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快走到店门口,钟瑜收到风芽的信息。
  风芽:“我听人说那个高展在s市。”
  也就是其实风芽不知道周煜在s市, 纯粹是因为听说高展在, 所以猜测周煜也在,恰好她也说在s市。
  原来是套话来的。
  钟瑜把信息重新读了一遍,注意到风芽的措辞”那个高展”, 像是为了拉开距离而故意用上“那个”一词, 实属不符合风芽一贯风风火火的性格,反而多了几分扭捏。
  她边走边低头给风芽回短信, 走得很慢, 落在最后。等到聊的差不多抬起头, 路边只剩下了周时放。
  钟瑜神色有些茫然, 朝路边望了望。
  周时放双手抄着裤兜款步过来。
  “他们呢?”钟瑜问。
  “回酒店了。”他看了看她, “上车吧。”
  钟瑜跟周时放后面走着, “我还想找高展有事。”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步伐,回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疑惑。
  钟瑜微微愣了下神。
  他的目光过于认真, 在城市的夜色之中显得深邃专注。好半天她才找回思绪, 躲开他的视线, 低着头踢了踢脚边不存在的石子。
  想了想, 才慢慢说道:“风芽和高展是师兄妹。”
  周时放丝毫不感到意外, 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不自然的小动作上, 无言地弯起了唇角:“嗯。”
  “你知道?”钟瑜惊讶, 语气难得带上起伏。
  一双漂亮的眼睛被不远处的灯火照的亮晶晶,“那你知不知道他俩是不是发生过啥故事?”
  因为太过于好奇,以至于没注意到男人放慢了脚步, 两人并肩同行着。
  见他没说话, 钟瑜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刚侧过头去,周时放便看了过来。
  大概是距离太近,钟瑜猝不及防被他的目光狠狠电了一下,大脑一瞬间宕机,忘记想说什么。
  “知道。”他眼睛是笑着的,夜晚的灯光下,闪动着格外迷人的光泽。
  钟瑜定了定神,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笑道:“说来听听。”
  “你可以自己去问风芽。”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
  钟瑜撇撇嘴,小声不满道:“我要是问得出来,还找你干嘛。”
  他点着头,看上去十分认同她的话,“说的也是。”
  顿了顿,换上为难的语气:“你也知道帮人保守秘密就要信守承诺对不对,但你看啊,我俩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的,你要是我老婆,我肯定全都告诉你了,可惜现在你不是,主要是你不愿意。”
  周时放嘴角勾着,表情很不正经。知道他在开玩笑,钟瑜懒得理,骂了句“有病”,甩开他快步走到前面去。
  他也不恼,笑着几步跟上,拉过她,“喂,生气了?”
  钟瑜被他拉着停了下来,扭头瞪他。
  他还是没脸没皮般笑着,几秒以后,语气才恢复正经,“还想不想知道?”
  他的表情收敛很快,前一秒后一秒判若两人,钟瑜心里一动,静下来看着他,“不耍我?”
  他笑了笑,小心翼翼抓她的手收进掌心,见她没有挣,放下心来,低着头,眸光闪动:“让我占一下便宜就这么难?”
  “好了,”下一秒,男人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手,“有了这个牵手我也挺满足的。”
  钟瑜抬头望向他。
  男人垂着头,长睫半掩,遮住了眼底的光华,半身被树的阴影笼罩。
  表情落寞又可怜。
  心里莫名其妙划过一丝别样的情愫。
  “那……”钟瑜抬了抬眼睫,刚想说什么,手背被他轻轻揉了一下,抬起的眼眸与他低垂着向她寻来的目光一撞,便见那双被月华浸染的明眸狡黠一闪。
  钟瑜意外,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孩子气和少年感。
  像是经历沧桑于浮华走一遭后,在她面前卸下一身伪装,露出最初的模样。
  她的心再一次突突突跳不止。
  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那种让人怀念不止的心动。
  “走吧。”周时放牵着她的手,向车边走去,边走边说,“故事很长,等我们上了车,慢慢讲给你听。”
  -
  周时放一边开着车,一边给钟瑜讲故事听。
  “风芽和高展的故事要从他们上大学开始讲起……”
  周时放天生生就一副好嗓音,低沉饱满,不急不躁,却又勾人心弦。
  车厢里流泻而出的轻音乐配合着男人那把舒缓磁沉的低嗓,钟瑜不知是沉浸在故事里还是他的声线里。
  分明没有喝过酒,却已经醉了。
  故事有些长,也曲折。
  钟瑜想,难怪那两人遇到彼此是那样的反应。她太了解分开后再见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一直到她家楼下,故事还没讲完,她忽然有些怅然和不舍,去解安全带的动作变得迟疑,“可惜了,都没听到结尾。”
  周时放把车熄了火,侧头看她,“剩下的,下次见面再讲给你听。”
  停顿了一两秒,见她没接话,也没动作,他低声说道,像是自语:“总会见面的。”
  “嗯。”钟瑜低下头,按下按钮,安全带松开。她抬头看了看他,“那我走了。”
  “再见。”周时放点点头,等她下了车,没有立即发车离开,而是目送着她的背影。
  当那轻盈的步伐转身绕过绿化带时,他突然降下窗户,那一声让她熟悉的“小鱼”在稍显安静的黑夜空气中轻微震荡。
  几步之外,钟瑜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车窗完全降下,露出男人过于英俊醒目的脸容,伸手朝她挥了挥。
  她似乎愣了愣,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冲他一笑,如同一朵明媚艳丽的玫瑰,在黑夜里绽放。
  然后转身走进了夜幕之中。
  过了许久,周时放才回过神,那夜幕之中早已消失了女人的身影,而他仍旧那样望着,似乎期待她突然的出现。
  转过头,目光一瞥,从后视镜里看见扬起的唇角,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他舔了舔齿尖,试图压下笑意,发现那根本就是徒劳。
  -
  钟瑜回s市是临时决定的事,没有提前跟家人打过招呼。
  所以当她打开门进去,坐在电视机前的钟爸和钟妈神情说不出的高兴和惊讶。
  钟爸搓着手站起来,帮她把行李箱拎进屋里,“我和你妈还在电视里头看你呢,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晚饭吃了没,饿吗?爸给你炒两个菜去。”
  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唠叨起来。
  钟瑜拉住他坐下,“爸,你别忙活了,我吃过饭的,就是怕你跟我妈忙才不说的,坐这,我也很久没陪你们看电视了。”
  确实是,跟父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陪伴的日常,越长大越缺少这样的陪伴,这样温馨的记忆反而都停留在小的时候。
  她倚靠在母亲的肩头,吃着水果,全无形象地把脱了鞋子的光脚丫盘起来。
  在外面绝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也唯独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如此。
  同他们随意聊着最近的生活,接下去的行程安排,也关心他们的生活和身体健康。
  一切看起来平静宁和幸福。
  突然就想到了周时放。
  等到分开了才有时间去重新审视过去的生活,也只有自己真正经历了工作的艰辛,才能慢慢体会到他其实也不容易。
  他与家人感情不好,即便回到家里也难像她这样轻松惬意,仍旧要伪装着自己坚强无比的样子。
  她又忽然地想到晚上在酒店的楼梯上看到的他大笑着的照片,以及晚上走在街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像极了那年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她的那个少年。
  她总以为他变了很多。
  其实,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直以来,也只对她一个人展露。
  只是他不肯承认,而她也对此视而不见。
  心里划过一丝酸涩。
  是为他感到的酸涩。
  手机滴滴叫了两声,进来一条信息。钟瑜随手捞起,瞥见那个没有备注却熟悉的号码。
  她立马坐直起身子,像怕被母亲看到一般。
  明明那上面没有备注,可她的心却慌乱起来。
  她暂时理不清那一刻的情绪,就估且称之为做贼心虚吧。
  信息写着:“外公让我问你,酒做好没有?”
  没有称呼,也没有起因,但她就是知道是谁。
  心很乱,父母又在身边,暂时回不了信息,看完之后,钟瑜把手机搁在茶几上。
  却坐立不安起来,坐了会儿,她拿起手机站起来:“爸,妈,我洗澡去了。”
  父母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让她洗完澡早点休息。
  钟瑜上楼进房间,关上门转身回复信息。
  老人家嘱托的事她哪可能轻易忘记,只不过日常繁忙没有时间,这次会跟他回来原本也是计划之内要为这事奔波的。
  她怕外公不够吃,这一次就做多一点。
  不过,有一点很为难的是。
  酒的水质要求很高,普通的自来水和饮用水做不出来好酒,需要大山里的清泉水。
  她往常做酒都会去外婆家的大山里,名叫子坞山,深山老林,出了名的好泉水。
  从市中心驾车去子坞山,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更别提她这次回来没有开车,行动极其不便。
  对周时放说此事,他二话不说接了车夫的差事。
  反正帮他外公做酒,他理应帮忙。
  约好明天出发时间,钟瑜列好了清单,明天要带上的东西,一大早起来就要准备好,以免遗漏。然后放下手机,在床上傻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
  她开了门。
  钟妈抱着崭新的被褥进来,看了看她:“还没洗澡?”
  “嗯。”钟瑜取过她怀里的东西。
  母女俩边铺着床边聊天。
  聊着聊着,钟妈话锋一折,朝门口望了眼,放低声说:”你爸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了。”
  钟瑜心咯噔一声,看母亲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突然意识到,钟爸的那些反常行为,他平常并不是话很多的人,但今天言语和眼神之中包含的感情却很不一样。
  大概是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并没有那么好,对女儿的疼惜。
  她垂下眼,轻轻抓了一下母亲的手,“妈,你跟爸都别太担心我,我在外面过的挺好,真的。”
  停顿了下,怕钟妈不信,她换上轻松的语气:“最难的时候都走过来了,我现在心态特别好,谁都影响不了我。”
  这后面半句话,是想告诉父母,网上那些负.面.消息也别太在意,之前她第一次上节目,被网友痛批,钟妈在家里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论,担心的晚上都睡不着。
  那些言论,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周煜的压力。
  钟瑜心里很清楚,要做好他的贤内助,就必须斩断翅膀。
  可是,放弃并不一定代表她不想,当失望积攒到了一定地步,意识慢慢觉醒,她不想再忍了。
  她对谁都没有亏欠,最亏欠的永远是父母。
  她没问爸是怎么知道的,抿了抿唇,兀自低着头。
  在母亲面前,她伪装不起来。
  钟妈坐下,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下。
  她将脸靠在母亲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妈知道你心里肯定放不下他,你感情上的事,我和你爸很少过问,你和你姐不一样,你从小就有主见,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清楚楚,其实以前我还比较担心姐姐。”
  说到这里,钟妈笑道,“你像你外婆,漂亮,性格像男孩子,你姐太文气了,都说你俩不像双胞胎,我自己也觉得,但你们都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像不像我自己知道。”
  “我和爸爸因为工作太忙,亏欠你们姐妹俩太多,但所幸你和姐姐都让我们感到骄傲。你小时候成绩虽然不好,但是很仗义,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你的成绩担心过,总是跟你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非要学习成绩好咱们才有出息。”
  “你和姐姐,做妈妈的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积极努力地成长。任何时候,你的选择,妈妈一定无条件支持。”
  钟瑜听着这些话,沉默。心里纵然思绪万千,如千斤重般,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她还不确定以后会怎么样,但她一定会记住妈妈的话,健康快乐积极努力地活着。
  鼻尖发酸,孩子在母亲面前掉眼泪从来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妈,”她亲昵地蹭了蹭母亲,“谢谢你和爸爸。”
  谢谢你们在成长的道路上从来没有给过我压力。
  从来没有因为我和姐姐的悬殊差异而放弃过我。
  一直都是那么尊重,那么爱着我们。
  是你们,让我拥有了如此幸福和睦温暖的家,就算在外面受到委屈,也永远有自信和底气,有温暖的港湾可以靠岸。
  钟瑜洗过澡后,穿着睡裙躺进母亲为她铺好的床上,被褥上还残留着太阳的味道。
  临睡前看手机,某软件推送进来的一条花边新闻挂在通知栏的最上端。
  “爆,周煜历届女友大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