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你娘就太差了。他死了娘,没人给夫人气受。”薛鱼儿没什么逻辑,想到哪里说哪里。
容启秀道:“我也这么想过,也埋怨过我娘,但是后来就不怨了。是我自己放的手,又怪别人做什么?”
“可惜你想明白的太晚了,还害了林雪兰,她真的挺惨的。”薛鱼儿嘟囔道。
容启秀短暂沉默。
然后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
“这次,是真的来了。”容启秀对薛鱼儿道,“你先去吧,记着我们的君子协定。”
薛鱼儿也不敢留恋,快步往外走去。
——谁知道容启秀,过一会儿会不会反悔呢!小命要紧,能跑赶紧跑。
“等等!”她已经迈出门槛,容启秀忽然开口了。
薛鱼儿手一抖,然后回头问:“怎么了?”
容启秀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你不是姐姐,但是你今日的扮相,还是极像她的。对我笑一笑行吗?”
薛鱼儿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意,露出门牙:“这样吗?”
容启秀回以笑意,挥挥手:“来生再见。”
说完这句话,薛鱼儿便看见他从腰间拿起荷包,从里面掏出什么塞到口中,然后用旁边的茶水送服下去。
他坐在那里,笑开了三春花。
薛鱼儿心情沉重,轻声道:“这次,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犯错了。”
容启秀实在是太懂女人心了,她怕她最后的关头忍不住对他心软。
薛鱼儿很清楚,对她来说,容启秀对她是不一样的。
不是喜欢不是爱,就是一种仿佛难以从骨血中抽出去的好感和仰慕。
容探花,容姑爷……他曾经是她黑暗无望生活中的星火,看着他,看着他和林雪兰,才会觉得,这世上原本还有郎才女貌的相配和美好。
后来虽然结果呵呵,薛鱼儿心中却始终存着不一样的东西。
“去吧,谢谢你。”容启秀道。
薛鱼儿快步出去,和进来的冯勇差点撞到一起。
她不认识冯勇,但是从装束气势上看出来他是带头之人,便道:“我是夫人身边的薛鱼儿。”
冯勇脚步一顿,肃然起敬:“原来是薛姑娘,久闻大名。”
薛鱼儿本来想说几句俏皮话,但是实在兴致不高,便沉默以对。
冯勇继续道:“将军说了,薛姑娘高义,让我保护薛姑娘的安全。”
“我没事。”薛鱼儿道,“但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冯勇看着屋里容启秀坐在椅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怒火中烧,道:“薛姑娘你快说,我还要进去对付容启秀这王八蛋。”
薛鱼儿道:“我没读过书,却也听过‘刑不上大夫’。怎么说容启秀也位极人臣,在将军审判他之前,还是不要侮辱他了。”
冯勇愣住了,然后就看见容启秀鼻中流出血来。
他顾不上薛鱼儿,大喊一声“叫大夫来”,然后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薛鱼儿没有回头,仰起头来看着被院墙割裂的四四方方的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属于容启秀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司马仲彻也慢慢悠悠地进来,薛鱼儿看了他一眼,没做停留就走了出去。
她要回去找夫人,告诉她容启秀的死讯。
她不用确认就知道,容启秀只要想死,没人能挽留他。
司马仲彻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往屋里走去,对上抓狂骂人的冯勇,他上前摸了摸容启秀的脉后道:“省点力气吧,没用的。容启秀,你也是个狠人,给自己下这种毒。”
容启秀口鼻都开始出血,打湿了他的白袍,在他胸前开起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殷红的花。
顾希音最喜欢他穿白袍,所以今日他下朝之后,换了衣裳才匆匆来见她,结果却终是没有见到。
“你也喜欢我姐姐。”容启秀看着他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容启秀道,“她的善良,不应该成为被伤害的理由。”
司马仲彻冷笑:“只有你才会伤害她!”
第534章 顾希音失踪
容启秀深深地看了司马仲彻一眼,幽幽地道:“爱而不得,一念成痴。”
“那是你。”司马仲彻道,“秦骁让你苟延残喘至今,实在是软弱。这次,就算他能放过你,我也绝不会!”
他是陪着顾希音走出情殇的人,也只有他,才知道顾希音在这段感情中受伤多么深。
无数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即使睡在厢房中的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绝望伤心。
容启秀闭上了眼睛。
生命的最后时刻,是他和顾希音的“独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旧日音容笑貌,过往种种,终成虚幻。
姐姐,这一生,你要幸福;下辈子,我在等你。
过了一刻钟,看着容启秀似乎没了声息,冯勇道:“死透了?”
司马仲彻道:“死透了。你不信的话可以上前试一试。”
冯勇当真上前,伸出手指在容启秀鼻下探了探,“真死了。我老冯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呢!”
“不敢相信什么?”
“容启秀就这么死了?”
鉴于容启秀狡诈多端,今日来之前,冯勇是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的,甚至觉得今日的情况一定是不死不休,他心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来捡现成的功劳就行。
司马仲彻冷笑:“今日他若是落在我手中,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听到这话冯勇有些不高兴了。
虽然容启秀是他们的死敌,但是怎么说大家都是中原人,而且容启秀得势之后也算君子,没有折辱徐令则,所以徐令则今日也有言在先,抓活口就行,也不能折辱容启秀。
——男人之间,除了敌对,也有惺惺相惜。
别的不说,容启秀的才华,变法的功劳,是谁都没有办法抹杀的,会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冯勇想的是,你个南方蛮子,凭什么在这里对我们中原的重臣指手画脚!
于是他不客气地开口道:“前些日子,你去拜见容大人的时候,恐怕不是这么说的吧。”
司马仲彻一脸不屑:“我拜见他?如果不是为了见顾希音,你以为我会正眼看他?这次我就是来替顾希音收拾他的!”
不管冯勇怎么看不起他,司马仲彻这次确实是来搞事情的。
冯勇道:“这是中原的地界,轮不到别人外人说三道四。皇上您是客人,要记得客随主便。”
司马仲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好好看着容启秀的尸身,这才是你的任务。”
说完这话,他广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开,把冯勇气得眼睛瞪得铜铃大,暗暗道:“等着我们将军登上皇位,看你怎么嚣张!”
现在内乱已平定,司马仲彻要是敢冒头,那就毫不犹豫地收拾他。
冯勇的手下劝他道:“冯将军,先干正事。他怎么说也是南疆皇帝,又是来帮忙的,得罪了他,大将军那边也为难。”
冯勇啐了一口道:“呸,他来帮忙?他不来帮倒忙都谢天谢地了。”
他就是不好意思直说,这厮分明是觊觎将军夫人,想要来将军上眼药的。
手下又道:“冯将军,别说您,我也觉得,这容启秀死得是不是太容易了?会不会是替身啊!”
冯勇一巴掌拍过去:“胡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容启秀。再说,你以为他的气度,随便什么人都能模仿?”
话虽然这般说,他还是心里不太踏实,上前在容启秀的脸上摸了摸,并没有摸出异常,这才骂道:“我就说,这事能假冒吗?”
说话间,他又试了试容启秀的鼻息,果然还是没有。
手下“嘿嘿”笑了两声,“这不觉得白捡功劳不踏实嘛!”
“有个屁功劳。”冯勇道,“咱们的功劳都在前面,这叫从龙之功,够咱们吹一辈子,还让子孙传说几百年的了。来,叫人来,把容启秀先抬到床上,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给我守好了,蚊子都不能放进来!要等将军亲自来看过,这件事情才算结束,知道吗?”
手下知道这件事情的严肃,连忙点头:“冯将军您放心,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那我去将军府看看……”冯勇抬脚要往外走,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算了,我不放心。将军既然让我守着这里,我就守着这里。让人弄几个菜来,不许要酒,早上到现在,水米没进一口,饿死老子了。”
手下忙让人去找饭菜,笑着陪他坐下道:“就是,咱们就守着这里。您别走,您走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牢靠。”
冯勇笑骂几句,并不敢大意,打起精神来就守在屋里。
有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把容启秀抬进内室的床上,冯勇还指点他们找出床单盖在他身上。
冯勇道:“可惜了。”
他带着手下对着尸体拱手拜了拜。
再说薛鱼儿,虽然因为容启秀之死心情有些沉重,但是想到从此以后改换了天地,心情还是大好,从马车上下来,擦了几把脸上的厚厚妆容,露出自己面目,笑嘻嘻地对着门口如临大敌的看门婆子道:“死了,容启秀死了。”
没想到,这样的好消息也没有让婆子展颜。
婆子哭丧着脸道:“鱼儿姑娘,您快进去看看。”
“怎么了?”薛鱼儿愣住了。
“老奴,老奴怎么听说,”婆子快哭了,“老奴怎么听说,夫人找不到了。”
这晴天霹雳,把薛鱼儿劈得瞬时懵了。
“什么意思?”她抓住婆子的袖子,“谁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