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眼角余光瞥着列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如同关系很好的朋友那般随意嘱托着,完全不考虑对方会拒绝的可能。
  出于人际交往间的礼节,青年转过头来,与对方那双没什么感情外露的眼眸对视,给坂口先生发一条信息,就说近期注意一下费奥多尔的举动,那边要有动作了。
  两人座位紧挨在一起,买票时没有特意避开,也就导致了这段旅程中无可避免的交流。
  正在吃列车便当的红发男人没有犹豫,看起来更像是完全没有考虑什么,直接了当地点点头。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费奥多尔微微一笑,多谢了。
  这确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连动手都不必,只需要织田作之助点开脑内的聊天面板,将这段话私聊发送给留在主服务器的坂口安吾即可,全程连三秒钟都用不到。
  依言办完事后,通常情况下只会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而不是对话发起人的前杀手放下筷子,难得做出一副想要好好聊聊的表现。
  你最近行为方面变了很多,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注视着身旁气场淡然的费奥多尔,语调毫无波澜地询问着。
  即便再怎样不在意细节方面的问题,织田作之助还是能察觉到,两人相处时的某些微妙气氛有所改变。毕竟换做以前,费奥多尔跟他单方面的无法做到和平相处。太宰治在场的情况还好些,然而更多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跟对方无法聊到一起。
  还是之后自己无意间提起时,才被安吾点明说是被针对了。
  面对织田作之助的疑问,费奥多尔并不感到意外。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指尖轻点着桌面,语气中难掩轻松之意。
  算是吧,稍微说开了一些问题,有关我和太宰的。他一直没跟你聊吗?
  话说到一半,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家恋人根本没有把当初的事情告知他的友人,以至于织田作之助至今对根源世界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
  涉及到天人五衰、毁灭世界等各种大反派的内容,这部分情况津岛修治不打算告诉他很好理解。但是有关自己真正的感情进展,寻找到生存于世意义,这些内容本该是他跟织田作之间的聊天话题才对。
  然而离开根源世界这么久,津岛修治甚至从未提起过,这就显得有些异常了。
  织田作之助沉吟半晌,回答说:没机会见面,太宰工作很忙吧。
  这倒也是。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无赖派群聊里没有说过,他又没跟你单独小窗谈论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像正常情侣那样避嫌吧。
  实话说,并不了解正常情侣相处模式是什么,织田作之助出声道:是这样吗?
  并没人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相信,这个看似简单易懂的男人却能轻易克制脑力派。表面上看起来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事实究竟如何,连被称作魔人的费奥多尔都无法看透。
  只是猜测。
  青年轻笑着收回视线,一副认真分析的模样,毕竟在有了恋人的情况下,单独跟另一个很有好感的单身男人谈论这些问题,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他算是体会到了,原作中太宰治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在lupin跟这个男人聊天。摒弃那些没必要的敌意后,自己也能感受到相似的什么。
  虽然我是不太在意,但那部分内容毕竟有悖于正常情侣的发展,跟织田先生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得到不赞成的目光,倒是可以理解这样的做法。费奥多尔故作迟疑,没有丝毫良心的亲自揭自家恋人老底,紫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戏谑之意。
  关于津岛修治为什么不把这些事跟友人谈论,真正理由才不是所谓的避嫌,他不过是不想受到友人老父亲般关爱的目光罢了。
  若是两人之间并非恋爱关系的事情暴露,话题难免会转移到自己与津岛修治究竟是何种状态上。再加上织田作之助那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脑回路,指不定就成了两人互相走肾不走心,结果双双陷进去了这才勉强修成正果。
  更糟糕一点,以津岛修治一方家长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就是自家孩子被骗炮十多年,骗到身心皆失。哪怕最终打出完美结局了,也免不了想要提起他耳朵唠叨一番。
  这画面太美,他才不要。
  是么。织田作之助闻言,并没有过多反应,连正常人这时该有的好奇心都没有。他不过是重新拿起筷子,准备继续解决吃了一半的便当,完全无视了费奥多尔略微僵住的表情。
  俄裔青年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自己鬓角略长的头发,轻笑道:织田先生像是完全不在意呢,为什么?
  太宰不想让我知道的话,那就不要追究好了。求知欲并不怎么旺盛的红发男人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或许就是他这种态度,得以每次都超出太宰治这类人的预料。
  织田先生,你是真的很有趣。
  费奥多尔毫无征兆地笑出声来,与先前浮于表面的微笑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有趣。
  他背靠座椅,单手托腮,兀自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确认了彼此的重要性,是否能突破我们对自己定义能拥有的情感。
  先是自己给自己定义什么是爱,并且按照这一准则竭尽所能去行动。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某些超出数据认知的东西早就存在于两人之间。
  那大概就是爱。
  情侣吵架?织田作之助犹豫半晌,尽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
  他不是很能理解费奥多尔在说些什么,就像以往大多数时候无法理解太宰治所谈论的内容一样,只是尽自己所能的当一个倾听者,并且在恰当的时候给出回应。
  肤色苍白的青年沉吟着,将自己前段时间与津岛修治的状态带入这种形容,眉头微微蹙起,算不上吵架,只不过是感叹一下,两个AI居然真的能理解感情为何物罢了。
  并且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挺不错。
  你和太宰越来越像了。将空掉的饭盒收拾好,红发男人凝视着青年气质淡然的侧脸,简略总结着。
  明明长相完全不一样,他却能从这个欧洲青年身上看到太宰治的影子。
  毕竟我们是同类,很正常。
  那些敌意也不见了。织田作之助继续补充道。
  原来你一直能感觉到。费奥多尔耸了耸肩,语气不知是自嘲还是其他什么,这也算是成果之一吧,不再进行无意义的表演后,我也不必为你跟他的关系感到紧张。
  先前的他不过是把自己限制在津岛修治恋人的身份中,认为自己应该在这方面吃醋,才无意识间做出了一系列针对性行为。
  然而抛开一切浮于表面的假象,费奥多尔本质上并不会在意这些,也就不存在敌视织田作之助的问题了。
  想要调动某种情绪是很累的,非必要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青年歪了歪头,漫不经心的语调中隐约混杂了些许自得,反正只要有我在,你跟他不可能产生超越友情以上的感情。
  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完全可以理解此刻在讨论的内容,织田作之助补充说。
  这点我不会怀疑。
  或许从现在开始,平日里因为剧本缘故鲜少会碰面的两人,才能真正跨入朋友的行列。比不上无赖派之间来得深刻,却也能成为时不时约着喝一杯的关系。
  直到两人之间再无话题可谈,距离列车行驶到站还有不少的距离,织田作之助这才反应过来,不久之前费奥多尔拜托他办的事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说起来,为什么要让我去联系安吾?费奥多尔和太宰的话,同样也可以联系到。
  至今为止,所有世界上拥有书的人不过是四人而已,本源更是在费奥多尔和津岛修治那边,不存在无法联系上对方的情况。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需要自己代为转达?
  青年表情空白了一瞬,隐约透露出纠结的意味,这个说来话长织田先生还记得大约一年前,脑内突然接收到大量信息的那件事吗?
  记得。回忆起当时的状况,面无表情的红发男人回答着,跟那件事有关吗?
  就像是十分特殊的完全潜行游戏,我跟修治来到某个游戏副本内游玩。游戏中无论经过多久,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都不会经过一分一秒。费奥多尔深吸一口气,神色颇为微妙,并没有正面解释,在那边世界发送的信息都被阻拦了,又在脱离世界的瞬间,囤积已久的信息连接上网络发送出去。
  当时是在半夜吧,我并没有任何感觉。
  过大的信息量很可能会导致服务器崩溃,如果是在睡梦中倒还好,受到的影响不会很大,这也是织田作之助没有太多感觉的原因。
  因为我们有刻意控制减少信息量,不过坂口先生就遭殃了。青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语气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幸灾乐祸。
  虽然说一直有睡眠少女代替他睡觉,不过本体太久不休息也不好。加班期间突然接受到过大的信息量,难免会突然晕过去。
  正是因为如此,异能特务科内赌他什么时候会睡过去的赌局也会暴露。被自己的同僚下属当做饭后闲谈,心情一定不怎么好。
  安吾说过吗?大概设想了一下对方的处境,织田作之助沉默半晌,还是询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我猜的。费奥多尔耸了耸肩。
  而且那段时间修治应该有在你们无赖派的群聊中说过什么吧,要么就是单独跟坂口先生发过不少信息。不然坂口先生不会把我和修治拉黑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第267章 胃痛的工具人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坂口安吾的情绪,除了五味陈杂以外,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了。
  且不说他曾经作为一个三面间谍,周转于Mimic、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之间有多困难。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活,他又是如何才做到了保全自身。然而从某一瞬间开始,一切都乱了套。
  就是从太宰治强行坐着轮椅来到lupin的那天开始,后续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无不考验着他胃的承受能力。
  或者叫他本名津岛修治更合适,但这都无所谓。
  这种胃痛感,哪怕他知道一切真相后也没能减轻多少。
  这位兢兢业业政府方的社畜先生,因为某些根本无法告知外人的情报,甚至不得不暗中为了大局考虑,做出某些背弃他本职工作的事。
  比如说对于米哈伊尔和潘多拉的情报闭口不谈,成为他们放在异能特务科的眼线,无条件提供所有情报。再比如说替丢在异能特务科挂机中的费奥多尔打掩护,而不是向上级报告他的异常。
  若是这位发际线日益后退的参事官辅佐先生,知道费奥多尔在列车上是如何向织田作之助编排他的话,绝对会恨不得一锤子敲他脑门上,就如同当初他想对津岛修治做的那样。
  真论搞事程度,这两人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他拉黑费奥多尔和津岛修治的原因,并非是青年所说的那般。
  当时突兀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情报,确实令坂口安吾昏迷了一段时间。然而这只是小问题,远远不到需要拉黑两人的程度。
  真正让坂口安吾下定决心拒收信息的,是因为前不久发生的某件事。
  那是距离太宰治失踪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受到异能特务科监视的费奥多尔也没有什么异样举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一具挂机中的躯壳而已。
  被剥夺一切接触重要信息的权利后,费奥多尔并没有表达任何不满,而是安安分分待在特务科给他准备的据点内,全天都有藏在暗中的摄像头监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坂口安吾收到了特意发到他电脑上的一条信息,要求他前去勘察费奥多尔的精神状态,并且后续所有魔人相关的事宜都会交由他处理。
  隐约察觉到不妙的男人勉强压制住心底滋生的预感,板着一张脸来到名义上分配给费奥多尔、实则是用来软禁他的房屋,缓缓打开紧闭的房门。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挺着大肚子活蹦乱跳的太宰治。
  坂口安吾知道这里的量词用只并不准确,然而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的他根本无法思考,更别说去在意这些不怎么重要的小问题了。
  离开主服务器整整一年的津岛修治挥了挥手,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高隆起的腹部,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呀,安吾!好久不见!
  觉得自己三观受到冲击的坂口安吾,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青年身穿过长的高领毛衣,衣摆甚至能遮住他的臀部,让人无法分辨他到底有没有穿短裤。然而重点却是他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以正常孕妇作为参照,明显是已经临近临产的状态。
  这不正常。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坂口安吾的畏缩,改为双手捧着肚子,甚至还故意拍了拍,吓了一跳吧。
  好不容易从繁忙工作中脱身的男人推推自己的圆片眼镜,语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太宰君,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不是一年时间没见,自己的友人就出现在用来软禁魔人的房间,而且监控没有任何异常。
  更别说他的肚子男人是可以怀孕的吗?
  嗯?这还看不出来吗?津岛修治闻言,顶着一脸无辜表情,稍显羞涩的语调又透露出一股理所当然,当然是怀上了潘多拉亚克特的孩子啊!
  坂口安吾:
  这话倒也没错,毕竟按照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太宰治最后确实被潘多拉亚克特掳走,米哈伊尔也尸骨无存。
  一年时间,算下来倒也差不多?
  不,重点是男人真的有可能怀孕吗?
  就在坂口安吾脑内一片混乱之时,本该精神状态糟糕到谁都不会理睬的费奥多尔从厨房里出来。他会有这种转变并不难理解,不过是玩家回到了挂机中的账号而已,原本无神的双眸也因此恢复了原有的光泽。
  玩够了就快点拿出来,这边刀和榨汁机都准备好了。
  他面无表情催促着,手中握着一把被磨得极为锋利的刀,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自家恋人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