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喜欢你的人应该想对你说很久了。
  他也是想替自己的恋人说出,同时也明白,这番话成功打乱了后续计划。
  至少原本计划的高塔上英雄救美出场泡汤了。
  真意外,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一直隐藏在暗中的黑袍青年突兀出现在病房内,他特意将斗篷兜帽摘下,露出自己与魔人完全一致的脸。
  看来你并不是毫无自觉,这不是很清楚吗。
  原本一言不发矗立在门口的太宰治,余光瞥见屋内的变故,神色微暗。
  他并非第一次和这个费奥多尔见面,但却是在对方第一次使用原本样貌的时候见面。
  那个男人给人带来的感受与魔人并不相同,就连气质也要温润许多,缺少了某些长期栖息于黑暗的气场。即便笼罩在漆黑长袍内,却并不显得阴沉。他的气色比魔人要好许多,显然颇为注重身体状况。
  完全不像是黑暗的居民,同时也不适合彻底在阳光下生存,是身处于这两者之间的什么存在。
  哈,就知道你一直在偷听,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津岛修治随手把手中的小刀扔到一旁,脸颊微微发红。
  明明知道对方早就在暗中欣赏这一幕了,奈何此处却要做戏做全面,假装别扭一下,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施展一下自己的小脾气。
  估计又能把太宰治恶心的够呛。
  魔人停留在门口处的少年缓慢转身,神色莫测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光论脸的话,确实与魔人一模一样。
  这个称呼应该是那边那位的专属,至于我的话,虽然说原本的名字确实是费奥多尔,但现在还是叫米哈伊尔更合适。拒不承认自己外号的某位导演指了指床头的费奥多尔,神情十分坦然。
  他来到自家恋人身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又故意在太宰治暗藏嫌弃的目光中,在某只穿着军装的绷带精面颊上落下轻柔一吻。
  然后成功享受到了正在憋笑的恋人的投怀送抱。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折中一下好了。顶着米哈伊尔身份的费奥多尔安抚性地拍了拍津岛修治的后背,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望向神情严肃的卷发少年,太宰君,你所厌恶的是与我发生亲密关系,没错吧?
  这种无聊的问题,还需要你再问一遍吗?太宰治反问道,语气嘲讽。
  可是对比起来被一刀捅死或者是一枪穿肾,明明这种事不会让你感到疼痛才对。故意将脑袋埋在恋人脖颈间的导演绷带精扭过头来,目光不时地落在被丢到墙角的那柄小刀上,为什么那么抗拒?反正对你来说,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还是说,比起疼痛,你更厌恶的是最真实的感情流露?
  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的太宰治,面色愈发不善。
  虽然有点麻烦,但并不是完全无法设置。
  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宰治的反应,身穿黑袍的费奥多尔提议道:那部分记忆只能沉浸式体验,在结束之前,属于自己的意识根本不会浮现,不过可以做到强制脱离。
  就是潜意识,真发展到那个阶段,如果你的潜意识极其抗拒,还是有可能短时间内成功脱离的。
  简单来说,沉浸到那段记忆中的时候,两人的潜意识会被埋藏在深处。虽然无法更改事件的走向,却能以无形观众的身份,对于自身经历产生一定的见解。
  对于其中的某些情节,在即将发生之前,若是太宰治的潜意识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抗拒感情,是可以做到短暂将隐藏在深处的自我意识抽离的。
  那之后,他会以类似鬼魂的形式度过这段尴尬无比的时间,本人并不会体验到分毫,只不过会被迫看一场主角为自己的禁忌戏码罢了。
  太宰治:
  说到底还是完全避不开,只不过会以正主变成旁观者而已,对于精神方面的伤害能稍微好一点,却没有太大区别。
  我并不推荐这种做法,感情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对自己抱有太多信心比较好。费奥多尔嘴角含笑,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解着。
  你以为自己不会拥有的东西,其实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只不过背景的种种限制,让你永远无法与合适的人放下彼此的敌意。一旦条件充分,就算永远没有逃离深渊的那天,也可以和唯一的同类紧紧相拥。
  就像是他们被改写的宿命。
  第226章 本中本继续
  太宰治缓慢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华喧闹景象,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温和,气温适宜,夹带了沿海区域特有的舒爽。四周游人来来往往,嬉笑声混杂着尖叫传入鼓膜,很快又被沉闷的机械轰鸣声掩盖。
  他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被紧缚住的手腕。那里绑着几根劣质的塑料红绳,末端顺着牵引升起,最顶部是两个常见用来哄小孩的氢气球,一个是卡通黑猫图案,另一个则是同款的老鼠。
  是游乐园,这种本该跟他绝缘的地方。
  青年难得的感到迷茫,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身处于此,至少不应该以单纯的游客身份出现在这种只适合欢乐存在的地方。
  违和感自心里生根发芽,顺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却又被某种奇怪的情感抑制。太宰治茫然环顾四周,又为自己身上的休闲服感到困扰,思绪最终被递到面前的冰激凌打断。
  谢谢
  下意识地道了声谢,太宰治接过冰激凌,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面前这人是谁,额头便被一只冰凉的手覆盖。
  头还晕的话,就去附近的树荫底下休息一阵,我区这边的医务室找点药。
  优雅的声线传来,听起来像是一位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青年。太宰治并没有第一时间避开对方的触碰,而是略微歪过头,想要看清背对阳光那人的脸。
  没事
  意外的,他并不讨厌这种举止过于亲昵的触碰。
  他记起来了,自己跟面前这人的关系。
  就在昨天夜间,因为织田作临近交稿死线,被编辑死死盯着赶稿无法抽身,自己只能独自一人击退了潜藏在瘴气中由人类内心孕育出的恶意──名为魔兽的存在。
  这也算是异能力者的宿命,得到能力的同时,必须为了维持自身力量而努力,利用这种超乎常理想象的能力,清除潜藏在世间的罪恶。
  然后他就在桥边发现了顺流而下的某位俄罗斯人。
  那位三年前好不容易才从植物人状态恢复过来的朋友,是易遭到魔兽袭击的体质,而他的能力又是纯辅助性的时间操纵,自身体术烂到一塌糊涂。一个不留神,就会在走夜路的时候翻车。
  受伤倒是不至于,只不过经常为了脱身出现在十分奇怪的地方。
  从河中捞出来了莫名其妙掉下去的朋友,太宰治任劳任怨将人带回对方所住的公寓。等到那位明晃晃把病弱两字写在脸上的俄罗斯人醒来,自己却接收到了宛如惊雷一般的信息。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位跟自己关系极佳的同龄友人,会提出交往这样的请求。
  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当时居然脑子一抽,点点头同意了,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后悔。
  费奥多尔,跟自己已经相识三年已久的朋友,就在昨天夜间正式晋升为恋人关系。
  太宰治双目放空,思绪早不知飘远到何处。
  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而就在成为恋人的第一天,两人便笨拙的按照网上搜到的攻略,来到附近新建的游乐园中尝试着第一次约会。几分钟前,自己却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于是不得不来到附近的长椅休息。
  费奥多尔则是去一旁的冰激凌车,买回来了他喜欢口味的甜筒。
  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肤色苍白的青年坐在长椅空缺的位置上,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拳不到的距离,关切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两人的关系转变毕竟过于突然,又很难把握好相处时的距离,只能缓慢的一点点尝试。
  太宰治攥紧手中的甜筒冰激凌,慢慢吞吞摇着头,露出浮于表面的微笑,只不过是昨天晚上太兴奋了没睡好,刚刚眯了一小会儿,已经没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感到很奇怪。就好像自己置身于折射出五彩斑斓光芒的肥皂泡中,看起来梦幻绚丽,却脆弱到一触即破。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敏锐察觉到了恋人的异常,同样穿着简易宽松休闲装的费奥多尔抬起手,动作颇为迟疑地揉了揉对方手感极佳的卷发,像是并不敢草率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凑到太宰治面前,隔着过长刘海的遮挡,凝视着对方被迷茫填满的鸢色眼眸,在想什么?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可怕的梦。考虑到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不想破坏这份好心情的卷发青年低下头,声音哽咽地喃喃道。
  重要的人相继离我而去,家庭支离破碎,只剩下费佳还陪在我身边。结果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即便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长久笼罩在心头的哀凄与绝望,还是让好不容易从噩梦中脱身的太宰治感到心有余悸。
  那份梦境太过可怕,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时半会能抹消的。
  费奥多尔沉默半晌,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撩起一缕对方垂落在耳侧的黑褐色发丝,在指尖把玩着,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不要乱想了。
  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青年的表情皱成一团,索性在长椅上懒懒散散伸着懒腰,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怪叫声。那之后叹出一口气,隔着树梢间的缝隙,望向在天际自由翱翔的飞鸟,神色莫名。
  也是,织田作的小说才获奖,继续下去一定能成为很了不起的作家吧。晶子姐姐前段时间刚结婚,现在跟立原先生各自经营着紧靠在一起的书店和甜品店,父亲在婚礼上还哭成那个样子,心情一定很怅然吧。他细数着近期发生的重大事件,无一不是值得自己送上祝福的内容,语调轻松了不少。
  太宰治又歪了歪头,嘴角挂着浅淡笑容,与身旁的俄裔青年对视。
  费佳也是,身体比前些年要好许多,再休养上两年一定能恢复到普通人的程度。
  比起最初好不容易出院时的状况,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完全用不着轮椅代步。就连体育课也能略微参加一些不太激烈的运动,不像之前只能全程当一个旁观者。
  一切都朝向更好的方向发展,自己本该感到幸福才对。
  总觉得这样的生活,美好的不真实。太宰治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视线隐晦地挪开,逃避开与恋人的接触,很奇怪的想法吧,毫无征兆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真的能拥有这种幸福吗
  奇怪的是,明明自己的生活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称之为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也不为过,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哪怕自己年幼时遭到了亲生父母的遗弃,那之后没多久就被森先生收养,一直生活在十分幸福的家庭中。后来还有了异夫异母的姐姐,脾气是有些任性傲娇,对于家人的爱护却同样不会少。
  所以说自己脑海中产生的这种想法真的很奇怪。
  费奥多尔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种问题,倒不如说,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也是无用,安慰的话同样无济于事。
  他只不过是巧妙转移话题,指了指对方手中已经开始有融化迹象的冰激凌,提醒道:再不吃冰激凌要化了。
  啊,真的。太宰治立刻瞪大眼,急急忙忙舔掉差一点顺着蛋桶流下的部分。
  忙着吃冰激凌休息的卷发青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超出蛋筒之外的部分舔得差不多后,扭头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费奥多尔,沉默半晌后开始吐槽。
  费佳的表情跟平时完全没两样嘛。
  费奥多尔动作微顿,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今天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可是费佳跟以往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同,总觉得我们还停留在朋友的关系一样。卷发青年的语气似是抱怨,又有些微妙的不满,似乎想暗示些什么。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地替自己辩解说:并不是,我也在思考要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种陌生的转变,确实需要一定时间去适应,至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简单的相处。
  太宰治悄无声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对方,犹豫许久,直到手中的甜筒已经被融化的冰激凌浸透,这才语气干涩地开口,有些煞风景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要说什么,并不是那样。费奥多尔秒速拒绝,原本淡然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久久凝视着神色愕然的太宰治,又伸出双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肩膀,阻止了一切逃离的可能。
  确实,太宰君是我出院后唯一的朋友,也可以称得上是精神寄托,但我并不会将这种感情弄混。我也是考虑过很久,才鼓起勇气述说自己的心意,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这种无理取闹的请求。
  他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你想要拒绝的话,那么这种关系就到此为止,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理解了对方话语中暗藏的含义,太宰治气息微微冷凝,以同样认真的口吻答复着。
  这应该不是妥协,也不是迁就。
  或许我并不理解这种感情是什么,毕竟身边完全没有例子。父亲一直单身到现在,晶子姐姐谈恋爱的时候也不在这边,完全不知道情况如何。
  青年语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我只知道一点就足够了,如果是跟费佳一起生活下去,我大概会很开心。
  第227章 你为什么
  做梦中梦是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对于很少睡眠的太宰治来说,并不好回答。
  然而如今,他似乎也能谈论一二了。
  意识回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紧靠海岸的游乐场。混杂着爆米花香气的海风袭来,到处都洋溢着名为欢乐的气氛,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却怎样也遮掩不住眼前令他血压飙升的画面。
  那是大概十八岁模样的自己,穿着一身符合这个年龄的休闲服,正在和那只同样年轻不少的老鼠交换着一个黏糊糊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