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温浓慢慢地跪坐在他对面,轻声问,“怎么喝了这样多的酒啊?”
  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为什么在信上从来只说开心的事,不开心了却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太子自然没有回答,犹自睡着,只是眼睫轻轻一颤,像是睡梦中也对温浓的声音有反应一般。
  温浓看着他蹙起的眉心,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指,很慢很慢地触上他的眉心,轻轻按住画了个圈,将他的眉心揉散了。
  眼见他的睡颜更为安宁乖巧,温浓抿着唇笑起来,竟有种别样的成就感。
  崔九溪端着醒酒汤进来,走近之后便见到他家殿下与温浓面对面趴在案上,只是一个睡着,一个醒着。不止如此,温浓看着他家殿下的目光竟十分柔和,这一眼惊得崔九溪险些没端稳手里的醒酒汤。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打破这个气氛。
  直到温浓抬眼看过来,不慌不乱地伸手示意他将醒酒汤放下。
  这间禅房竟像是她的地盘了似的。
  崔九溪将依言将醒酒汤搁在旁边,和温浓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殿下,我们喝了醒酒汤再睡。”温浓凑近了些,柔声哄道,见太子不为所动,换了个唤法,“允之哥哥……”
  太子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却仍旧不睁眼。
  温浓托着下巴想了想,索性伸手挠了挠他的鼻梁,挠得他换了个方向接着睡。
  而后温浓使出了损招,将自己常年冰凉的手往他后颈一贴——
  “?”太子终于睁开眼,目光茫然地看着半空某一处,好一会儿才聚焦到温浓身上,先是笑了两声,轻轻说,“是你啊……”
  温浓正要张口,却听见他接下来的话,“又梦见你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温浓的,还晃了晃,自然地如同老夫老妻一般,“你真好……只要睡前认真地想你念你,就会梦见你,从不失约……不失约的人可真少啊……”
  这话竟然同时饱含了甜蜜与苦涩,叫温浓心弦颤动,便任由他握着了。
  “你的手便是在梦里也是这样的冰冰凉凉,我给你捂热好不好……”
  温浓弯唇笑了,“好。”
  于是醉了酒的太子殿下便认认真真地搓起温浓地手来,那架势彷佛在做一件大事。
  “允之哥哥……”
  “嗯?”
  “你喜欢我吗?”
  “……”太子将发热的脸颊往温浓地手心上贴,目光还是带着茫然的湿润。在他的眼里,温浓的笑容带着蛊惑,禅房清雅的布置也变得旖旎起来,他轻轻蹭了蹭温浓的手,有些委屈了。
  他喜欢得这样明显,她还不知道么?
  “别光看着我不说话。”温浓晃了晃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快说,我要听。”
  “……我喜欢你。”
  温浓极力压住上翘的嘴角,轻咳一声继续问,“有多喜欢?”
  太子眼睫直颤,很为难似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喜欢过一个你。”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
  温浓哼一声,嗔怪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眼里却全是笑。
  眼见太子的眼睛开始半阖,温浓用另一只手将醒酒汤端过来,“允之哥哥你别睡,先喝了醒酒汤,来。”
  太子强打起精神,半梦半醒间瞧了温浓一眼,而后接过碗。
  温浓为免他没拿稳将碗摔了,还伸手给他托着,另一只手将他散落到鬓边的长发给压到耳后去。
  醉酒后的太子比平时要更为软和,就像褪去了浑身的保护壳,只留一个柔软的躯体,怎么碰他都不会生气反抗似的。
  喝完,温浓起身将空碗收拾在一边,回身见太子似乎下一瞬便要睡过去,好笑地走过去推了推他,“允之哥哥,这样趴着不舒服,起来去小榻上睡。你睡了我再走。”
  “不,不要走。”
  这么多个字里,他只听见了走,便急急忙忙抱住温浓。
  他跪坐着,温浓站着,这么一抱便圈住了她的大腿,脑袋贴在她腰际上,撒娇一般不放她走。
  “你睡着了我要是还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我不睡,我一定不睡。”
  温浓暗暗觉得醉酒后的太子绵软可爱,且像个孩童。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哪里抵抗得了美貌公子的撒娇攻势,遂半推半就地留下来。
  像是能感觉到温浓的一步步妥协,太子哪怕是醉酒了也知道得寸进尺,他将温浓拉着坐下来,而后往她腿上一枕,舒舒服服地蹭了蹭,接着……睡了过去。
  温浓:“……”说话的不睡呢?
  她这样的姿势根本不好动作,一动便要惊动了他,只好忍着。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能做的事情,唯有发呆。
  而腿上的太子甚至还调整了个睡姿,这回发带彻底松掉了,轻轻地滑到地上,墨发也垂顺下来,温浓见状伸手给他拢了拢。
  入手凉凉滑滑,还挺好摸。
  于是温浓找到了事干,一下一下地摸,手法是养过猫的人都有的娴熟。
  她头一回清晰地感觉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受,哪怕他是个八尺男儿,也会觉得他可爱得像猫儿。
  ……
  一觉睡醒,太子神清气爽,他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那种分明已经忘了是什么,可回味的时候却会笑的梦。
  还是那间禅房,空气中却好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原本不属于这里的香气。
  太子收拾好了自己,推门对崔九溪说,“回去吧。”
  马车上,崔九溪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直说。”
  “殿下可还记得来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
  太子目光一顿,凝在崔九溪面上,“嗯?来过什么人?”
  “殿下,您醉酒之后温姑娘可是来过了,不过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属下全不知晓,禅房里只有殿下与温姑娘二人。”
  闻言,太子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半晌才确认道,“她来了?还只有我们两个?”
  “正是。依属下看,温姑娘瞧着不像是对殿下无意的样子。”
  太子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并且开始死命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那会儿因为是在舅舅的禅房里,便不加节制地痛饮,醉酒之后只会比平时更为放肆。
  他不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九溪。”太子动了动身子,正对着崔九溪问,“以你对我的了解,我醉酒之后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殿下,譬如?”
  “譬如……”太子说不下去,耳廓渐渐染红,憋了半晌,还是换了个说法,“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详说。”
  “属下也瞧不出什么……”
  瞧不出什么,应当没出大事。
  “不过——”
  太子方要松一口气,又被崔九溪弄得这口气不上不下的。
  崔九溪:“不过,温姑娘走的时候叫属下转告殿下一句话——‘《京城养猫手册》当真挺好看的,还实用,教她手法进步不少。’”
  第43章 上元 “这边风景更好。”
  后来, 温浓从温父口中得知了那□□上发生的事。
  “爹爹,我不明白,为什么都九年了, 突然有人闹着要立后?之前不都这么过来了嘛。”也难怪太子那天心情不好了, 任谁得知自己母亲的尊荣要被另一个女人夺去都不会好受。
  温父说,“这便是问题所在。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立后,而是捧出一个和太子殿下有一战之力的储君人选。”
  温渚也皱着眉, “可是二皇子年纪尚小,且势力单薄, 怎么和太子殿下比?”
  温父笑了笑,“他们要的就是这个。阿渚,你觉得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来得更珍贵?”
  温渚温浓二人都没出声,但已经很清楚了。那些力捧二皇子的人,一是被太子侵犯了利益, 二是想要从龙之功, 而这从龙之功最可贵的一种便是在二皇子势弱之时便出手相助。
  “因此二皇子党不仅提议立后, 还为了锻炼二皇子提出要将六部之一分给他去接手, 又担心二皇子年纪小担不起事, 便选了工部。”
  温浓一愣, 爹爹所在的工部不是早就被太子接管了吗?
  而温渚想起平日里待玉麟卫众人宽和亲切的太子殿下,一口气便堵在胸口, “我看他们是想摘现成的桃子吃!殿下已经将刑工两部打理得仅仅有条, 地方官员也整治了一番, 难的事情已经做了个大半,他们挑这时候出来拣现成,不亏心吗?”
  温父见温渚这副上火模样, 再看温浓垂眸沉思的样子,顿时好笑,“你们两个也别操心殿下的事了,他是个有成算的,哪里会吃这种亏。上回我被人诬告之后,殿下将此案一梳理,揪了三个人的错处出来,大理寺卿被罚了俸禄,户部郎中被降职离京,我那个同僚也被上头训斥一通不得重用。这几个都算是谢尚书的人,因此谢尚书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才急急忙忙站队二皇子。”
  “那舅舅呢,他什么立场?”温浓问。
  “舅兄已经位极人臣,只要不是妄图天大的富贵,都不需要立场,跟着皇上走才是明智之举。”温父说着,忽地瞧了温浓一眼,“再者,你舅舅还另有些打算,听说雪榕和殿下关系不错?”
  温浓隐蔽地撇撇嘴,“谁说的,是舅母往外头说的吧?”
  温父好笑地点了点温浓的额,说她促狭。
  “本来就是,榕姐姐都不一定是喜欢殿下,对此事最热心的还是舅母。”温浓又看向温渚,“哥哥你来说,你人在玉麟卫,可有看到殿下和榕姐姐在一块儿?”
  温渚想了想,点头附和,“确实。不过爹爹的事情被殿下摆平之后,舅母还带着雪榕来了一趟太子府,说是为表感谢,要给玉麟卫送寒衣。那会儿我正好和崔大人一块儿,不过殿下是拒绝了的。”
  温浓:“???”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爹爹出事的时候,舅母可是对她闭门不见的,见太子出手了却又巴巴地凑上去感谢,生怕别人瞧不出她的用意似的。
  于是气鼓鼓问温父,“爹爹,我们感谢殿下了嘛?”
  “自然,不过殿下说这是分内之事无需言谢,爹爹唯有做事用十二分的心来回报殿下。”
  谁知温浓转头就问温渚,“哥哥,你们玉麟卫不缺寒衣的话缺什么?”
  温渚一懵,他们是太子直属,好像什么都不缺呀。
  “哥哥,你去问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