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木牌被封印在盒子里, 锁得死死的,并没有给顾婉一家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精神上的影响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这天晚上, 除了顾婉睡了个好觉以外,她的爸爸妈妈心中有事,皆是失眠难以入睡, 直到早上天刚蒙蒙亮, 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一大早,顾婉醒来之后, 没有打扰爸妈, 而是自己悄悄下楼, 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做早课去了。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 不好躺在床上睡懒觉, 所以等顾婉回来的时候, 她的爸妈也已经起了床,不在房间里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敞开, 吹来清新的冷风。
  顾婉动作轻, 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在她进房间的时候, 发现一个身影背对着她, 正弯着腰在枕头上四处摸索着。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顾婉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人是大伯的妻子, 她的大娘。
  “我……我是来收拾房间的,”大娘虽然被吓了一跳,神情略微有些慌乱, 但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 她指了指床头柜旁放着的扫把,眼神不由自主地扫了扫顾婉的脖子,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说道,“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又只住这么几天,我这个做大娘的得让你们住得舒服!”
  大娘越说越顺,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她做这件事之前,就预想过自己来的时候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所以早就想好了这个借口。刚刚只是一时慌乱,现在她却已经镇定了下来。反正不管谁来问,她都是这么个说法,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果然顾婉也没指责大娘这事办的不对,只委婉说了句他们家喜欢自己打扫卫生,不用麻烦大娘云云。两个人互相客套了几句,大娘便带着喜色,不经意捂了捂腰侧的口袋,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当然了,在顾婉的提醒下,床头柜旁边的扫把也没忘了带走。
  二楼和三楼所有的房间都是设计成可供他们兄弟姐妹每个家庭居住的套房,里面包含着顾尚德对于阖家团聚、亲人聚齐的拳拳心意。而他们一家住的,是位于二层的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通风和采光都很不错,至少顾婉觉得不错。
  此时此刻,顾婉一个人站在爸妈的房间里,皱着眉盯着刚刚被大娘翻过的枕头。她相信父母起床之后,房间里肯定是都收拾好了的,打扫卫生不过是大娘的一个借口而已。但是大娘这趟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来查看他们昨天收到的木牌究竟戴上没有?
  应该不是,爸妈现在肯定在一楼,有没有戴在脖子上,那不是一清二楚吗?根本不需要到房间里来。
  还是说,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在枕头这翻,莫非是想搜集他们一家的头发?
  到底是干这一行的,顾婉随便一想,便想到那幕后黑手会利用头发施展邪术来害人这件事上去了。
  一想到这里,顾婉便转身出了父母的卧室,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果然,她自己房间的床也被人动过了,虽然来人很小心,但她的记忆力很好,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床上的枕头被人挪动了位置,大娘肯定已经得手了。
  很好!现在怀疑对象又多了一个大娘,看来她就算不是幕后黑手,最少也是个参与者,大伯害他们家这件事,她肯定逃不掉!
  幸好回老家之前,她早就在父母身上放了护身符,而且经过了昨天晚上木牌事件之后,她又多画了几张不同种类的符箓,将父母武装到了牙齿,这样即使他们的头发被人带走施咒了,也完全可以保护他们安然无恙。
  不过……
  顾婉抬头往上看,视线似乎穿透了钢筋水泥,来到了顶楼。
  她心中还是对奶奶给他们木牌这件事很介意。爸爸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奶奶,所以完全接受不了奶奶也参与对付他们一家这件事。
  但是奶奶又真的是无辜的吗?
  顾婉不敢肯定,但是她决定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亲自到五楼去探一探!
  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时机很好找。中午吃完团圆饭之后,趁着所有人上牌桌聊天打牌之际,顾婉偷偷溜出了大厅,坐着电梯到了二楼,接着又轻手轻脚走楼梯往五楼而去。
  “婉婉丫头又干什么去了?大家都在这里,连她堂姐抱了个奶娃子都没离开,怎么就她一个人走了?”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致力于找茬的人间杠精,当然是顾婉的小姑姑了。
  “哦……婉婉刚刚吃饭跟我说了,她昨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又要守夜,所以去睡午觉了。”周芸瞪了这个小姑子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状似自然地解释,“小孩子家家的,现在又是高三,平时太辛苦了,放假难免觉多,所以我就放纵了点,让她多睡会儿也好!”
  “哎哟,难得过个年,才刚吃完团圆饭人就不齐了!当谁没上过学似的,我怎么记得大侄女那时就没这样啊?”小姑姑努了努嘴,示意一旁坐着的大哥的女儿说话,“是吧?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们一块儿玩牌呢!”
  脸色惨白,抱着快要睡着的婴儿不住摇晃的堂姐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她忍不住笑了笑,顺着姑姑说道:“是吧?我觉得难得所有亲人都在一起,确实不应该擅自离开,妹妹这样做,的确不对。”
  说完,看到顾婉父母脸上不悦的神色,她装作没发现,继续说道,“二娘说婉婉平时太累,是不是因为成绩太差了,所以才会这么累的?我当年成绩稳定,不用临时抱佛脚,也不用像妹妹这样,为了考个好大学那么辛苦,自然是悠闲很多。不过,妹妹一直呆傻……哦不,是神志不清了这么久,只有一年补课的时间,她真的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吗?别到时候丢脸丢得太狠,她自己受不了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露出担忧的神色,仿佛真情实感为顾婉这个堂妹感到担心似的。
  这番话就如同火上浇油,让顾尚德和周芸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不是谁都跟婉婉小姑姑似的不要脸,专门盯着小辈找茬,顾尚德夫妻当然还要脸面。他们是长辈,不好明面上跟自己的侄女计较,但是这话已经说到宝贝女儿身上来了,他们怎么可能真的不计较?
  顾尚德脸都憋青了,想着该说点什么既不出格,又能让侄女受到教训的话来。
  “婉婉这孩子确实成绩不大理想,”周芸眼中冒火,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她这次期末考试也就考到了年级第一、y市第一,但在省里却没有进入前十,确实是太不理想了。她自己着急,天天加练,难免累了些,是比不上大侄女心态稳定,到最后也只不过将将考上了个三本而已。”
  这番话明贬按褒,将婉婉大伯的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这还没有结束,顿了顿,周芸将鬓角零散的发丝挽到耳后,又继续说道:
  “我们婉婉确实比不上她堂姐,这做了亏心事,连丈夫都带着小三去婆家过年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在娘家待着,这种心态确实稳定,我们婉婉的确比不了!”
  “你……!”婉婉堂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眼中露出怨毒之色,抱住孩子的手也忍不住勒紧,将襁褓中的婴儿勒得哭了起来。
  自从借运法阵那事捅出来之后,顾尚德夫妻就一直很关注大哥一家的情况,尤其是周芸,她想看看这样的人渣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所以大哥家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打听得非常清楚,对那件藏着掖着的事自然也很了解。
  这件事说来也狗血,前两年大侄女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感情稳定的女朋友,而且已经谈婚论嫁了。她不知道用什么邪门方法跟他发生了关系,逼着结了婚,还怀了孩子。那个男人逼不得已,只能跟女友分手,对大侄女负责。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小夫妻这辈子就会这么过了。谁知就在半年多以前,借运法阵被破坏之后,可能是受反噬的影响,大侄女翻了车,那个男人意外地发现原来这个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而是之前妻子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怀上的父不详的孩子,而他只是个接盘侠。
  别说这男人本身就不爱她,是被逼的婚,就算是爱,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估计也很难原谅。所以他不顾妻子的挽留,一直闹着要离婚,还把当年被迫分手的女友时时带在身边,这次更是登堂入室,带回了自己父母家。这态度,已然是选好了下一任妻子,就等着现任退位让贤了。
  婉婉堂姐坚持不肯离婚,又没办法跟着丈夫去婆家过年,只好带着孩子灰溜溜地跟着父母回了老家。
  这件事极不光彩,婉婉大伯一家都是瞒着的,这时被周芸戳穿,一家人苍白的脸都忍不住扭曲起来。但这件事确实又是事实,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房间里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听见襁褓中孩子的哭喊声。
  周芸嘴角忍不住勾起,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在大哥一家想让他们家破人亡之后,她早就将这些人视作仇敌,即便是心中觉得不应该拿这种事来攻击大侄女,但在看到大哥一家脸上露出难看表情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心中快意。
  顾尚德见大哥一家尴尬,面露不忍,轻轻扯了扯妻子的袖子,让她适可而止。
  周芸头也不回,甩开丈夫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哥一家。
  反正矛盾又不是她挑起的,坏事也不是她做的,谁有错谁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