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给我敬酒,说:“关于合伙生意,不但不能叫停,还得加大力度。好好干!大好时光,也许就这几年,再干个几年,赚足了一生的用度,你和少游就可以做息爷了。你不是有一个随园理想吗?”
“对!n年以前在江城,我曾许诺送你一座随园或是桃花源……”
“送我随园就算了,安敢消受?我的意思,假以时日,我们可以共同打造一座随园,将来大家都老了,孩子们也长大成人,各忙各的去了。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就住到一起,喝酒、神侃,那个时候,说不定世道人心又变了,文学也复兴了……”
“是!我也这么认为,文学、乃至古文都会有复兴的一天,假以时日,现实里这些失去了精神的根基,成为悬浮一族的人们,必将慢慢意识到,失去精神家园、灵魂无所皈依,那情形有多无趣。真到那个时候,他们就该意识到,先秦散文、楚辞、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多么地有趣!”
“对,那个时候,我们就用我们平生的积蓄,购游船一个,置笙歌于其上,在里面吟诗弹琴,追忆前尘往事。到那时,柳咏、白灵他们也可以加盟。”
“少游,这时候你能想起柳咏,我是真的感动啊!布谷,记得那年在江城,就是在菜场碰见你那次,我们谈及我班诸人未来的走向,我说将来咱班,官做得最大的,可能就会是布谷、柳咏,世事难料啊,没想到,柳咏就这样中道退场了。那个官场,他是再也入不去了……”
“你们仨,说的都是好话,但同时,和醉话也差不了多少,文学和古文的中兴,怕不是我辈之人能够看到的了。一个人欲膨胀,人心没法思静的年代,何谈文学的中兴?老傅也是这么认为的,早晚会有回归,但至少是二十二世纪的畅想了。丫头,你没事吧?别再喝了!”
“没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丫头我,眼前就有知己两个,夫复何求?作为代价,上天同时赠送我了几个妒妇,天道是公平的,赋其角必须断其齿。所以,那吴家平、李念、梁阿满,都不算啥,我直面!我接招!”
“世事难料!今日之势,咱班将来官做得最大的,必是那个从来不认真读书的马蜂。”
“你就甭谦虚啦!你也不错!傅叔,咱班这信陵君,可不简单呀,三十三岁的年龄,当上正处……”
“是呀,丫头常说,布谷和马蜂,在你们班那是双峰并峙,却又一正一邪,马蜂那是邪不胜正,魏无忌,你早晚得超过他!”
“信陵君深通官场之道。不迂执、不张扬,分寸拿捏十分到位,傅心仪你有所不知,也就在我们面前,他还说点人话。在官场,他可是惜话如金、字斟句酌,不该说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会多说。”
“信陵君深得中庸精髓,立身行事,进退自如,虽然马蜂如日中天,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马蜂终难长保!而信陵君,才会是政坛长青树。所以,不管现实如何地向我们证明读书无用,我傅心仪仍然坚持认为:人还得读书!”
布谷碰了碰我和少游的杯子,说:“谢谢两位同学抬举!为了你俩这话,布谷只有把那有关龟孙子的学问,坚定不移地研究下去了!”
搁下酒杯,少游问:“对了,上次柳咏那信?”
“酒慢一点,你俩估计差不多了,不要喝得太猛了!”
“丫头,哪有你这样的?客人来家喝酒……”
“跟他俩,还用客套的吗?老傅,你有所不知,来之前,我们在办公室,已经吹下去两瓶红酒了。”
少游说:“多虑了!布谷现在酒量大了,这点酒不算啥?”
“那你呢,你少喝一点!黄莺不在,回家还得完成洗漱……”
“没事,一会儿我送他回去。”布谷说。
“你也不能开车了!回家的事情倒好说,一会儿我让钟诚来送,只是醉酒终归是没意思的,尽量避免吧!杨柳妈,去厨房盛点热汤来。柳咏那信,写了,寄了!吴家平也真是的,想得出来!她自己给柳咏写的信,让我抄写一遍,拿去冒充,太岂有此理!傅心仪是何语言风格,柳咏会不知道?一句话之类,必然被柳咏看出破绽。所以,螳螂前脚刚走,我另外写了一封,寄去了!对了,说起柳咏,我倒想问你们一件事,就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你们觉得,柳咏和张扬的婚姻,还有挽回的必要没有?”
少游说:“你想说合?”旋即卖力地摇头:“不可为!不可为!换了我是柳咏,那肯定是离得越快越好。你也看见了,你觉得那建宁公主,会符合柳咏的审美情趣吗?他们俩能聊到一处吗?会有共同语言吗?”
“布谷,你呢?”
“柳咏和张扬,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共同语言肯定是不会有,这是从感情的角度。从现实的角度,柳咏出来的时候,都三十五六的人了,看在那儿子还不错的份上,要是张扬能适当转变一下态度,没准也能凑合凑合。少游啊,这人世间的婚姻,有相当部分都是凑合的,婚姻与爱情,它有时候是桥归桥、路归路的……”
老傅说:“正是正是!少游情况不一样,现在是没有孩子,有了孩子,那可就两样了,两人在一起,很大程度就是过日子……”
“喂,老傅同志,说话留点意,你看看你后面杨柳妈的表情。”
布谷少游就一阵大笑,老傅搁下酒杯,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说:“这纯属探讨社会现实,老傅我是不存在的。我和你杨柳妈,那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对吧,杨柳同志?”
傅文若在一旁笑着说:“今天之内,外公两次给外婆投降了!心仪妈,你知道为啥吗?琴行有个学生的妈妈,老喜欢和外公说话,外婆就不高兴了。”
杨柳妈敲打一下傅文若,难为情地说:“这小孩!瞎说!哪有?”
“行呀,傅文若,你还挺有观察能力的!一边去!自己看电视去!”
傅文若嘟着嘴,幸灾乐祸地说:“对了,心仪妈,别怪我没提醒你呀,老赵今天打过电话了,问你了,问你这几天晚上,啥时候回的家,我可是照实说了。小孩不能撒谎,这是你教我的!”
这下全场都逗乐了,我追问说:“那你有没有照实说,我是为了公司的事情,陪人打麻将呀?”文若捉弄地摇着头,我斥责说:“你这该照实的不照实……唉!傅文若同志,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又出来个老赵了?”
文若伸伸舌头,说:“必须的!昨天电话里,我已经给老爸说了,不能搞特殊化!有老傅、老孙,自然就有老赵!”现场又一阵大笑。
少游摸着文若的脸,说:“有道理!少游叔叔支持你!坚定不移地把老赵喊下去!这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好了,言归正传!那咱们就试试,说合说合!张扬口口声声说,柳咏不好玩,下次再见了面,你们得给她举例说明,柳咏,其实还是挺好玩的一人!两人只是暂时没有对路。好玩与不好玩,在一定条件下,是能够转换的。”
这一顿酒喝下来,我们三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尤其少游,已经语颇错杂无伦次,人在醉酒的状态下,眼珠转动的频率,自然就下降了,他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些骇人听闻的话,比如拉着我的手不放,结巴着说:“心仪……我们……错……错了!一开始就……就……错了……我好……好……悔恨!”
傅文若对今天的少游叔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眨巴着眼睛,徘徊在桌边不肯离去。这怎么行呢,我于是果断打发了老傅等三人。然后吩咐钟诚前来,先送布谷,再送少游,并嘱咐钟诚,必须等少游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方可回家。
晚上靠在床头,信手取过床头小书架上那本叫《沧浪之水》的小说,翻着翻着,就想起布谷今天说过的话,对,不能打退堂鼓,不要被一个区区李念乱了分寸,要坚定不移地把合伙生意进行下去!要把理想主义继续推行下去!带着四公子一起,在时代洪流中留下足迹,向陶朱、子贡迈进。对,四公子,柳咏出来后,干脆让他也加入进来!老了的时候,几家人,就一起打造随园一座,或者就在赵若怀的南山别墅吧,周围不还有土地的吗?扩建扩建就可以了。孙思呢,孙思怎么办?随园是不是也得有孙思一席之地?思虑及此,我忽然作出一个决定:赌了!赌孙思出来不会再为害我们,赌少游、老傅、文若共同的劝诫,已经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对!滚装船不能再等待,明天就去撤诉!得赶在赵若怀回来之前,尽快撤诉!我甚至在床头摸出一信笺纸来,不知不觉之中,在上面画就了两个杯子,两只呈现碰杯状态的杯子,不知不觉之中,还写下一句话孙大侠,我不确定你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孙思,我也不确定你还有没有正常的人类思维,但是,我赌了!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