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龙面色凝重地扶起喻家二老,有种肩担重任的使命感:“老夫人,这事难就难在席江燃也站在苏晚筝那一边。”
喻宙怔住,随即眼底一片雾蒙蒙,“倒也是,霜降做了那么多混蛋事,江燃不可能再相信她了。”
喻萱神色沉重阴冷:“可苏晚筝捅霜降那几刀该怎么算?总不能因为霜降是犯人,就可以随便被捅,凶手还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吧。”
半晌,医生前来告知,所幸第二刀没有伤害到脏器,只是失血过多,目前喻霜降已经脱离了危险。
但这一出事故后,喻霜降恐怕得在医院躺个一年半载。
蔡龙信誓旦旦地道:“老夫人,老爷,你们别担心,小姐就交给我和下人们照顾。另外,这个。”
蔡龙将一张名片交到喻萱的手里:“这是小姐在去苏晚筝房间交给我的。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这位蒋队长是她多年的熟识,在榕城地位不低。”
“如果要判苏晚筝的罪,联系他,或许有效。”
喻宙神情沉沉,忍不住摸出根烟,缓缓抽起来,伸手摁住名片:“蔡龙,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这事我总觉得蹊跷。苏晚筝那刚小产的人,怎么会突然对霜降行刺?只怕这其中还有……”
不料喻萱却不由分说抢了过去,将那名片紧紧攥在手里,瞪向丈夫:
“你懂什么?女人之间就是争强好胜。古代有灌红花打胎,在现代,刺几刀算什么?我瞧着那苏晚筝就不是什么好货,勾引男人有一套,妒心还重。”
她转身就去联系名片上的人。只剩喻宙沉眉站在袅袅青烟之中,叹息摇头。
罪孽啊,女不教父之过,此时后悔方觉晚。
——
警方的化验结果在第二天凌晨就出来了。
苏晚筝清晨被吵醒,一帮警方领着证据,闯入病房前来抓人。
为首的那位蒋警官,绷着张白硕的脸庞,大腹便便端着茶杯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帮人,气势很足。
出示证件后,他垂首看向床上低沉的女人:“你就是苏晚筝?”
苏晚筝对视上凶神恶煞的视线,神情平静,隐约猜到他们为何而来。
蒋警官轻咳两声,“根据调查,刀柄上指纹只有苏晚筝一人,由此证据确凿,刺伤被害人的就是你,苏小姐,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苏晚筝神情镇定看着警方身后的一帮人,不仅有警方还有蔡龙,纷纷已做好逮捕她的准备。
忽然,这帮人身后传来一道浑沉低冷的声音:“都等等。”
场上人皆是怔住,这道声音是……
蒋警官惊讶地回过头,便见人群之中一道身影缓然靠近。
那来人虽穿着医院的病服,却依旧掩盖不了强大的气场。
他两鬓花白,神采不及当年,但岁月底蕴沉在眼底,一记视线,看得人心拔凉拔凉的。
蒋警官是年轻上任,但也听说过这位警界神话般的存在。
顿时,方才那股挑衅的气场消灭,挺直胸膛对向面前的男人,脸颊颤抖:“木……木警官。”
“蒋文?”木源目光清冷掠过,看起来人高马大,都是没经过历练的年轻人,一眼就怯了。
“是,我是。”蒋文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位警界传说,吓得不敢多说话。
木源极其自然地走过去,站在苏晚筝身侧,与她交换视线。
苏晚筝向他点点头。
木叔叔模样疲态,显老不少,想必是为季小青去世的事所伤神,无法好好休息。
“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
木源并未因季小青的事怪她什么,态度也温和。
他安静将掌心放在她肩上,缓然起身,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关于这起案子,先别着急定论。”
蒋文怔住,鼎鼎大名的木警官竟是为了这起案件而来?
他何德何能跟木源共同进行同一桩案子。
“您说。”蒋文低下头,脸上流着虚汗。
蔡龙联系他时,只说这是喻霜降的案子,要他帮忙逮捕嫌疑人就行。
可没说过木源也会参与啊。
“这个证据袋里装的是从苏晚筝手背上取的指纹。”
木源抽出一只塑封袋,扔在桌子上,“一般来说,人类的皮肤含有大量的汗腺和皮脂腺,是不会留下指纹的。不过那时,苏晚筝的手上有很多血,正好就充当了天然的指纹采集器。”
“席江燃看到她手背上的血,以及血印出的指纹,立刻就取证交给了我,我连夜带去搜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木源露出平和笑容,视线如剑般,直指蒋文身后的蔡龙,“我们发现苏晚筝手背上指纹来自喻霜降,而且,是以这样的姿势反握的。”
木源用两只手笔比划,模仿着喻霜降强制抓住苏晚筝手腕,捅向自己的模样。
蒋文睁大双眼,惊然看向那塑封袋里的指纹鉴定:“这……”
“由此可以证明,喻小姐当时反手抓住了苏晚筝的手背。”
蔡龙脑袋一下灵光:“可是,也有可能是喻小姐在抵抗,握住苏晚筝的手背往外抽刀啊!”
“你觉得被刺中即将昏迷的人,能有那么大力气往外抽刀吗?”
木源微笑,“如果硬要这么狡辩,在苏晚筝手背上,还找到两只手激烈反抗的痕迹。鉴识科鉴别出,是往里捅的方向,并非往外抽,这是鉴定单。”
蔡龙脸色一瞬便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姐她拿着刀往自己的肚子捅吗?”
“我们整合了苏小姐的证词,可以概括为如下:苏小姐确实捅了第一刀,但伤口不深,并不致命,且是在喻小姐进行激烈言语后的行为。”
木源不理睬蔡龙,语气平缓且有张力地说,“第二刀,是喻小姐握着苏小姐的手完成的,以诬陷报复为目的。”
“根据法医鉴定来看,第二刀是失血过多的主要原因。”
木源负手而立,流畅地复述完案件后,得出结论,“考虑到喻霜降诬陷,两方的罪名互相抵消。苏小姐也没有义务为喻小姐支付医药费。”
“你说什么?”
蔡龙不知道面前是谁,有蒋文在面前撑腰,他只管胡口大骂,“你这从哪跑来的破老头子,有什么资格对案子指手画脚?”
蔡龙十分得意用手指着蒋文,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了,真正的警查在这里。”
“你给我闭嘴。”蒋文脸色煞白,瞪一眼这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我有什么资格?呵,这还是我当警查到现在,第一个敢这么说的。”
木源露出一丝冷笑,室内温度仿佛骤然降了许多。
蒋文立刻制止住蔡龙:“蠢货,你给我闭嘴。这是榕城前任的警界大佬木源,破过的案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懂个屁!”
“……”
蔡龙眼眶瞪大,瞬间怔住,心里顿时明白惹到大人物了。
“蒋警官不用太担心,我向来不与小人计较。”
木源语气悠悠地看向蒋文,“我只关心,综上所述,蒋警官对这个案子的处理有异议吗?”
不等蒋文开口,突然,身后传来喻萱高亮的声音:“我有!”
苏晚筝悬着的心刚掉下,又猛地提了起来,看向从人群中缓缓走来的女人。
喻萱看模样像一夜没睡,身穿深黑长袍,鬓边的发花白了大半,神情倦容尽显。
但她走得昂首挺胸,每一步都颇有气场。
尤其,当目光落在苏晚筝身上时,眼中怒火更甚。
但她很快将火气平息,深往胸脯松了口气,笑容展开:“木警官,你好,我是喻霜降的母亲,喻萱,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喻萱对木源伸出枯树般的五指。
木源表情沉了瞬。面对喻家,这个致使季小青葬送生命的凶手母亲,他内心无法淡定。
表面却是平和,伸开掌心,与她浅浅相握:“喻太太。”
喻萱收回手,姿态漠然看一眼床上孱弱的苏晚筝,眼中划过丝轻蔑冷意:
“各位,虽然木警官是榕城的威严,关于本案的过程,我无话可说。但我唯一有异议的是对苏晚筝的处置。”
她眼如利剑般,狠狠刺向苏晚筝的脸,唇角弯起:“虽然第二刀不是她刺的。但水果刀是她主动拿起的,证明这个女人仍有伤人的风险。”
木源打断她的话,眼中透着冷意:“喻太太,苏晚筝会拿起水果刀,是因为喻霜降对她口出狂言,甚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这世界上被言论攻击的人数不胜数,难道每个人都要去捅一刀吗?”
喻萱竟振振有词地反问,视线落向木源,深邃微笑,“而且,今早霜降醒的时候,我也问过她了。她说她对苏晚筝说的句句实话,包括季小青为苏晚筝而死的事实。”
话题突然牵引到季小青这个敏感又脆弱的点上。
木源忽而绷紧唇瓣,脸色沉若冰霜。
苏晚筝咬紧干涩的唇瓣,疼痛与愧疚又被硬生生拽出来,摁着她的头去面对。
喻萱将了他们一军,笑道:“对一个行刺的女人毫无处罚,我相信走进法院里,放到社会大众面前,也会遭到谴责吧,木警官,你说呢?”
喻萱不愧为世家少夫人,几句话把场子镇住,将风向扭转,矛头直指苏晚筝与木源。
但就在此刻,屋外传来一道沉稳低淡的脚步声,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上,有节奏走进来——
“照老夫人的意思,你想怎样处罚?”
那再亲昵不过的声音,让苏晚筝的视线逐渐亮起,像在一片阴霾中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一束光照亮。
木源轻哼了声,唇角却也提起。
席江燃缓步走进屋子里,一袭干净的白衬衫,配笔挺黑色西裤,衬得整个人高大玉立,骨子里透着不可忽视的气场,镇压四座。
喻萱转头看着那男人,明明这孩子是她熟悉的脸,此时却觉特别陌生。
她稳了稳气息,声音放柔了些:“只要能为我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什么处罚我都……”
忽然,在她话音落下间,席江燃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用力刺向了自己小腹左侧!
“啊!”
随着护士一声尖叫,鲜血从男人的白色衬衫中绽开花朵,一点点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