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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潮湿的大狱之中,恍然是花开雪落之声,惊艳经年时光。
  暗香,浮动。
  第二五五章 病入膏肓
  胤禛说,李卫手里拿的盐井数目不对,有人查过了。
  沈恙是盐商,也是盐枭,一面走官盐,一面贩私盐,好人坏人他都是。
  四川的井盐一向出名,当年沈家巨富,便是因为在四川那边握有一大篇盐井,都是凿小井煮盐。自流井与贡井,都在富顺周边,顾怀袖知道后世称之为“自贡”,便是由此而来。
  那边的盐井乃是火井,便是地底下有气,打盐井的时候便接着气来煮盐,不过有时候情况特殊会遇到炸井。
  一炸井,自然是大事。
  现在李卫处理事情,自然也稳当得多,他手里握着沈恙一些旧部,并且比较了解沈恙,知道沈恙乃是老奸巨猾之辈,即便是心甘情愿被坑,可心里不一定舒坦。
  所以现在,沈铁算盘给李卫挖了个坑。
  顾怀袖将之前胤禛与沈恙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也知道胤禛叫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牢门被人打开,顾怀袖并不曾看胤禛一眼,胤禛只扔下一句话:“若你乖乖就死,兴许还有翻案的一日,不成弃卒保车之事,朕也做得来。”
  人走了,留下一扇开着的牢门。
  沈恙的目光,便这样灼烫地落到她脸上,不曾移开半分。
  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她。
  想想当年被罗玄闻算计,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便异常落魄,如今人要死了,就更落魄了。
  转眼,已经是阶下之囚。
  沈恙状若无事地转开了眼,看似很平淡地起笔,舔了舔墨,才落笔在纸上写字:“如今你不过就是不想看着你干儿子死,想必已经发现我在盐井动过的手脚了吧?没意思……”
  到头来,他还是孤单单一个人。
  顾怀袖看他落笔的时候分明有些手抖,说话却依旧镇定。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当年见着他的时候……
  心底莫名有些难受,即便知道他是罪有应得,大约也因为人将成真正的“故人”,所以格外难以言说。
  他是她亲骨肉沈取的最大的仇人,也是他最大的恩人。
  养恩大于生恩,可偏偏沈恙又是使沈取无法报生恩之人……
  那孩子,在中间,还要面对着一个爱他,却必须抛起他的父亲。
  世事,何故如此弄人?
  “写好了。”
  沈恙想要写得慢一点,可他下笔的时候却很快,像是寻常在处理事情一样,他还是那个富可敌国的沈铁算盘。
  写慢一点,她便还会在这里站久一些,可同时就会在这里看见他的狼狈更多一些。
  过得再舒坦又如何?
  其实不过是个阶下囚。
  她贵为大学士夫人,即便是刚见面的时候也是书香门第出来,从来都是他高攀不起。
  抬手,将那一页纸朝着顾怀袖递过去,顾怀袖迟疑了一下,抬手接过。
  上面写着漂亮的行书,并不很凌乱。
  沈恙能教出沈取来,虽然性格与他自己太过相似,可真要说学识修养,未必弱过了张廷玉去。
  他是儒商,若非这一次自己引颈受戮,真闹起来,胤禛要动他都很棘手。
  可偏偏,他有软肋。
  若是他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没有经历过抄家灭族之祸,兴许不过花花公子哥儿,游方少年不解世间愁滋味。
  可世间没那么多的“若是”和“如果”。
  他望着顾三,像是要把她往自己心理刻。
  顾怀袖收了纸,却觉得沉甸甸。
  站在原地,她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想好,沈恙便问:“还不走吗?我已经一无所有,剩下的都给我儿子了。”
  “……那是我的孩子。”
  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那一刹,沈恙忽然笑起来,他就这样含着温柔看她,一如往昔,眼底的神光聚拢不曾散,带着一种病态和执念。
  “终究还是你虚伪,从来不曾放下对我的恨,却要欺骗着取哥儿,让他以为咱们都能好好的……”
  “你不配。”
  不配让她恨。
  可当真没有恨吗?
  顾怀袖也不清楚。
  她已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一生风云的沈恙,生命最后的时光,就在这里吗?
  而她,终究也没在这最后的关头,表现得很淡然很轻松。
  她原本想,虚伪地告诉他,她能原谅这一切,也好让沈恙安安心心地走,算是答谢他这么多年对沈恙的养育之恩。
  可顾怀袖不能,心里的芥蒂,从来就不曾散。
  她就是虚伪,天生的虚伪。
  什么善良大度,都与她没有干系。
  “人,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已是众叛亲离,骗骗我不好么?”
  沈恙起身,方才写东西递给她,她已经进了牢门,四周昏昏暗暗,更深露重,连狱中也多的是湿寒之气。
  “一开始,你也是想骗我的吧?可你没忍住,在我说我儿子的时候……”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指甲上沾了零星的墨迹,很碍眼。
  然而他声音只是顿了那么一下,又续上了:“你的面具,被我揭下来了。”
  顾怀袖眼带嘲讽地看着他:“人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安生一点,当个糊涂鬼吗?”
  “没办法,我沈恙聪明一世,怎会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沈恙笑一声,颇为自负。