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嘟哝着嘴将披风上的褶皱理顺,眼神中满是淡漠,语气颇为遗憾地说道:真可惜,亏我还特意留了个会爆炸的假玻璃珠在汽水瓶里,不是阿汤哥果然没那么厉害。
  都说了真是阿汤哥会翻车。费奥多尔反驳道。他默默回想了一遍《碟中谍》内容,尤其是里面于常人而言过于夸张的打斗戏,再将里面的人物替换成津岛修治他沉默许久,扭头盯着跟自己并排走的基友,正面迎上了对方的鸢色眸子,语气十分认真地说:不过修治你要是努把力的话,应该能达到那种水平吧。
  他停顿了半晌,慢吞吞补充了一句,在梦里。
  欸津岛修治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走吧,这边时间很赶。费奥多尔扶了扶头顶有些歪的毡绒帽,脚步虚浮着晃晃悠悠往前走,整个人几乎在飘。
  出于对基友的关心,津岛修治虚扶了把下一秒就要飞升成仙的费佳,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担忧。
  身体撑得住吗,黑眼圈都出来了,完全没休息的样子。
  跟你做朋友被坑是日常,相比起来还是当妈轻松点。费奥多尔眯着眼回答道。
  唔哇,费佳你刚刚好像若无其事地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我有说什么吗?啊,好像是说过要克扣你的蟹肉罐头了。
  不,拜托你忘了这件事吧。
  为了赶时间,这几天费奥多尔横跨了大半个俄罗斯,在火车上跟各种算不上多厉害却跟苍蝇有的一拼烦人的劫匪对峙,颠簸许久才赶在邮轮靠岸前抵达。
  他跟津岛修治的降落地点都不太友好,被丢到莫斯科附近的他十分头秃。计算过为了接基友必须跨过的距离后,费奥多尔甚至产生了让他自己自生自灭管他去死这样的想法。
  毕竟路途远到他看一眼地图就懒得动的的地步。
  我真的超累的!津岛修治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摊平,大声抱怨着。
  就没有暖宝宝吗?
  很可惜,并没有。费奥多尔声音沉闷地回答道,将披风提了提,试图将裸露在外的脖颈一同捂住,不至于冻到脖子麻木。
  离开海洋女神号后,两人连短暂休憩的时间都没有,马不停蹄赶到了秘密停留靠岸的一艘隶属战斧的破冰船上,没多久便进入了北冰洋区域。
  如今他们正在北冰洋的某处冰面上艰难逃生。
  异能结晶体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将其浸泡在大量海水的环境中静静等待便可。早在两小时前,这枚津岛修治千幸万苦坑来的结晶体就被他们丢到了海里。但此处毕竟是海面常年结冰的北冰洋,能让他们顺利丢下去的地方只有破冰船才破开没多久的部分。
  至于停留在原地的破冰船会如何谁管它呢。
  费奥多尔回头看向如今只剩一个小点的破冰船,计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之后眼神死的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在修治旁边坐下休息,我觉得我们跑不掉。
  用孩童的身体两小时根本跑不远,想要彻底逃离常暗岛波及范围不太可能。
  躺在冰面上装死的津岛修治翻了个身,紧紧扣住费奥多尔被冻到通红的手,凝视着满脸写满疲惫的基友,开口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更何况船也会被炸唔哇!!!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语被几乎要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吞噬,两个固执牵着手的孩子被轰飞,随即重重落回冰凉刺骨的冰面上,打了几个滚勉强卸力后才停下。
  津岛修治感到喉头一阵甜腥,他脸色十分难看,吐掉满嘴鲜血后慌忙查看费佳的状态。
  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所以刚刚那一下费奥多尔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真论身体素质,自己还是比体弱的基友好上不少。
  所幸的是对方并没受什么致命伤,即便如此,费佳还是紧锁眉头,咬牙忍耐着遍布全身的钝痛,本就因体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全无。
  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
  咔嚓
  他们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面前虚空中突兀出现了一条裂缝,隐隐有着某些让人感到焦虑不安的东西在缝隙另一边翻滚涌动,随时准备透过这些缺口将这边的世界吞噬殆尽。随着常暗岛的能量爆发,裂缝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碎裂声,一寸寸蔓延开来。
  能将世间万物吞噬的黑暗喷涌而出,直冲津岛修治的面庞袭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呆愣在一旁费奥多尔的手,却不想黑暗于他们无可奈何,能做到的只是将周身的一切吞噬抹消。
  冰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
  就连津岛修治也被眼前超出常识的一幕震惊的不轻,哎呀呀,这还真是
  嗯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的转身,环顾着这片虚空,语气十分肯定的说:我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景象。
  嗯?修治猛地抬头,捂着被撞疼的腰的同时不忘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
  焰魔。
  哈?
  爱的战士。
  啊,那个啊。津岛修治像是被噎住一般的呻吟起来,捂脸遮掩住他想要翻白眼的表情。
  费奥多尔指的是《魔法少女小圆》剧场版中晓美焰成魔的片段,用所谓的爱改写了整个宇宙,其过程跟他们所经历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比如世界破裂的方式。
  篡改跟毁灭不一样吧。津岛修治的语气逐渐失去了所有感情,他注视着眼前分崩离析的世界,一切绚烂转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低声呢喃着:这边的世界,可是不会有未来了。
  【警告!】
  【警告!】
  【检测到世界线崩坏,是否开启修正模式,回溯至未崩坏时间点】
  【确认】【否】【自选时间】
  系统终于不是只存在于他们脑中的虚无,昭示着情况紧急的窗口铺天盖地的弹出,鲜红色加粗体感叹号覆盖了他们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就像是垂死挣扎着也要保护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
  如此不堪一击。
  津岛修治收起了时常挂在脸上嬉笑的面具,目光追随着眼前触及得到的每一处皲裂,欣赏着犹如破碎的镜子般的世界四分五裂。
  很美啊。
  费奥多尔点点头,赞同道:像肥皂泡一样。
  只不过是被人细心呵护的幻影,一触即碎。
  蜘蛛网般的细密纹路自他们脚下逐渐蔓延开来,攀附上可触及的一切,生物也好,死物也罢,没有任何事物能逃离。万物皆由遍布各处的裂纹缝隙处皲裂,消散至虚无,留不下任何存在过的证明。
  虚无再次破裂之后,看到的便是此世之外的真实。
  人们无法接受毫无征兆降临的末日,甚至连终焉的展现方式都无法理解。不是洪水,不是陨石,不是曾经预言过的任何东西。
  凄厉的哭嚎声自世界各处传入他们耳中,陷入绝望的人们涕泗横流的向所谓的神下跪,献上自己仅有的尊严,却无法让神回应他们的卑微乞求。
  毕竟,将这个世界推入毁灭深渊的就是所谓的神啊。
  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十指相扣。
  太可悲了。
  嗯。
  存在仅仅是依附于上位世界之人的幻想,如同书中人那般,按照既定路线上演着一场场傀儡戏,取悦来自世界之外的观赏者。
  你看,只是抽出一块微不足道的积木而已,整个空中阁楼便全面坍塌了呢。
  第9章 对不起
  孩童静默注视着世界的坍塌,眼里除了能将一切吞噬的黑暗之外一无所有。
  寓意着毁灭的白色蛛网般的裂纹遍布整颗蔚蓝星球,在一切生的气息消失殆尽后,挟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恨汹涌着冲出银河系,将整个宇宙卷入名为终焉的浪潮中。
  早在地球消失的那一刻视觉便转换了,费奥多尔凝视着那颗靠核聚变释放着热度与光亮的完美球体,眼珠感受不到丝毫被灼伤的痛感,津岛修治也是同样。
  太阳在无声的消亡,像是颗从内里开始迸裂的脆弱玻璃珠,失去了所有它本应有的光泽。回过神来的时候,连仅有的些许细碎残骸也无法挽留。
  眼前的一幕过于震撼。
  能亲眼见证宇宙之美的生物寥寥无几,光芒透过无数星辰罅隙映入虹膜,万籁俱寂的广袤摇篮中,无尽星火明灭闪烁着,沿着自我运行轨迹起舞。这绚丽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景象,却被疯狂蚕食着万物的毁灭意识无情吞噬。
  只余下永无边境的漆黑。
  他们无法看到彼此的存在,只有来自手中的温热柔软互相昭示着自己的所在。
  津岛修治凝视着黑暗中的某物,没有肉体,没有形态,但祂确实存着,在毁灭了一切之后逐渐趋于平静。
  他轻声低语着,如同引诱夏娃摘取禁果的蛇,在这片连时间都失了感念的虚无之中引导着什么。
  还不够,这不是全部。
  名为毁灭的某物重新开始躁动。
  费奥多尔勾起嘴角,轻笑出声,替祂指明最后的目标:还剩下最后一样东西,去吧。
  将屏障打破吧。
  那股能量突然迸发,在虚无之中仅剩的两个生命体的指引下肆意蔓延着。祂毁灭了所有物质,毁灭了所有灵魂,还余下最后一样东西没能毁灭一切消失后的虚无。
  这个世界存活在神明的玩具箱中,谱写出怎样的未来都逃不过神的掌控,所有的挣扎反抗不过是上演滑稽的舞台剧罢了。
  毕竟从诞生起就在笼中的鸟儿,甚至不知自己身处牢笼。
  虚无也有了边界,这层最后的禁锢在毁灭的全力进攻下终于败下阵来。黑暗被撕裂,零碎光芒沿着细小缝隙坠落,照亮了两个孩子的面庞。
  囚禁世界的牢笼被打破了,那背后是他最为熟悉的画面。
  费奥多尔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看到了身穿死屋之鼠首领cos服的自己躺倒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本体毡绒帽正被裹满绷带一身黑西装的津岛修治戴在头上。修治同样不是清醒状态,正枕着他的胳膊蜷缩在一侧,刻意缝在肩膀上的西装大衣正好充当被子。两人就这样滚在一起在酒店床上沉睡,置换下来的日常衣物散落一地。
  是他们穿越之前在现实世界中的样子。
  赶漫展之前提前在酒店试新定做的cos服,还没来得及自拍几张发推便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来到了这边世界。
  屋内钟表并未走动,两人的胸膛没有起伏,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要回去吗?津岛修治跟他交握的手微微用力,将难得愣住的费奥多尔思绪拉回,眼神晦暗不明。
  费奥多尔沉默许久,并未正面回答。
  修治要是想继续玩的话,我没意见。
  你很讨厌这个世界。
  你有想见的人。
  又是一阵气氛僵硬的沉默。
  最终是津岛修治率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像是又一次放弃抓住唾手可得的什么东西,说道:费佳,不用迁就我。
  不是迁就。费奥多尔回答道。
  过往十几年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同隐瞒彼此异于常人之处,一同伪装平庸融入芸芸众生之中。这世上,只有彼此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风景,能站在同样的高度互相拥抱,在仅有他们两人的世界中依偎着取暖,驱散了几近将自我吞噬殆尽的孤独与绝望。
  哪怕他们曾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连简单的坐下来聊天也难以做到,表面和平的背后有无数混杂着腥风血雨的暗流涌动。
  如今却是互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我们都清楚彼此究竟是谁,也清楚原本的我们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互相信任。他松开紧握着津岛修治的手,转为双手扣住对方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两人目光交汇,鸢色瞳孔在那双酒红色双眼的注视下轻颤,不给他留任何逃避的机会。
  能有现在这种结果,是意外,也是奇迹。
  我追寻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但是你呢,太宰?
  称谓是太宰,不是叫了十多年的修治。
  毕竟最初的他,确实是作为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存在着。
  一切早有征兆。
  起初只是讶异《文豪野犬》太宰治的形象与津岛修治过于相似,引起了分外无聊两人的兴趣。在等到费奥多尔d出场后,随着剧情展开,动画化声优确定,事实被指向了一个过于荒谬的可能。
  监狱,天人五衰事件中关押他们的地方,位于欧洲极其隐蔽的某处。以及纯白色的囚服,植入体内的生物感知器,除了身体莫名其妙缩水以及记忆丧失以外,简直像是两位在监狱中下棋对弈的导演从漫画中活了过来一样。
  从虚构的世界中脱离,来到创造出他们之人的世界。
  所以说,可悲的不只是这个依附于幻想的世界,还有本属于这里却因未知原因逃离牢笼,越界到神明所在世界的他们。
  我很高兴自己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但是这不够。不足以让你心甘情愿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停驻在我身边。
  费奥多尔轻抵上津岛修治的额头,过近的距离能感觉到对方带有些许慌乱的吐息落在唇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的声音轻到只余些许气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足够让修治听清,逐渐染上绯红的耳尖昭示着看似无动于衷的津岛修治内心的混乱不安。
  双唇间仅余下极其危险的距离,无论谁向前试探着迈出一步,都足以将两人间多年来不可视的薄膜捅破,重新定义二者间的关系。
  费奥多尔露出一个笑来,眼中深情不再,或者说先前的一切都是精湛的演技。而津岛修治因为对他有所求被迫陷入不利境地,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直球背后隐藏的戏谑。
  他说:毕竟我是继中也和国木田之后你的新任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