  想到这儿,苏磬音的心下便越发复杂。
  或许是因为不在对方的目光下,说话都会更加胆大自然一点,她轻轻的咬了咬指甲,又开了口:“你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不成?”
  齐茂行一动不动,却回的谨慎:“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苏磬音咬了牙:“譬如,我要再像昨晚,甚至比昨夜还更厉害,那般故意欺负折辱你呢?”
  对面的齐茂行眨眨眼——
  老实讲,虽然昨夜里苏磬音的“欺辱”的确是不太好受,但是要说再来一次,他还当真没什么不乐意的,甚至于,有些有些求之不得?
  只不过他自个心里琢磨了一下,觉着这么说,好似是有些不大妥当。
  因此停了一瞬之后,他只是点了头,简洁道:“可以。”
  苏磬音直起身,索性更进一步,说的更厉害了些:“你我之前是说好了要和离的,和离之后,我另嫁他人,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听了这话,齐茂行的身子忽的一动,像是要忍不住要回过头来。
  不过动了一下之后,他最终却还是保持了看向车外的姿势,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却显得有些发沉一般,说不出是回答苏磬音,还是在劝服自个,很是带了几分艰涩:“不会……这是你自个的事,并且你我早有前约,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妨碍。”
  苏磬音这一次就当真有些奇怪对方的思路了,她不及细想,便心下一动,又道:“那你要是我求你别对我再存着男女之情,你能将这男女之情收回去,或者换一个人喜欢吗?”
  “不能!”齐茂行这一次却回的不假思索,格外断然。
  苏磬音张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齐茂行却已紧紧的皱了眉头。
  “你……你莫说了。”
  齐茂行侧着头,忽的按住了心脏的位置:“我心口难受的很。”
  听着这话,苏磬音吃了一惊,只立即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找大夫?苗太医有没有给你备什么救急的药丸之类?”
  的确,她都险些忘了,齐茂行这还是一个危重病患,毒性都已经发了上来了!
  齐茂行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越发低沉:“无事,只是听你说话,一时有些难受。”
  苏磬音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她甚至都忍不住后悔了自己方才的冲动:“是我的错,你若不然先一口水缓缓?”
  马车里备着有水,只是不是茶壶,而是出门时,泡好的四果茶灌在水囊里,囊口有木塞,不会路上颠簸撒出来。
  苏磬音挽起袖子,小心翼翼的为他倒了半盏,递过去的时候,瞧着齐茂行现在还在严守了她刚才的要求,侧着头不看她,一时又急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赶紧看看,若是还难受,当真得先去找太医了!”
  齐茂行这才回过头来,接过苏磬音手里的茶汤,一口饮尽,便立即安慰道:“不是大事,这时已好多了,你别急。”
  苏磬音看着他隐隐泛紫的唇色,却疑心他是在逞强,便又忍不住有些自责:“对不住,我该这样胡乱要求你。”
  “并没有。”
  齐茂行闻言,却立即摇了摇头:“你这样好的很,比从前对我毫不在意的时候好的多。”
  比起之前的客气敷衍,他更宁愿是这样会对他有所要求、哪怕是为难的苏磬音,最起码,这样的明面夫人,眼里还是有他的。
  迎着齐茂行清澈且纯粹的眸子,苏磬音忽的沉默。
  这一次,却不是不敢,而是当真满心复杂,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
  就这般,一路无话,不到半个时辰,便也到了皇城脚下的兴隆门外。
  重五,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按着从前的惯例,今日没有大朝会,太子殿下夫妇,也是要一早进宫去,给宫中陛下娘娘请安道贺,说不得连侧室良娣、与小皇孙都要一道带着。
  晚间是皇家宗室都来的小宴,因此这一早的请安,若是陛下兴致好,会与几个儿女赐兰汤香囊,留膳说笑折腾许久;即便不大办,也要耽搁不少功夫,等回来东宫,多半也要到晌午时分,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并没有提早催促,由着苏磬音用过早膳,
  就算这样都算是早的,按着齐茂行的打算,这个时辰过来,多半是并不能直接见着殿下的,要先在偏室等着人回来,也算是稳妥。
  不料他下了马车,在门外与守门的亲卫同僚们相互见了礼之后,对方便立即笑着拱了拱手:“将军来的真是时候,殿下刚才回来。”
  “今年怎的这般早?”齐茂行有些奇怪。
  只是在外头亲卫口里,也听不出什么,齐茂行也未曾多说,闻言,只带了苏磬音一路进内,到了殿外,亲信内监通传之后,果然便立时得了召见。
  刚刚给陛下请安回来,殿下夫妇二人都还穿着小朝服,齐茂行与苏磬音两个进门时,太子妃在内殿珠帘后拆发冠佩饰,身着绣着四爪金龙纹样龙袍的太子殿下,则是有几分疲累一般,坐在大圈椅上,一手轻轻按着额角,闭目养神。
  齐茂行被左右两个大力气的内监抬着过了门槛,看到主位的太子殿下,一抬手,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子便已对着他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苏磬音深深屈膝,行了大礼,倒是齐茂行便果然没有客气,只是推着轮椅上前,便开口道:“殿下今年怎回的这般早?属下可是来的不巧?”
  “哪里,巧得很。”
  太子睁开眼,回答了齐茂行的第一个疑问。
  这样要紧的内容,太子却说的格外平淡:“父皇今早龙体欠安,起不得身,只在门外磕了个头,都叫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磬音(犹豫威胁):我要再像昨晚,甚至比昨夜还更厉害,那般故意欺负折辱你呢?
  齐茂行(内心狂喜):还有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