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害怕起来,怕极了。他想紧紧抓住方知渊的手,就像被踢落河里的溺水之人想拼命揪住什么浮木。
可是魔君失了双手,连抓握都做不到。情急之下索性一张口,蔺负青咬住了方知渊近在咫尺的手指。
“你……唉,罢了。”方知渊摇了摇头。他不敢胡乱用力,只好顺着蔺负青慌张地叼着他指头。
那牙齿虚弱无力地抖个不停,咬得他又麻又痒又酸涩,简直要把他心窝子戳穿了。
“师哥……这是生气了么?”
方知渊低沉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我身上是不是很冷?别怕,有火呢,我给你升了火。”
方知渊低低兀自说着,仔细地单手托抱起蔺负青,将他放在焦红的大地上,“啧,你先松开我行不行?”
蔺负青失神地松了牙口,他躺的那里好像被火焰炙烤过,如今正好暖和。
方知渊轻轻将手搭在蔺负青额前,另一只手指着正在消散的流星尾焰,又道:
“你看天上,那颗祸星就是我。我给你升了火了,师哥。我捂暖你了没有?”
蔺负青心如刀割,呜咽着哭了一声。半晌,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盘宇的天穹下,一时只余两人。
一个已死之人。
一个将死之人。
那将死之人躺着,已死之人就坐在他的旁边,含笑说着话,给他指星星看。
蔺负青模糊间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却又隐约有点熟悉。他很快想起来了,相似的是前世最后那段逃亡之路。
黑暗漫漫,长夜未央。
头顶的银河星璇还在亿万年如一日地浩瀚着。而身边的篝火红彤彤,柴木噼啪作响,火焰会映出两个相拥交叠的影子,拖得长又长。
他被阴气反噬得昏昏沉沉,方知渊总是会从后面抱着他,凑在他耳边低语。吐息拂过耳垂,痒痒的。
师哥,别怕。
看我,我捂暖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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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蔺负青的意识开始再度迷离。心脉的跳动变得越来越迟缓,跳一下,许久再跳一下。
身子微微抽搐几度,一股甜腥热流从唇角往外涌。他没力气咳出来,只能任它慢慢的流。
倒是方知渊连忙扶他侧过头来,怕他被自己吐出的瘀血呛到。待血止一止,又抬手给他擦弄干净。
蔺负青迷迷糊糊的明白了。
他……也快要……
“别睡,师哥。”方知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眉宇间隐现痛楚。
他抚摸着蔺负青的脸颊,艰涩道,“别那么快走,你再陪陪我行吗……我求你这回,再多陪一会儿,一会儿行吗……”
他其实一直在以阴气试图维系蔺负青的生机,可是师哥浑身上下经脉几乎全被焚毁,五脏六腑破裂,生机俱被打散。
阴阳二气灌进去根本留都留不住,连神魂也摇摇欲坠,不可能护得下来。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早已回天乏术了。
“……回……”
蔺负青将脸颊贴上方知渊的掌,那人顿时又僵住不动了,任他开合微动的唇瓣弱弱地在手心里磨蹭着。
魔君闭着眼,泪从再也无力抬起的眼角渗落,他嗓音是轻弱的,气若游丝,“想……回……”
方知渊懂了。他侧身俯下来,垂颈低首,吻去蔺负青眼角泪珠,“也好……那师哥,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