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袁傲真的能让夫人回来,她嫁,她现在就嫁!
  她抱着大河出去骑了两圈马,大河中午要睡觉,在马背上一颠簸,沉沉地睡了过去。
  宝儿从马上把熟睡的大河递给月见,后者低头看着大河越来越像顾希音的眉眼,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儿,喃喃地道:“夫人,您还不回来,难道不想大公子吗?”
  宝儿冷硬地道:“你看好大公子,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双腿一夹马腹,已经就这般直接从园子里骑马出去了。
  她去狱中找袁傲。
  狱卒心里忍不住想,这将军府的丫鬟,前脚走一个,后脚又来一个。
  前一个找方瑜凯,这个又找袁傲,怎么都和这些人纠缠不清呢?
  袁傲正在吃饭,碗里分不清米粒多一些还是沙子多一些。
  但是他却知道,吃一顿少一顿了。
  想他这半生,落魄过,辉煌过,现在身陷囹圄,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年少时候的骄傲不甘仿佛还在眼前,转眼间已是落幕时分了。
  他在想宝儿,想如果当初他就知道宝儿在暗暗帮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宝儿最后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他的面子,让他恼羞成怒,再也不肯去找她,其实现在想想,才敢承认,他心虚了。
  他意识到宝儿说的都是对的,也意识到了过去种种,都是他的错,他的狭隘,自以为是,才酿成了最后的苦果。
  可叹他想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些话,他会永远地烂在心中,再也不会说出口。
  他依然骄傲,不会在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后再谈情愫,免得被人当成摇尾乞怜。
  可是他很想宝儿,很想和她说一句“对不起”,仅此而已。
  脚步声和狱卒腰间钥匙碰撞的声音同时响起,袁傲并不觉得和他有关系,低头继续从碗里挑米粒,心中酸涩难当。
  很快,当他面前有限的光被阴影遮挡之后,袁傲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手中的碗“啪”地落地,袁傲不敢置信地看着宝儿,嘴唇翕动着,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霞,不,宝儿?”
  宝儿让狱卒开了门,大步进来,冷冷地道:“我来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袁傲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别踩着,扎到你。这里脏乱,你不该来的。”
  他忽然想到,难道是他要死了吗?
  宝儿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苦笑:“谢谢你还能来见我最后一面。宝儿,对不起。”
  他不敢提下辈子,他怕下辈子宝儿都不会原谅他。
  宝儿面色冷硬,“你要是能找到夫人,就不会是最后一面。”
  袁傲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说谁?”
  他表情很真实,丝毫看不出来伪装的痕迹。
  宫变当日他是在宫里的,所以直接就被徐令则的人拿下关了起来,后面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我说夫人!”宝儿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夫人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看着她眼中晃动的水光,袁傲慌了:“没有,宝儿,没有,不是我。”
  可是宝儿现在,希望就是他。
  “不是你,你也要想。”宝儿深吸一口气,“找回夫人,就是你唯一的生机。”
  第537章 苦寻
  袁傲听宝儿言简意赅地说明事情始末,虽然看出她心急如焚,眼神紧紧相随,却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说过。”
  他想说,容启秀已经不信任他,不把他当成心腹了——因为宝儿的缘故,可是这话终究被他咽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能剩下的,就是一点点可悲的尊严了。
  他不可能把最后的尊严也抛却。
  宝儿却道:“你再想,谁能知道,哪怕是一点儿线索。只要对找回夫人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帮助,我都能保住你性命!”
  袁傲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他的侧重点显然放在最后一句“我能保住你性命”,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现在的焦急,除了为顾希音,也有一小部分是为了他呢?
  “薛鱼儿也去找了方瑜凯,”宝儿道,“所有的人都在找夫人。所以如果你想起什么,要立刻告诉我。”
  袁傲思考片刻,还是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之前,容大人一直说,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夫人。我……我在你那里吃了亏,旁人更不敢往前凑了,都知道容大人紧张夫人。”
  宝儿却不想放弃,态度近乎哀求了:“你想想,谁还可能知道!”
  “你别急,”袁傲心疼她,几乎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洗墨,你找洗墨。”
  “他已经自杀,和容启秀一起死了。”
  袁傲愣住,没想到容启秀也这么快死了。
  “容大人他?”
  “服毒!”宝儿冷冷地道,“你可以以后慢慢悲伤,现在找到夫人才是当务之急。”
  袁傲思忖再三,最后报出了几个名字。
  宝儿看了他一眼,“我会让人关照你的,我不欠你人情。”
  “我愿意的。”
  宝儿转身快步出去。
  袁傲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然而袁傲提起的几个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确实也不知情,调查又陷入了僵局。
  徐令则甚至把久未出现的东羌都怀疑上了,最后证明只是他胡思乱想。
  七日之后,徐令则终于再次去了顾希音失踪的地方。
  崽崽这些天不眠不休,已经精疲力尽,看到徐令则来,它趴在地上,眼中有泪,不敢看徐令则的眼睛。
  它对不起爹,它把娘弄丢了。
  徐令则在它身旁就地盘膝坐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脊背,几乎已经能摸到硌手的骨头,可见这些天,崽崽付出了多少。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徐令则低头把脸贴在崽崽背上,喃喃地道:“崽崽,你娘不要我们了吗?”
  顾崽崽长啸,声音悲伤凄厉,令人感怀,周围搜寻的侍卫脸上都露出动容之色。
  “不会的。”徐令则又道,“她舍不得我们,不会离开我们的。”
  最难过的是他,还有顾崽崽。
  他失去了挚爱,而顾崽崽失去了顾希音和伊人,这份打击,对于通晓人性的崽崽来说,也是撕心裂肺的。
  徐令则把带来的牛肉放到顾崽崽面前,摸摸它的头:“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寻你娘。咱们一起找,总能把她找到,不能在找回她之前,我们先垮了。”
  踩碎落叶的声音传来,徐令则抬头便看到司马仲彻走过来。
  司马仲彻的玄袍上沾满了泥土,胡子拉碴,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大圈,像是逃荒的难民一样。
  他没有什么形象地在徐令则身边盘膝坐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没有。”
  司马仲彻一拳砸在地上,眼中是愤怒、疼惜和无奈。
  “秦骁,你是个废物,我看不起你!”
  徐令则没有理他,让崽崽躺在他膝上,一下一下替他抚摸着脊背。
  他比自己想象地更坚强,或者说更麻木。
  原本他想,如果将来两人都垂垂老矣,顾希音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要去陪着她,害怕她一个人孤独。
  曾经顾希音险些出事的时候,他想要是她真不在了,他也活不成了。
  但是现在,他竟然还好好地在这里自欺欺人。
  司马仲彻喃喃地道:“我一直觉得她救了那么多人,是福泽深厚绵长之人。现在才知道,老天从来不开眼。她所做的一切好事,最后都回报给你了?”
  徐令则道:“她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无论什么境遇都不会有事的!”
  他像是在对司马仲彻说,更像是在欺骗自己。
  他甚至想,他不难过,因为顾希音正在回来的路上,她只是暂时迷路,只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
  “我想杀了你!”司马仲彻说这话的时候,身上也带着浓重的杀意。
  站在旁边的薛鱼儿忍不住开口了:“夫人没事,你少说这些晦气的话,也别趁着夫人不在欺负她的人。退一万步讲,夫人就是真被将军害死的,她也愿意,不关你事。”
  她不喜欢徐令则,心里也对他诸多埋怨,但是这件事情,徐令则真的尽心了。
  顾希音的失踪,甚至像个谜。
  薛鱼儿甚至觉得,顾希音原本就应该是天上的仙女,否则她怎么会懂那么多呢?
  是不是她偷偷下凡被人发现,所以才被带回了天庭?
  这种想法这几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才能好受些,不用那么煎熬。
  月见和宝儿对顾希音的失踪充满了内疚,所以现在敢说话的,也就只有薛鱼儿了。
  不管徐令则怎么不好,他都是顾希音的心头所好,都不会让人欺负她。
  顾希音那般与世无争的性子,有限的几次当众发火,哪次不是为了徐令则?
  夫人啊,薛鱼儿心里默默地念道,你看你不在,司马仲彻都上门来欺负人了。将军笨嘴拙舌总吃亏,你能放心吗?我也不能总时时帮将军,所以你自己回来帮他好不好?
  薛鱼儿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逼退泪意,自言自语地道:“人只是暂时没回来,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赶紧打起精神来找人!”
  正说话间,有人快步往这边跑来,脚步如此急促,以至于所有人都怀着希望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