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顾言起身牵过她的手,“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住,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带你逛一逛院子,然后咱们再去街市上热闹热闹如何?”
  二人逛了逛院子,又乘轿子返回了街市。
  灯树已经点了火,照得大地如同白昼,火树银花,游人如织,再好不过的佳节良辰。
  江霏微有些激动地看着街景,“顾言,快看!我第一次看见这高的灯树!”
  顾言笑着牵着江霏微,仿佛他们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街道两旁堆满了卖花灯的小贩商铺,江霏微也想买一盏拎着,可她逛了几家,都没有特别心仪的,终于走到一家,江霏微一眼就看中了一盏兔子灯,玲珑可爱,她转身问向身旁的老板:“老板,这盏灯怎么卖啊?”
  老板还未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老板,我出。”
  江霏微转过头,就看见顾青宇皱眉看着自己,“舅舅!”
  顾青宇接过那盏精巧的兔子灯,递给江霏微,“出宫也不说一声。”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江霏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花灯。
  顾晴拉过江霏微的手,“父亲正打算带我们去看戏呢。霏微,咱们一道!我家订了船,是极好的位子!”
  江霏微正想拒绝,她其实更想和顾言两人单独玩会。
  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看顾言的意思,便听见顾言却在身后说到:“霏微,没事,去吧。我也有话想跟顾大人说。”
  江霏微没办法,只好跟顾晴一道走去。
  顾青宇见顾晴拉着江霏微走远,面上仅有的那点耐心也消逝了。
  他冷冷对顾言说道:“前朝闹成那样,已经是一触即发。你把霏微带出来,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你付得起责吗!”
  顾言垂下眼,“顾大人,您放心,我说到的事,从来都能做到。路我已经铺好了……”他抬起眼眸,“难道我连再和她看一场灯,顾大人都不允吗?”
  顾言已经许久未这般,像一个前朝臣子低头。
  顾青宇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你怎么敢、凭什么敢做这样的事。”
  第73章 集结 仿佛苍天的预兆。
  几人登上了一艘精致宽敞的画舫。
  船夫将船摇到了戏台前, 顾晴牵着江霏微走到船头坐下,见江霏微在往后看,有些不满, “不必看啦,他们定是又要讨论那些朝堂上没意思的事情, 咱们听戏,不管他们。”
  阮安小心走过来, 将貂鼠皮袄给江霏微披上,江霏微道了声谢, 又喝了口热茶,戏也随之开场。
  “落叶惊残梦, 闲步芳尘数落红.........”
  江霏微在百转千回的水墨腔中, 还是感受到了顾晴不断扫来的眼神, 她叹了口气, “好啦,你要说什么, 只说就是。”
  顾晴锤了她一拳, “我看你进出宫方便得很,也不出来看我。”
  “出宫哪有那么便利?每次顾言都是前前后后替我张罗,他平日够忙了,我也不好老拖累他。”
  顾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想了想,低声问江霏微:“姐姐,假如你要和顾督公分开呢?”
  她见江霏微有些错愕地盯了她一眼, 连忙说道:“我是说假如......我爹爹说过他身子不怎么好,而且太监......或者万一出了什么事,万一姐姐先被放出宫了, 而他还被皇上留在宫里,怎么办呢?”
  江霏微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替我把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江霏微目光望向台上的才子佳人戏,“其实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呢?但真要说,如果他先去了……我大概,也不是不能活下去。而是少了些什么,没了些什么。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假如天意让我们分开,我可能不会快乐下去了。”
  江霏微没有看向顾晴,而是盯着那戏子的水袖,“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真是好句。”
  顾晴未曾想到,她对顾言的情感也是如此。她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开口。
  ————
  上元的灯火刚刚熄灭,节日的氛围还没有结束,刀光剑影已经在京城弥漫。
  按理今日还在休沐,但部分官员已经出了门进了宫,继续跪在了金銮殿外。
  迎着冬日的寒风,大皇子的人上书声讨西城总督薛范欺上瞒下,福王的下属则声讨镇国公府把持朝政,祸国殃民。而所谓的“七皇子一党”销声匿迹,仿佛不曾存在过。
  顾瑾看了眼跪得端端正正的官员,啐了一口,“真会挑日子,不好好在家歇息着,大过节的跑到皇上跟前王大人和薛大人的不是,吃饱了撑的。”
  顾怀恩看了看,讨好说道:“是啊,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有王大人在前朝运筹帷幄,薛大人在边疆保境安民,哪里轮得到他们这群宵小之辈在这里嚷嚷?”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看了看顾瑾的脸色,问到:“干爹,那这事......咱们先不打扰皇上?”
  “皇上昨儿高兴,巧仙姑娘陪着玩到三更呢,将这群酸腐文人放着就是,他们不是最擅长跪吗,那就跪着吧。”顾瑾转身往里走去:“对了,今早我看那几个太监跑得飞快,干什么?”
  “干爹,那些个人手脚不干净,上元不是为了林贵人进了不少好看的金鱼灯,那些人没付够银子,结过那些百姓竟然找到宫里来了。”
  顾瑾白了顾怀恩一眼:“笑,你还笑得出来,你现在就去问问,若是手脚太不干净,就拿去废了,留着给咱家丢人。”
  “干爹放心,儿子肯定办妥。”
  顾瑾吩咐完,便往万安宫走去。
  书兰走到许贵妃面前,轻声说道:“娘娘,顾秉笔来了,说是有要事相求。”
  “让他进来吧。”
  顾秉笔进了屋,方看见许贵妃正在吃早膳,连忙跪下,“叨扰了娘娘,奴才罪该万死。”
  “你既然这个时间来找我,定时有要紧事了,无妨。”许贵妃挥了挥手,书兰和一干婢女立刻将桌面上的早膳撤走。
  许贵妃漱了口,起身子走到榻前坐下,“你说吧。”
  “实在是不想叨扰娘娘,只是这一大早,大皇子那边便指派了不少人,诬告薛大人谎报军情,还说王大人帮着欺瞒圣上,你说这大过节的,薛大人还在和那些痞子打仗,王大人还一直为边境忧心,这些人竟因为京里来了几个思南府的流民,就说薛大人打了败仗不上报,这哪里可能呢?”
  他见许贵妃没说话,谨慎开口道:“皇上前阵子才因为思南大捷高兴着呢,又因为这两年遭灾,国库亏空,用了自己的私库来奖赏薛大人和王大人,这不是打皇上脸吗?”
  许贵妃静静听着顾瑾说完,“思南府来的流民,顺天府有没有盘问具体缘由?”
  “这有什么,娘娘你也知道,永宁府去年开始早了瘟病,薛大人立刻上报,皇上拨了大把的银子,疫情早就控制住了,咱们王大伴还亲自去了一趟勘查不是?这思南府来的流民,都是些好吃懒做之徒,谎称瘟病没控制住,他们害怕,才跑到京城来的。娘娘你也不想想,这么远的路,他们怎么到的京城?又是怎么立马找到了顺天府?谢允才那么谨慎的人,连证实都还没来得及,就立刻派人上书了?”
  许贵妃轻笑一声:“按公公的意思,一切都是无中生有,不足为据,那你还巴巴来找我做什么?”
  顾瑾谄笑着说:“可这背后的冷箭,不得不防啊。就算是为了福王,娘娘也要多劝劝王大人多加小心,他一生光明磊落,这般……岂不是遗憾终生?还有林贵人,还望娘娘多看着。”
  许贵妃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公公莫急,你先下去吧。书意,你去请林贵人来一趟。”
  顾瑾见许贵妃应承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那奴才先告退了。”
  顺天帝到了巳时末才醒,他刚动了动,怀里的巧仙就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皇帝笑了一声,“懒得你。”
  顾瑾已经在暖阁外侯了多时了,听见里面隐隐传来顺天帝的声音,连忙膝行到阁前,见顺天帝自己掀了帘子起了身,便笑着上前伺候他起身。
  “朕也老啦,昨儿尽兴,明明累得很,今天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醒了,睡不着咯。”
  “皇上哪儿的话,您是万岁,定是外面那些酸腐文人吵了皇帝清梦。”
  皇上眉头一皱:“今儿他们不是休沐?可是出了什么事?”
  “哪儿能呢,是有几个流民闹到了顺天府那里,谎称自己是思南府来的流民,南大人还没审出个所以然,这些老爷们就跪在金銮殿前,说是薛大人控制不住南边的局势了。结果南大人查出来,他们根本不是思南府来的流民,这群老爷还不信邪呢,这不,还在外面跪着。”
  “他们不休息,便扰得朕也不休息,你把折子拿来给朕看看。”
  顾瑾将一叠叠裹着黄绫的折子端到顺天帝面前,顺天帝翻了翻,冷笑一声:“这些婆婆妈妈的纸糊灯笼,一天到晚就知道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他们有本事,给朕都到前线杀敌去,少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
  顾瑾不动声色地将折子慢慢拿回来,一边安慰道:“战事吃紧,薛大人也不容易,这些年,库里也拿不出银子,遭灾的地方也不少,奴才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想想民生大计才是真。”
  顺天帝不在意地笑了笑:“就你在内书房学的那点名堂,想跟那群读圣贤书的老爷争个是非?罢啦,你去给朕弄些热的新鲜吃食,顺便给外面那些跪着的送些披风手炉,免得他们又说朕无德之君啊。”
  魏殊跪在金銮殿外,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毕竟是二月天,冷都钻进了骨子里,他的学生有些担心地问道:“老师,皇上今日怕是不会召见咱们了。”
  “不管召不召见,咱们今天都要在这跪着,明白吗?”
  顾瑾走过来,看见江林文和他的学生在交谈,嗤笑一声,“魏大人,还有心思说闲话呢。”
  他见魏殊不理会自己,也不在意:“皇上赐了披风和手炉给各位大人,各位,谢恩吧。”
  “谢皇上体恤。”众人赶紧谢恩,魏殊却说道:“我谢的是皇上的恩,可是该奏的本、该议的事,我依旧会坚持。”他将小火者递过来的披风折好放在一旁,手炉也没有用,继续跪着。
  顾瑾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不由来了火,面上仍笑着说道:“皇上说了,战事吃紧,你们与其在这耍嘴皮子,有本事不如去前线杀敌才是真的。”
  “咱家也奉劝各位大人,你们是有本分,但这本分越了界,可不是美事。”顾瑾提高了声音,“前些日子前线大捷,皇上嘉奖了,各位大人议政的时候也同意了,现在又来说什么谎报军情,咱家不知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挑唆,可事关江山社稷,还是慎言的好啊!”
  魏殊何尝不明白顾瑾的意思?
  皇上定下的事情,没有再推翻的道理。
  因为没有良将,就让薛范这样酷爱杀人、贪财好利的总督镇守镇守南边十余年,反而让人才不得施展,还害苦了百姓。
  但他更坚持,天下苍生为己任,没有让冤情无法昭雪的道理。他更不相信,自己身负从龙之功,皇上连一句劝解都不听!
  天空降下了雪花,仿佛苍天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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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恭进了司礼监,见外面居然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不由皱了皱眉头。
  顾言正在值房,见顾恭匆匆走过来,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奴才去查了,老祖宗昨日喝多了酒,到现在还没进宫呢;不过那几个流民被顺天府尹南大人打得快没气了,现下又下了雪,那牢里更是难捱,若救不下来,后面怕是难办。”
  顾言不动声色说道:“这人我们没法救,看他们的造化吧,实在不行,就让吏部从口供里挑些东西应付过去;其余的事情不能拖了,让咱们的人动手,谢大人那边怎么说?”
  “谢大人说,林贵人的事怕是必须,您......多多出力。”
  顾言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平静:“恩,动手吧。”
  “主子!”顾恭没有再压住声音,“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是......你这是何苦啊.........”
  顾言没有回答他,独自往雪里走去,只留给顾恭一个消瘦的背影:“明日是我的班,快去安排吧,别误了事情。”
  第74章 起事 让朕下罪己诏,做梦!
  正月□□雪从昨日开始下, 就没停过,京城里一片雪白,纯粹又安宁。
  程家少爷坐着马车一路赶往顾府, 飞速踏过干干净净的街道。守门的仆人见是程家少爷,连忙迎进了顾青宇的书房。
  顾青宇正一个人磨着墨, 除了满桌的宣纸和积攒了不少蜡油的灯台,顾青宇眼下的青黑也昭示着, 他一夜未曾合眼了。
  程历德一恭手:“大人,事情成了。”
  顾青宇点点头, “刚刚长莱那边也来了消息,林贵人的孩子, 没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