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伤口清理干净之后,她却没有给萧衍上药,而是从药箱里摸出一根银针。
银针在指尖扎出浅浅的伤口,很快冒出血珠。
傅新桃把血珠滴在萧衍手臂的伤口附近。
如她所想,未几时,有黑色的东西从伤口处爬出来,吸食血珠,又缩回去。
反复的几次尝试皆是这般。
傅新桃凝神望着,确认自己的想法可行,方才帮萧衍上药包扎。
这些黑色的像虫子又不是虫子的东西大概是蛊虫。
它们吸食人血,她便用自己的血做饵将它们从萧衍体内揪出来。
但不能只依靠这个,须与药物相辅相成。
若不然,以它们的厉害,她哪怕流干净这一身的血都没用。
这个办法不是她师傅告诉她的。
傅新桃心里有数,哪怕晓得,她师傅也不会告诉她,不会让她冒险。
只是,她年纪尚幼时,见过一次她师傅前来求医的帮人解毒。那时原本寻不到解药,后来便尝试一个以毒攻毒的凶险法子,最后把人治好了。做药引的那个人和中毒的人都活了下来。
她记得这件事。
之前和她师傅研制救萧衍的药丸时,她对蛊毒深入了解,如今才敢尝试。
诚然这个办法的风险极大。
但她告诉邢丽春,她不是想以命换命也不是撒谎。
她自然是希望萧衍和她自己都能好好的。
不过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也许最后真的会一命换一命……
可没有退路。
傅新桃呆呆望住沉睡中的萧衍。
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做不到看着他有性命之忧,便唯有这么试一试。
到底会怎么样,且看一看。
如果他们都能闯过这一关……会遇到很多好事吧。
傅新桃要的东西不易得,谢川却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凑齐了。
她不问东西怎么来的,交到她手里足矣。
该准备的一一准备妥当以后,傅新桃让邢丽春守在房门外,自己留在房间里,实施自己的计划。蛊毒多是以毒物作为养料,她和谢川要的东西里面有一应毒物。
地上摆放的箱笼装着蛇虺、蜈蚣、蜒蚰等活物,不时发出诡异声响。
傅新桃走上前,没有迟疑犹豫,预备把箱笼打开一个小口。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谢川押着一个被捆住手脚、蒙住脸的人进来。
“傅小姐。”
他肃然的语气,“如果你有事,二爷醒来会杀了我的。”
傅新桃愣住。
谢川把押着的人往前推一推:“用他来试。”
·
萧衍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且昏昏沉沉的梦。
梦里,他眼睁睁看父兄被害,看母亲去世,而他孤身一人,立于黑暗之中。
无穷无尽的痛苦将他裹挟。
他恨不能化身修罗,直接杀了那些人,以慰父母兄弟在天之灵。
却有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停轻声呼唤他的姓名。他知道那是谁,努力想睁开眼,看一看那张熟悉的、俏丽的、宜喜宜嗔的面容,一双眼睛偏偏仿佛被蒙住,费劲力气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须臾,有一束光不知从何处漏进来。
那个紧紧握住他手掌的人,牵着他朝光亮的地方一路奔去。
“醒了醒了!”
谢川惊喜的叫喊着,告诉正坐在桌边休息的傅新桃,“二爷醒了!”
傅新桃一怔,起身迅速走到床榻旁。
已经睁开眼的萧衍适应过房间里的光线后,目光落到傅新桃的身上。
他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多少迷茫,想说话,被捂住嘴。
傅新桃含笑:“你才刚醒,身体虚弱,不必着急,有什么话后面慢慢说。”
“去让人做点素粥来,这两天先吃清淡一点,恢复一些再吃别的。”
“还有汤药也让人煎好送过来。”
惊喜过后,谢川恢复冷静,听从傅新桃的话去忙。傅新桃一步不挪立在床边,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萧衍脸上:“太子告诉我你有危险,我就跑来安庆府找你了。”
蛊毒一解,萧衍的脸已然恢复。
记忆里的那张脸毕竟是有些稚嫩的,可过得这么多年,他年纪长了,气质变了,眉眼早已褪去昔日稚气。她知道他生得好看,当真看仔细了,只觉得英俊无双。
看着看着,傅新桃俯下身,手指轻抬萧衍的下巴。
“萧大人,待你顶着这张脸回了京都,不知多少小娘子又要芳心暗许。”
“想一想那个场景,我有些发酸。”
“从今往后,你若能只祸害我一个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年年妹妹以身试毒,还是没舍得(*/w\*)
第65章 解惑
傅新桃的语气虽然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但这番话,说是真心话也算不得假。
说话之间,她收回手, 准备帮萧衍再把个脉。
萧衍却反握住傅新桃的手。
他身上无力, 手上动作其实很轻, 艰难出声:“你……”
傅新桃和萧衍对视一瞬,知他所想便道:“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你现在也无碍了。这些日子确实发生不少事情, 等谢川慢慢告诉你, 不急, 你先养好身体。”
沉默过几息的时间,似乎判断过傅新桃的话是真是假,他终于缓缓点头。
傅新桃一笑, 谢川正好送粥进来,她坐下喂萧衍。
其后数天, 萧衍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转。
他从谢川口中知晓自己蛊毒发作、昏迷以后的全部事情。
是傅新桃救了他。
这个人原本甚至想以身试毒, 以命换命, 谢川觉察到此事,阻止了。
傅新桃的师傅吴洪亦匆匆忙忙从京都赶到安庆府。
吴洪在见到傅新桃以前, 也以为她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焦心不已。
直到抵达安庆府, 见到自己徒弟, 确认她无碍,才知不是如此。
现下这般,已是万幸。
谢川那日是把一个他们抓到的死士送到傅新桃面前的。
后来他们便利用此人,化解萧衍身上的蛊毒。
“先时听过傅小姐的解释,这毒似乎其实是以人血为引, 从二爷身上转移到那人身上,所以二爷现下便没事了。”谢川说,“吴神医来安庆府后,替二爷查看过,也道二爷从此不会受蛊毒之扰。”
萧衍却一听就懂。
蛊毒不同于寻常情况下的中毒,非毒药所致,自难用寻常办法。
转移到旁人身上这种法子……
不说究竟能不能想得到,即使想到了,亦难以轻易实现。
他往前机缘巧合求得压制蛊毒的办法,却心知难以根治,心知迟早有一日他们借此对付他,且不知能否逃得过这一劫。这蛊毒当真发作起来,仍是超乎他预料。
萧衍记起自己初初醒来,傅新桃说过是太子告诉她,他有危险。
于是,她离开京都到南直隶来寻他。
“去把傅小娘子请过来。”
萧衍沉吟中,对谢川说,“我有话想问她。”
谢川应声出去了。
萧衍靠坐在床头,闭眼在脑海里重新梳理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
·
谢川寻过来时,傅新桃正在帮萧衍煎药。
恰逢药煎好,她要来见萧衍,是以一并把汤药端过来。
进屋发现萧衍在想事,傅新桃放轻脚步走到床榻旁,把汤药搁在小几上。她自顾自坐下,依然不见萧衍睁开眼,不由得歪了歪头,凑到他的面前,伸手晃一晃。
这个举动得到萧衍的回应。
他抓住她的手腕,缓缓睁开眼,却目光灼灼。
四目相对,傅新桃莫名被萧衍这种眼神看得不好意思。
她脸上笑容淡了两分,悄悄抽回手,佯作平静问:“萧大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